“很不错嘛！”黄泰说道，“小刚，比起你爸爸妈妈那会儿，这就是天堂啦！”
　　 纪小刚说：“我和蓉蓉都很满意，只是我妈要把婚事办热闹点儿，爸爸不同意。”
　　 黄泰说：“你爸爸是个领导干部，排场大了，影响不好，你说是不是？”
　　 “黄伯伯说的对。”
　　 “咱们回客厅吧！”
　　 回到小客厅以后，大家都坐了下来，少不了斟茶敬烟的一阵客套。
　　 “黄伯伯，皇甫叔，”纪小刚说道，“我和蓉蓉要去看个人，不陪你们啦！”
　　 黄泰点头说：“好，你们忙去吧！”
　　 又是一阵客套，纪小刚和林倩蓉双双地走了。
　　 纪乃臣说：“蓉蓉的叔父是日本华侨，这次回国观光，顺路来看看她。听说，过一两天就走，我还没请请人家呢！”
　　 陈淑芬说道：“我跟蓉蓉说了，请她叔叔今晚来家吃饭。叫老纪派‘丰田’去接，他硬是不肯。”
　　 “你就少罗嗦两旬吧！”纪乃臣不耐烦地说，“公家轿车不是我的私人财产，想用就用？”
　　 “给汽油钱嘛！”
　　 “司机的加班费你怎么给？”
　　 “那就叫小刚开车！”
　　 “我已经说过，不准小刚动我的车！”纪乃臣火了，“外面有的是出租汽车，你两眼老盯着‘丰田’干什么？”
　　 陈淑芬一撇嘴，赌气不说话了。
　　 “老黄，”纪乃臣忽然问道，“你带着刑侦处长到我家，是做客，还是办案？”
　　 陈淑芬一听，不免有些紧张，忙拿眼去扫皇甫煜。
　　 黄泰哈哈地笑起来，转脸冲皇甫煜诙谐地问道：“你说呢？”
　　 皇甫煜也笑了，说：“你来串门，非要拽我搭个伴儿，却忘了我在别人眼里是个惊叹号。”
　　 “是啊，”黄泰一本正经地说，“干我们这行的，到哪儿也不受欢迎。好不容易有个空闲来拜望老朋友，倒引得人家精神紧张，你说何苦呢？”
　　 纪乃臣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说：“你们不知道我的苦处。小刚这孩子，过去交了一帮狐朋狗友。虽说如今走了正道，可我却还是担心他旧病复发，到外面去给我惹祸啊！”
　　 黄泰说：“那就严加管教嘛！”
　　 “老黄呀，”陈淑芬说，“二十七、八岁的孩子啦，他管的像个小娃娃，天一黑连门都不许出。”
　　 “这也太过分啦！”
　　 “就是说嘛！”
　　 皇甫煜趁机问道：“这么说，小刚每天晚上都必须守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喽？”
　　 陈淑芬说：“远了不讲，就拿这几天来说，连蓉蓉晚上都不敢拽小刚去电影院。”
　　 “为什么？”黄泰问道。
　　 “谁知他哪儿来的邪火？”陈淑芬生气地说，“他好像中了魔，死盯着小刚，有时半夜爬起来还要去小刚的房间瞅瞅。”
　　 皇甫煜立即警觉起来。
　　 黄泰故作惊讶地问道：“老纪，莫非小刚真的在外面闯了祸？”
　　 纪乃臣把脸一沉，说：“什么事一经她的嘴，简直就神乎其神啦！小刚真若闯了祸，还能瞒过你们？”
　　 黄泰轻松自如地笑道：“你把我们当成神仙啦！几百多万人口的城市，不知有多少青年，谁还专盯着你们的小刚？再说，你也没把小刚交到我手里，他闯不闯祸，我能知道？”
　　 “老黄啊，”纪乃臣说道，“咱们别叫那个混蛋小子破坏了兴致。既然不是来办案，我就用好酒来款待你们。淑芬，你去拿两个罐头，让我们好好喝两盅。”
