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皇甫煜严肃地说，“我保证尽快破获邮票失窃案！”
　　 黄泰间道：“说吧，你需要我具体做些什么事情？”
　　 皇甫煜说：“根据纪小刚与陈洁的密切关系，可以把纪小刚列为文保所失窃案的嫌疑分子。考虑到他的职务以及家庭的社会地位，冯玉山不一定能够摸清纪小刚是否具备作案时间，所以……”
　　 “要我利用老战友关系，走访纪乃臣？”黄泰微微地笑道，“你是主角，我是配角，走访纪乃臣这出戏，由你来唱，我给你鸣锣开道吧！你吃过午饭，立即去新安矿区，晚上赶回来。明天上午咱们就去纪乃臣家，好不好？”
　　 “就这样决定啦！”
　　 “好，”黄泰说道，“你的时间是以分秒计算的，我不能过多占用。赶紧去吃饭吧!”
　　 “是！”
　　 皇甫煜微笑着目送黄泰走出房间。此时，他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岁，浑身憋足了一股子劲儿，就像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七
　　 灿烂的阳光普照着新安矿区，这里是一派繁忙景象。皇甫煜驱车赶到矿区办公地点时，已经是午后一点四十分了。当他走进耿文杰的临时办公室时，一眼就看见耿文杰正满脸的不高兴，闷头吸着烟。耿文杰一抬头，见皇甫煜走进屋，不免一怔，禁不住阴阳怪气地问道：
　　 “皇甫处长，文保所的案件破获啦？”
　　 “没有。”皇甫煜答道。
　　 “那你到这里干什么？”
　　 “按照黄泰局长的指示，来了解一下案情。”
　　 “对我不放心？”
　　 “耿局长，”皇甫煜说，“因为这里发生的两个案件所使用的作案工具，与文保所被盗案相同，所以我才奉命而来。”
　　 “这话当真？”
　　 皇甫煜点点头，没有说话。
　　 “好哇！”耿文杰顿时两眼闪出喜悦的光芒，“由此可见，我的分析没有错。也许这个反革命集团的基地不在矿区，但它却确实存在！不过，你来这里，是否意味着叫我回去呢？”
　　 皇甫煜寡淡地一笑，说：“如果三个案件同是一个罪犯，我就留下来协助你破案。如果与文保所被盗案无关，我就立即返回去。”
　　 耿文杰愉快地笑了起来，说：“有你傲我的助手，再好没有啦!来，咱们现在就着手研究案情，争取三天之内把这个反革命组织一网打尽！”
　　 此时，耿文杰已经忘记矿党委不同意召开群众大会所给他造成的尴尬心情，也忘记了他刚才曾怎样用一种不友好的态度对待皇甫煜，而是喜形于色地拍拍刑侦处长的肩膀．满面春风地斟水、敬烟，就好像是在他自己的家里接待老朋友似的。问题再清楚不过，如果在他的领导下，一举破获连作三案的反革命集团，追回价值连城的国邮之宝，那末他的名声将会震响全国。到那时候，不但黄泰会甘拜下风，就连省公安厅也要另眼相待啦！
　　 “耿副局长，”皇甫煜问道，“是不是先让我看看两个案件的现场勘查笔录？”
　　 耿文杰拉开抽屉，把两个卷宗放在皇甫煜的面前，说：“你看完以后，我再领你到现场去转转。”
　　 “好吧。”
　　 皇甫煜说完，便打开卷宗仔细地翻阅着。耿文杰耐着性子往单人床上一躺，吸着烟卷在闭目养神。房间里十分安静，除了窗外时而传来谁的脚步声，听不到别的音响。半个小时过去了，皇甫煜合上卷宗，又用二十倍的放大镜检查被破坏的两个锁头。时间不知不觉地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皇甫煜才撂下放大镜，说道：
　　 “耿副局长，”我建议立即派人把这两个锁头送到局里去，用比较显微镜鉴定—下。”
　　 耿文杰早巳忍耐不住房间里的寂寞，忙翻身跳了起来，把烟头扔在地上，又踩了一脚，按捺不住急迫的心情问道：“你发现问题啦？”
　　 “可以肯定说，这两个锁头确实是一把直径三毫米呈三角形的什锦锉刀破坏的。”皇甫煜沉稳地说道，“但是，这种型号的锉刀生产很多，只有通过比较显微镜的鉴定，才能得出是否是同一把作案工具的结论。”
　　 “好吧，我马上派人送到市局去。”
　　 耿文杰拿起两个锁头，匆匆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喜眉笑眼地回来。他一进屋，就大声说道：
　　 “皇甫，快谈谈你对案情的看法！”
　　 皇甫煜冷静地说：“目前给我的印象是，罪犯是个作案新手，没有受过我们的打击。他在两处现场都留下了指纹和脚印，便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另外，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反革命组织作的案，而是一个盗窃犯。”
　　 “你有什么根据？”
