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你爸又咳嗽了，我得去给他拿药吃。”张玉英匆匆挂了电话。
　　 一周后，二表姐王香莲来了，李欣琴买了江里的鱼、农家熏的腊肉，做了一桌子菜，王香莲直说好久没吃过这样美味的家乡菜了。夜晚，二宝和大宝都睡了，李欣琴和王香莲闲聊，王香莲说：“如果我老家有房子，我不会再嫁的。现在我儿子在那边打工，以后也许就在那边成家，我离他近，可以给他带孩子，老了终究会和他住在一起。”
　　 李欣琴惊讶地说：“你不打算和现在的表姐夫白头到老了？”
　　 王香莲说：“我满头青丝，他已是白头翁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李欣琴说：“你干嘛要委屈自己嫁给他呢？困难是暂时的呀。”
　　 王香莲说：“你没到那一步，不知道在绝望中的恐惧，我那时失业了，身上的钱不多了，我儿子还在读大学。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也不会再嫁的。”
　　 李欣琴问她：“他对你好吗？据说有的女人二婚，纯粹是给男人当保姆。”
　　 王香莲说：“差不多吧，我给他做饭洗衣，他每天给买菜的钱，让我有吃有住的，我已知足了。他年纪老了，脾气很大，这点我受不了。”
　　 李欣琴听表姐这样说，有点同情她，说：“如果觉得委屈，可以离开他。一把年纪了，还不懂得怜香惜玉。”
　　 王香莲说：“等我儿子成家了再说，现在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最受不了的是他发脾气了，就骂我是乡下人。他的祖辈不也是乡下人吗？不就是比我早进城几十年？有时气得我都不想给他做饭吃了。”
　　 李欣琴叹息说：“都说女人二婚需谨慎，不要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唉！”
　　 王香莲说：“我那时是看他对我好，给我买衣服、化妆品，我感冒了陪我去看医生。嫁给他后，他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他自高自大，好像我高攀了他。”
　　 李欣琴说：“他有房子在大城市，他家的孩子都有工作吧？估计是觉得你高攀了他，他才盛气凌人骂你的。”
　　 王香莲说：“他情绪好的时候，要我陪他散步，牵着我的手，说以后他先走了，他放心不下我。不高兴了，就骂我不会做菜，弄得他没胃口。我如果找到事做，想离开他。”
　　 李欣琴说：“你试着去参加培训班吧，据说有免费的劳动培训班，比如月嫂、保姆、钟点工等。我有个文友就是做钟点工的，时间比较自由，她晚上回家还写作呢。”
　　 王香莲一听，眼睛亮了，说：“我回去打听一下，我要给自己留条退路。听别人说，二婚的女人命好的，男人会留套房子给她，命不好的，就会在他走后，被他子女扫地出门。”
　　 李欣琴说：“是呀，你得有个心眼。只要有双手，就会有能力养活自己。他年纪越来越大，以后老糊涂了，不一定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把房子留给你。”
　　 表姐妹聊了很久，眼皮都快打架了，才关灯休息。王香莲本想多玩几天，那个老头子天天打电话，催她回去，不高兴了就在电话里咆哮。李欣琴不好说话，心里在想，都是什么人呀？死老头子有什么神气的？如果换作她，她骂得他狗血淋头。黄土淹到脖子了，还不知尊重人，去他的。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呀。
　　
　　 八
　　 李欣琴送走了二表姐，心里轻松不起来。二表姐过得一地鸡毛，竟然还是大大咧咧的花钱习惯。二表姐临走前一晚，用手机操作买了六元钱一瓶的蜂蜜六元钱一瓶的花粉，说是吃了美容，李欣琴提醒她别买这些廉价的产品，她说要试试。
　　 下班了，李欣琴打电话，问二表姐到家没有，她回复说，到了，那老头子发脾气，说她贪玩，不早点回家。李欣琴本想开玩笑，说他们久别胜新婚的，可一想起二表姐夫的年龄，就说不出口了。她不知二表姐怎么看上他的，照片上的二表姐夫肥肥的，简直肥得流油，瘦小的二表姐在他身边小鸟依人，就像父女俩，难怪二表姐年年回家从不带他来。
　　 过了一周，李欣琴正在给两个儿子洗衣服，突然手机响了，二表姐来电话说：“欣琴，你给我留意一下，看看县城有人请保姆吧，我和老头子吵架了，又骂我是乡下人，我想出去做事。”
　　 李欣琴说：“啊！你别冲动，说不定他气消了会给你道歉的。”
　　 二表姐说：“我最讨厌他叫我乡下人了，我在心里说过，骂我乡下人超过一百次，我就离家出走。我得开始做准备了，已经骂我九十九次了。”