　　 陈淑芬答应着，忙去准备。不一会儿功夫，酒菜就摆上了桌。尽管皇甫煜心中有事，也只得陪着饮。通过刚才的谈话，他意识到纪乃臣肯定发现了儿子的什么问题。人说酒后话多，难免失口。可是纪乃臣两盅酒下肚，就绝口不再提儿子的事情，讲的都是他和黄泰过去一块滚战壕的事。皇甫煜插不上嘴，又不能贸然把话头引到纪小刚的身上，只好闷头喝酒。黄泰虽然讲的很有兴致，可他心里却有数。皇甫煜此刻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不能在此久留。
　　 “哎呀呀！”黄泰突然叫道，“我怎么就忘了老三的对象今天要到家里做客呢？”
　　 皇甫煜知道是计，便说：“局长，您难得和纪主任坐在一块，刚喝两盅就走，未免扫兴。干脆我去撒个谎，就说您在局里有事，不能马上回去，李大姐也就不怪罪啦！”
　　 “也好，你去骗骗她，就说我中午一定赶回去。”
　　 纪乃臣见此情景，不好再挽留皇甫煜。临把皇甫煜送到门口，才知道他们是开着汽车来的，心中不免一动。他望着远去的轿车，不禁问道：
　　 “老黄，这个皇甫煜看来很精干，想必就是人称‘活钟馗’的那个人吧！”
　　 “正是他！”
　　 纪乃臣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话。
　　 “唉，”黄泰不免叹道，“他是一个好同志，难得有坐下来喝两盅的时候。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却又被我打发走啦！”
　　 此刻，纪乃臣不禁对皇甫煜肃然起敬，后悔不该只顾为家务事生气，没有热情地款待他。
　　
　　 九
　　 下午两点钟左右，皇甫煌接到李云贵的报告，说胡玉海乘坐出租汽车到皇姑坟去了。这个情报，使皇甫煜想起了五月十六日晚上，纪小刚和胡玉海开着“丰田”轿车，正是在那一带突然掉头回城的。他已经命令负责监视胡玉海的李云贵小组，隐蔽在皇姑坟周围，密切观察胡玉海的动静，并决定亲自到那里看看胡玉海是否在搞什么名堂
　　 皇甫煜开车在南郊公路上奔驰着，很决就到了落雁滩，拐上了通往皇姑坟的古道。这里三面环水，风景幽静，是大雁南迁北移的必经之处。方圆十几里的皇姑坟，传说是清圣祖康熙皇帝的堂姐雁云公主的所葬之地。
　　 据传说，康熙五年，雁云公主下嫁，招荣乐亲王之子那铁穆为驸马。依照清朝旧制，公主完婚之后，为显示皇家尊严，驸马每见公主必得服侍新房的老奶妈通报，方能相见。因此老奶妈通报之前，必向驸马索取重金，否则就百般刁难。那铁穆本是八旗子弟，慓悍英武，血气方刚，不肯忍受老奶妈的盘剥．一怒之下，离开了北京。康熙闻知驸马出走，以为他和雁云公主吵了架，便传旨御姐迁回宫中居住，并四处派人寻找那铁穆。雁云公主虽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姿，却是个性情文静的女儿家，怎肯将婚后不曾与驸马同床的事告诉他人？老奶妈正是利用封建帝苑中长大的公主都有这种弱点，才敢如此放肆。此清室旧制，不知造成多少公主抑郁而死，而各朝皇帝竟不曾察觉。一日，康熙与雁云公主在御花园闲聊，雁云公主问康熙将来找个何等样人做皇后，康熙顺嘴答道：“找个你这般模样的人。”那时节，皇帝金口玉言，雁云公主错领了康熙的意思，连夜逃离皇宫。
　　 雁云公主离开帝禁，闻听驸马那铁穆往南而去，便一味地驱马追寻。可怜一个身纤体弱的美丽公主，多日来忧郁成疾，又遭惊吓，哪里还经得住鞍马之劳？当她来到落雁滩，已是人倦马乏，形影憔悴。猛然间，她看见不远处的石碑上有“落雁”二字，顿时泪流满面，口吐鲜血，坠马而亡。康熙皇帝得知雁云公主死于落雁滩，痛哭不已，即下诏将雁云公主葬于此地。墓成之后的一天早晨，彤云密布，风卷黄土，人们发现墓碑前撞死一人。经地方官府查访，方知是驸马那铁穆。于是奏准万岁，将那铁穆葬于雁云公主墓侧。