　　 “你看看这些现场照片。”皇甫煜重新打开卷宗，把现场照片摊开，“作案分子毫无目的地乱翻一气，说明事先并没有任何准备。如果是反革命组织以盗窃枪支为目的，就不会带有行动上的盲目性。加之抽屉里与文件柜中的文件和材料仍完整保存，更不像是反革命组织所为。而所谓的百货商店，不过是一个小百货零售部，会计室不可能存有多少现款。而作为一个反革命组织，既然要获取活动经费，便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作案目标。”
　　 耿文杰听完皇甫煜的案情分析，急间道，“照你说，盗窃枪支不是反革命性质喽？”
　　 皇甫煜不慌不忙地说：“盗窃枪支的性质是严重的，但未必是罪犯的作案目的。他很可能是为了偷钱，见到抽屉里有枪，便顺手牵羊地拿走了。”
　　 “哼，”耿文杰不屑一顾地说道，“有目的作案也罢，顺手牵羊也罢，盗窃枪支，便是一个严重的反革命案件。即便这不是一个反革命集团，同样会开枪杀人的。皇甫处长，这一点你不会怀疑吧？”
　　 “这不是我所要跟你争论的问题。”皇甫煜有些恼火了，“眼下急待解决的，是如何根据所掌握的情况定出侦察方向。早一天抓住罪犯，就可以早一天消除罪犯有开枪杀人的可能性。”
　　 耿文杰此时用一种嘲讽的眼神盯着皇甫煜，冷冷地问道：“那么说，罪犯也不存在盗窃邮票的可能性啦？”
　　 皇甫煜简直有些受不了这种无聊的挑战，他两眼看定耿文杰，说：“根据案情分析，不存在这种可能性。一、盗窃邮票，有一个蓄谋已久的作案计划，而且罪犯较为老练；二、邮票既已得手，便不会再为几个小钱而冒险作案。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耿文杰冷笑道：“看来新安矿区的案件油水不大，你可以回去啦！”
　　 “不，”皇甫煜说道，“我要在这儿等待三把锁头的鉴定结果，然后再决定什么时候回去。”
　　 “这么说，你对于自己的逻辑推理，也同样持怀疑态度喽？”
　　 “不是怀疑，而是通过科学的验证，检验是否正确。”
　　 皇甫煜说完，便开门走出房间。他实在不愿意跟耿文杰无休止地争论下去。
　　 一直到六点多钟的时候，皇甫煜才接到武志魁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说，经比较显微镜的鉴定，文保所被盗案的作案工具，与矿区两个案件不是同一把锉刀。他得到这个消息后，便决定吃罢晚饭就返回城市。若在以往，碰上盗窃枪支的案件，他决不会撒手不管，因为罪犯随时都有可能持枪行凶。可是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侦破任务，实在腾不出手来。他越发感到公安战线，多么需要一大批经验丰富的侦察人员啊！
　　 七点半钟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发暗了。皇甫煜吃完晚饭，便去找耿文杰。尽管两人闹的不欢而散，临走时总还是要打个招呼。皇甫煜走进耿文杰的临时办公室，看见屋里除了耿文杰，还有两个干部打扮的人。他刚要跟耿文杰告别，却见耿文杰把手一指，对那两个人说道：
　　 “这位就是刑侦处长皇甫煜同志。”
　　 那两人闻听，忙站了起来。其中一个人握住皇甫煜的手说：
　　 “我们是陶瓷厂保卫科的。今天下午，厂单身宿舍被盗，房间里弄得乱七八糟，所有箱子都被撬开了，拿走了里面的钱和粮票。我们听说市公安局来了两位领导同志，便跑来请求你们协助一下。所以……”
　　 皇甫煜明白耿文杰的用意，尽管有些不快，却又不好当面拒绝，只好点头答应了。
　　 陶瓷厂的两位保卫科的干事见皇甫煜如此爽快，十分欢喜，便把皇甫煜引上吉普车，一阵风似地离开了矿区，直向山后的陶瓷厂奔去。
　　 来到陶瓷厂单身宿舍的楼前，早有人等在那里迎接。他们把皇甫煜引进被盗的房间，便开始介绍情况。这是一个大房间，住着六个男单身汉。过去时常发生丢钱丢粮票的现象，办过几回学习班，也没有能够解决问题。皇甫煜听完情况介绍后，便搬过一个凳子看了看门上的窗框，又逐一检查每只被撬开的箱子。他一看便知，作案工具是一把中号改锥。当他来到一只红色木箱子跟前时，发现箱子的锁头扔在地上，箱盖大开，里边的东西被翻的乱七八糟，但箱子并没有被损坏。皇甫煜把锁头用两个指头夹了起来，掏出放大镜看了看，便指着箱子问道：
　　 “这是谁的？”
　　 一个保卫干事回答：“这个人叫张顺祥，是个青年工人。”
　　 “丢失的钱，就跟他要。”皇甫煜说完，就走出了房间，“把张顺祥带到保卫科吧！”
　　 保卫科内，气氛十分严肃。张顺祥脸色煞白，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几位保卫人员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皇甫煜将要怎样审问张顺祥。
　　 “张顺祥，”皇甫煜冷峻地说道，“把头抬起来，看我的眼睛！”