　　 李欣琴笑了：“你还真计数了？他自己觉得高人一等吧？”
　　 二表姐气呼呼地说：“他有什么了不起。他曾经在香港打过工，有个女儿嫁那边了，就觉得他见过世面，我是乡下人，事事得服从他。”
　　 李欣琴劝解：“牙齿和舌头也会打架，你就当他的话为耳旁风吧。他人老了，思维像孩子，要不然人们怎么说老人是老小孩儿呢？”
　　 二表姐说：“他不仅说话盛气凌人，还行为粗暴。他把我买的蜂蜜和花粉都扔了。”
　　 李欣琴说：“扔了就扔了呗，你那美容产品估计是假货，否则怎么那么便宜？”
　　 二表姐说：“他可以叫我别吃，为什么要扔我的东西。他嘴里骂骂咧咧说老黄瓜还想刷嫩漆，不看看自己这个乡下人皮肤多黑，手有都粗糙。气死我了。我在笔记本上打着记号，他骂一次乡下人，我就记一次，我不会秋后算账，但我可以离开他。”
　　 李欣琴说：“你往好处想吧，毕竟他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了你一个家。”
　　 二表姐语气坚决：“我明天就去家政公司登记，还差一次，我就逃出牢笼。”
　　 李欣琴见二宝醒了，就说：“我家二宝醒了，有时间再聊，你多保重！”
　　 李欣琴抱起二宝进了卫生间，二宝还没到马桶边，尿就射了出来，淋在马桶边沿。李欣琴笑说：“儿子，你以后会娶远离家乡的老婆哟，你外婆说的，尿拉得远，媳妇儿就是远地方的。”
　　 二宝听不懂李欣琴的话，回到客厅，只是撒娇要茶几上的饮料。李欣琴说：“那是你哥哥喝剩下的，不卫生，二宝不要，明天妈妈给你买牛奶，好不好？”
　　 二宝不高兴了，李欣琴把他抱进房，拿出玩具哄他睡觉。二宝睡着了，李欣琴去大宝房里，他还在做作业，李欣琴轻轻退出。
　　 过了一周，二表姐来电话了，说：“我离开那糟老头子了，他骂第一百次乡下人后，我拉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去家政公司了。”
　　 李欣琴惊讶地说：“你还真跑出来了？表姐夫不会生气休了你吧？”
　　 二表姐说：“休就休，嫁给他，只是做免费的保姆。他可小气了，每天给一点菜钱，回家还得跟我算账。平常口口声声说自己在香港打拼过，比我们乡下的孤寡老人小气多了，我们村里的五保户都没他小气。”
　　 李欣琴不知怎么说好，就一个劲说：“那你要保重！别再买那些廉价产品了。你上次说回去了就便秘，是不是吃了那些东西的原因呀？”
　　 二表姐说：“我最近没吃了，蜂蜜和花粉都被他扔了。他说我乱花钱，买再高档的东西，也是乡下人。他当初不是这样的，他变了。”
　　 李欣琴说：“人都是和优点恋爱，和缺点结婚。不是他变了，是他的缺点在婚姻中暴露无遗了。你说他那时对你好，开心时给你画眉，涂口红，那是开始的新鲜期，过了那段时间，就被柴米油盐酱醋茶冲淡了。”
　　 二表姐叹气：“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嫁给他的。他把我的东西扔出来，我就不想回去了。过几天看看，能找到工作吧，工资低点我也愿意。”
　　 李欣琴说：“但愿你早点找到工作，我们这县城工资不高，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儿女住在一起，需要保姆的人不多。”
　　 二表姐说：“没事儿，老头子昨天打电话来，要我回去，我没答应，谁叫他扔我的东西的。”
　　 李欣琴说：“你若有房子，就可以做钟点工。”
　　 二表姐说：“租房子麻烦，我先做保姆，这样就不用考虑租房子的事儿了。”
　　 李欣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鼓励她先自立，然后再考虑是否彻底离开那个家。
　　 二表姐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高兴地给李欣琴打电话，说：“我拿到工资了，那个老头子还盼望我回去呢。这次我怎么也得咬着牙做下去，不给他当免费的保姆。”
　　 李欣琴祝贺她说：“加油！女人得靠自己，他以为他是谁呀，离开他地球照样转。”
　　 二表姐说：“是的呀，他威胁我说，还不回去，就离婚。我说好呀，离呀。他女儿打电话，说再不回去，叫他爸一分钱的财产也不给我。我懒得理他们，等我做熟了，我考虑租房子，可以做钟点工。”
　　 李欣琴说：“你慎重点，如果觉得离开他更幸福，就做好离婚的准备。”
　　 二表姐说：“知道，做保姆不好的一点是不自由，这家老太太好难伺候，早上要跟着她早起，晚上八点进房，她就不高兴了。所以我有做钟点工的打算。”
　　 李欣琴说：“难为你了，你以前在工厂上班，不是也很累吗？再嫁了只是伺候表姐夫，也没做过别的。做钟点工很辛苦的，你得有心理准备。”