　　 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推倒石人石马，掘开坟墓，从此历尽三百余年的雁云公主墓，碑残墙倒，杂草丛生，一片荒凉景象。几年来，这里成了渔猎者的理想之地。
　　 皇甫煜渐渐接近了皇姑坟，他远远地看见牌坊下，零散地停着三辆小轿车。这时，地边走来一个化装成农民的刑警向他报告说，除了胡玉海和出租汽车女司机在皇姑坟闲游之外，还来了两位上年纪的老华侨，他们分别由一位青年和一位姑娘陪伴着。目前，还没有发现他们彼此之间有什么接触。李云贵等人正在暗中监视他们，并用远程照相机拍摄他们的照片。由于文保所发生盗窃案，皇甫煜对于在这个时间来到本市观光的海外游客，便格外引起注意。而此时在胡玉海的周围突然出现了两位老华侨，就更加使他警觉起来。他想了想，便拿定主意到他们中间去。
　　 皇甫煜走到皇姑坟前，看见一老一少正在掸去一块石碑上的尘土，仔细地辨认着碑文，便慢慢地踱了过去，也装出看碑文的样子。那个姑娘见有人影投在碑上，吓了—跳。她忙抬头一看，便站起来说：
　　 “皇甫叔，你也来皇姑坟游玩啊！”
　　 皇甫煜早已认出是林倩蓉，便笑道：“今天是星期日，随便出来走走。这位老先生就是你的叔叔吧？”
　　 林倩蓉忙给两人介绍。老人听说面前的中年人是公安局刑侦处长皇甫煜，不禁细细地端详着。这时，皇甫煜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几块石碑后，有人影在晃动，接着出现了陈洁和他的姑夫姜遂。皇甫煜微笑地看着他们走过来，热情地打过招呼后，便把他们介绍给林倩蓉的叔父。
　　 “皇甫先生，”姜遂说道，“昨天上午因为你们在谈公务，所以未敢动问尊姓大名。后来听老所长说起，方知你就是赫赫有名的侦探家‘活钟馗’啊！”
　　 皇甫煜说：“姜先生过奖。我不过是一名普通的侦察员，哪里称得上什么‘家’呀！”
　　 “不然！谦虚者必有真功夫。想那邮票失窃案，指日可破喽！”
　　 “此案很棘手，尚无眉目。”
　　 “噢？”姜遂故作惊讶地说，“罪犯就那么狡猾？”
　　 皇甫煜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林倩蓉的叔父好奇地问道：“什么邮票案？”
　　 姜遂说：“听我侄子说，本市文保所有四百余枚清朝邮票被盗，皇甫先生正在缉查此案。”
　　 “清朝邮票？”林倩蓉的叔父说道，“在日本，我听雄三武夫说，本市珍藏一套‘邮花皇后’，乃是无价之宝。据说肖伯汉教授临终前已捐献给国家，不知是否也被盗？”
　　 “是的，”皇甫煜说，“同时被盗。”
　　 老人深沉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姜遂问道：“皇甫先生，此案非比寻常，总得采取一些应急的措施吧？”
　　 皇甫煜看着两位归国观光的老华侨说：“罪犯盗走清朝邮票，无非是为了捞取一笔巨额外快。可是，他在中国很难达到目的，只有偷运国外。这样一来，凡在此时来我市观光的海外游客，难免担待一些瓜田李下之嫌。望请你们不要介意啊！”
　　 林倩蓉的叔父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们谁也不会介意。”
　　 “是啊，”姜遂也说道，“这是可以理解的嘛！”
　　 皇甫煜笑着说：“两位老先生如此通情达理，对我们来说，真是莫大的支持和安慰。”