　　 张顺祥慢慢地抬起了头，他看见端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正闪着一双威严的目光在逼视着他，不免有些胆战心惊。他想避开那双寒光袭人的眼睛，却又不敢违抗命令。
　　 ．皇甫煜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坦白交待，可以从宽处理。如果负隅顽抗，我就把你带到另一个地方去。”
　　 —张顺祥毕竟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遇到老练的刑侦处长，早被那双犀利的目光震慑住了。
　　 皇甫煜因势利导地继续说：““你很年轻嘛，为什么要干坏事呢？我们对于你，还是侧重于教育。只要你坦白交待，把赃款如数退还，并保证今后不再干坏事，我们可以考虑不追究你的刑事责任。青年人难免会犯错误，只要肯改就好。如果你自以为干得很巧妙，拒不交待问题，吃亏的便是你自己啦！”
　　 张顺祥的心眼活动了，但他仍然不肯相信审问他的人，会有料事如神的本领。皇甫煜对犯罪心理学很有研究，加之多年与各种各样的罪犯打交道，极能揣摸他们的心理。这时，皇甫煜看到张顺祥的眼里闪出疑惑的目光，．便把那只锁头往桌上一扔，柔中带刚地说：
　　 你破坏了别人的箱子，却舍不得破坏自己的，而且企图制造假象来迷惑我们。这把被你用钥匙打开的锁头，留下了你的指纹，想赖是赖不掉的。根据法律规定，只要有足够的证据，即使犯罪分子不招供，照样可以判刑。我们念你年轻，也相信你能改正错误，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和你谈话。怎么样，愿意痛改前非吗？”
　　 “愿，愿意……我愿意坦白……”
　　 于是，张顺祥彻底地交待了作案经过，并供出所偷盗的钱和粮票藏在车间的工具箱里。保卫科科长见张顺祥的态度比较老实，便答应不把他交给公安局，并派人同他到车间去取钱和粮票。
　　 此案既然已经破获，皇甫煜任凭主人怎样挽留，也不肯在此过夜。眼看快九点钟了，陶瓷厂的领导同志便要派车送他去矿区，但被皇甫煜婉言谢绝了。一来他不愿意让司机辛苦，二来矿区翻过一座小山就到了，坐车绕路也快不了多少。当皇甫煜徒步走远的时候，陶瓷厂的一行人还站在厂门口久久地目送着。
　　 皇甫煜走过一座小木桥，来到了山脚下。尽管夜色很浓，而月光却很明亮。他沿着山石小路，甩开大步向山上爬去。山区地带，虽然有厂矿人家，却比不得城市，天一擦黑便很少有行人了。山路上更是连个人影也没有。他爬过半山腰，隔着几座孤坟，便隐隐地看见了屹立在月光下的一座晋朝古塔。这座古塔，乃是晋朝咸和年间修建而成，距今已有一千六百四十余年。听老辈入说，当年围绕古塔有一座很大的庙宇，后来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唯有这残破的古塔留存至今。这座古塔，为国务院重点保护的古迹。十年前，皇甫煜曾陪着肖琳慕名而来，而且肖琳还画了一张晋塔的写生画，至今仍保存在皇甫煜的手中。
　　 古塔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当年，皇甫煜和肖琳嬉笑的声音，仿佛依然在塔身周围萦绕着。有谁会知道，被人称为“活钟馗”的刑侦处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竟站在古塔之下为怀念妻子而潸然泪下呢？一阵山风吹来，野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好像是肖琳踏着小路，正在向皇甫煜轻盈地走来。
　　 皇甫煜真的听见了脚步声。那脚步虽轻，却分明就在他的身后。他猛地转过身子，只见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戴黑色面具的人，他手中黑漏洞的枪口正对准了皇甫煜的胸膛。此时此刻，掏枪已经来不及了。皇甫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默默地冷眼看着持枪的蒙面人。
　　 “把手举起来！”
　　 皇甫煜慢慢地举起了双手。
　　 “如果你想活命，就把手表和钱交出来！”
　　 皇甫煜顿时明白对方是个劫路的强盗，使突然发出一阵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走南闯北，四海为家的人。”皇甫煜放下两只手，轻松地说道，“自小师傅教得一手好本事，掏天窗、挖地窖，如同探囊取物，人称快手三郎。如今是架小轮、登大轮，粗活细活一块做。你我同是江湖弟兄，为什么要拔我的橛子呢？”说着，他摘下手表，掏出钱包，往地上一扔，“拿去吧，兄弟！区区小物，算是你我的见面礼。日后做了大买卖，另当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