　　 二表姐说：“我知道，他和他女儿都在给我施加压力，说我还不回去，就请保姆。他请他的，我做我的。”
　　 李欣琴与二表姐聊了好久，因为第二天要上班，她们才挂了电话。
　　
　　 九
　　 李欣琴最近耳根子清静了，二表姐王香莲回到老头子身边时，他因年迈体弱住院了，她每天往返于医院家里，两点一线，没有时间与李欣琴联系了。
　　 李欣琴上班时，遇到初中的一位女同学杨小丽，她极力推荐一款狗皮膏药，说是家乡的祖传产品，一贴就见效。李欣琴半信半疑，杨小丽趁机说：“加微信吧，我把你拉进同学群，我们在群里卖祛风的风湿膏。”不容李欣琴思考，她已调出微信二维码，要李欣琴扫码。李欣琴被动地扫码，加了她好友。
　　 不到半小时，李欣琴发现手机里多了一个群，她一看群名，是初中微信群。进去了，一看，杨小丽发了欢迎的图片，下面也有几个欢迎图片。李欣琴礼貌地写道：谢谢！她很少收藏图片，她脑海里只有小儿子尿床的图案。
　　 杨小丽私聊她，她下班的路上才回复。杨小丽说下次同学聚会，要她一定参加，到时可以现场推荐那狗皮膏药。李欣琴打开杨小丽的朋友圈，一看，里面全是有关风湿膏的，有的是她送货的照片，有的是她给客户贴膏药的视频，有的是她业绩好出去旅游的照片。杨小丽像打了鸡血一样，心灵鸡汤贯穿于图片视频间，精神面貌也不错，给人的感觉是她赚钱了。
　　 杨小丽读书时内向，黑不溜秋的，女大十八变，她白皙了，眼睛也亮了很多。结婚生育后，她没有横向发展。过了三十，已经是很有风韵的女人了。李欣琴和她相比，算比较老相的，李欣琴的消瘦是显老的原因之一，二宝出生，老公的事业不顺利，这些更是加速她面相显老的缘故。杨小丽说她赚钱了也会生二胎，但不是现在。打开她神采飞扬的视频，能感觉到她拼搏的乐趣。李欣琴试着在微信朋友圈分享了风湿膏的广告图片，一连几天也没人问津。李欣琴心里想，自己在上班，没有人买也无大碍。
　　 五一小长假，杨小丽在微信里通知李欣琴参加一个同学小聚会。李欣琴犹豫了一下，把二宝送到公婆那里，就梳妆打扮了一番，去江边的小茶楼了。李欣琴的婴儿肥不复存在，长长的马脸显得清瘦。到了茶楼，杨小丽身着改良旗袍，脚蹬高跟鞋，扎着马尾，优雅美丽。李欣琴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齐耳的短发，穿着平底鞋，淹没于人群中会很不起眼。另三位男士分别是：成绩一直很好的刘志远，成绩平平的郑大为，成绩中等偏上的张永昌。三位男同学正值年富力强，看起来比她们俩年轻。
　　 杨小丽说：“我本来通知了颜美华的，可惜她去市里出差了。对不起哟！刘志远，大老远从沿海城市回来，没见到心里的女生，是我通知迟了，她今天早上才过去的。”
　　 一副厚眼镜片后的眼睛不再有年少时的清澈明亮，刘志远内心有点失望，他没有表露出来，哈哈笑着说：“没关系，以后回来还可以见呀。”
　　 郑大为笑了：“还是有点遗憾，梦中的女孩儿住在心里，又错过了相见的机会。”
　　 “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在假期还可以聚聚，免得刘志远落寞地回去上班。”张永昌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给刘志远一点希望。
　　 “估计这几天不会回来，她老公在市里上班，孩子也在那边，她还没调上去，不过是迟早的事儿。”杨小丽说，刘志远听了心里说，这次真错过了。
　　 “颜美华一点都没变，瘦瘦高高的，还是那样美。”李欣琴想起读书时她的模样。
　　 “班花呀，不能轻易变的，否则男生要失望了。”杨小丽说。
　　 点菜，泡茶，几个人聊起读书时的往事，又说到现在的状况，杨小丽趁机推荐风湿膏。刘志远问她，真有那么好的效果吗？她口吐莲花，销售经验是李欣琴没见过的。刘志远他们每人买了一盒，李欣琴看着他们成交，却无法说出口自己也在朋友圈发了广告。她后知后觉地加了他们的微信，心想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慢慢来吧。
　　 上菜了，李欣琴婉言谢绝喝酒，说自己的二宝太小，需要照顾，不能喝酒的。他们几个也不勉强，边喝酒，边聊。郑大为说着在县城上班的按部就班，说着和老婆在平凡日子的相守。张永昌说自己还在乡下教书，希望调进城里的学校。刘志远说着在大城市打拼的苦乐。杨小丽不停给他们斟酒，李欣琴不时叫服务员再加个菜。郑大为说要不给颜美华打个电话？刘志远说算了，说不定她与家人团聚，不希望别人打扰。杨小丽说，那是的，她和老公两地分居，好不容易见面了，还是别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