　　 姜遂忙说：“快不要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嘛！”
　　 “这话说得对极啦！”林倩蓉的叔父说道，“不过，我要给你们这个城市提点意见。雁云公主墓在日本是很有名的，大家常常谈起这位公主的爱情悲剧。可是现在，，这里成了一片废墟，实在令人遗憾。要知道，雁云公主是被封建社会制度迫害而死的，她为了追求幸福和爱情，才在落雁滩坠马身亡。她的亡灵本来就不得安宁，如今掘了她的墓，却让她的游魂何处棲息呢？虽说她是位公主，可她的遭遇并不比平民百姓好多少。回到日本以后，我要发动大家给雁云公主募捐，重修此墓，以志永年。”
　　 林倩蓉喊道：“那可不必！中国修复古迹，何劳日本人出钱？”
　　 陈洁说：“老先生尽管放心，市政府已有安排。将来老先生再回国观光，恐怕皇姑坟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啦！”
　　 这时候；皇甫煜突然感到曾在芙蓉餐厅出现的那双目光，又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装出无意的样子向残破的祠堂望去。只见断墙前站着一位娉婷的女子，她正在朝这边张望。毫无疑问，那双曾使他疑虑的目光，就是出自那位女子的眼睛。此刻，胡玉海正站在那女子不远的地方，好像在打量什么东西。皇甫煜灵机一动，便对几个人说：
　　 “咱们去看看祠堂里的祭文吧！”
　　 于是，几个人说着闲话，慢慢地向祠堂走过去。皇甫煜一眼就望见，胡玉海和那个女子开始有些慌乱，但很快又镇静下来，手挽手地离开了那里。当一行人来到祠堂的时候，胡玉海和那个女子已经走远。他们踏上占道，向一辆暗绿色的小轿车走去。皇甫煜立时闪过一个念头，与冯玉山几乎相撞的那辆轿车，很可能就是那个女人故意干的。而且他早已认出，在芙蓉餐厅小广场上停着的那辆出租汽车的司机，正是那个女人。不一会儿，暗绿色的轿车开远了，渐渐地驶上公路。皇甫煜边应付大家的谈话，边细心察看祠堂周围的断垣瓦砾，没有发现异常。忽然间，皇甫煜看见古道上驶来一辆灰色的轿车，却又打转，开回去了。
　　 “皇甫先生，”姜遂从断墙那边转过来，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时候不早了，我和陈洁该回去啦！”
　　 林倩蓉的叔父也拍拍手上沾的土说：“我们也该走啦！”
　　 林倩蓉问道：“皇甫叔，你不跟我们一块回去吗？”
　　 皇甫煜笑道：“不，我正游兴方酣呢！”
　　 于是，那四个人向皇甫煜道别后，徐徐离去了。皇甫煜默默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了起来……
　　
　　 十
　　 五月十九日，荊侦处的侦察组长们按照皇甫煜的命令，忙碌了一天，晚饭后便聚在一起研究案情。
　　 “处长，”冯玉山首先报告说，“我们找贾志远调查过，他确实在两个月前用陈洁的钥匙开过柜门。不过，他说钥匙并不在陈洁的身上，而是在茶几上放着。自从那天晚上逮住贾志远以后，这两天他除了上班，一直在家里闭门简出，不跟任何人来往。那个女人的丈夫也已经出差回来，没见他们有什么活动。陈洁和他的姑夫姜遂从皇姑坟回来后，姜遂一直没有出门。陈洁也请假在家陪着姜遂，大概后天上班。另外，林倩蓉的叔叔已经买好去广州的飞机票，明天动身。对于陈洁周围的几个人，基本已调查清楚。除纪小刚情况不明外，其他人不具备作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