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天山的倾诉(小说)
尼娅采撷了一大把蓝色的花朵送给高远,那淡淡的芬芳让高远陶醉。
“这是什么花?”高远问。
“勿忘我。”
高远讶然地发现尼娅非常爱花,是个种花能手,难怪老那塔沙把薰衣草田交给她打理。
天气晴朗,那塔沙一家人抓紧时间翻田耕犁,种植农作物。高远一有空闲就下山,和尼娅开着拖拉机在花田里忙碌着播种。干完田里的活,高远又帮那塔沙修建羊圈牛棚。由于担心大雪压垮羊圈,这次全用砖头砌墙,石瓦盖顶。
草原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轻草,高远跟着萨尔普放马,骑马、套马、驾驭骆驼高远是一学就会,他仿佛天生就是属于草原的人。宽广的天山草原,高远骑着骏马在自由地驰骋,如一道绿光划过草原与天山的接壤处,把萨尔普看得双眼发直。
不仅如此,高远除了会修电器,做木工,修汽车的技术也是一流的。
一次萨尔普叫上高远,一块儿开着农用汽车去两百多公里的淡水湖边运碱沙。碱沙是一种消化剂,对牛羊马骆驼起到非常好的消化祛滞作用,同时也能杀菌消炎,是动物们的零食最爱。在回来的路上,汽车又莫名其妙地熄火。这在平时,萨尔普肯定要跳脚,打电话求助,可是这次不用了,高远用工具拆下机器,修理了一番,汽车又欢快地跑动起来。
天山的雷雨天是很猛烈的,电闪雷鸣,一个炸雷下来,那塔沙家老线路经常断路。因此,一到雨天,那塔沙家都不开电器,怕被烧坏。一次全家人正准备吃晚饭,突然乌云密布,滚雷声震动大地,一记闪电划破云层后,振耳欲聋的响雷还未落音,那塔沙家的电视、电灯瞬间变黑。高远关了总闸,修线路对高远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不到五分钟,农庄又灯火通明。高远教了几遍萨尔普,火线和地线的安装,萨尔普就是记不住。
夏季,骆驼、绵羊要换毛。在当地,驼绒和羊绒非常值钱,是当地人重要的一笔经济收入来源。平时萨尔普用大剪子剪驼毛,一剪就要大半天,时间长,骆驼不配合,人也累得腰酸背痛,这是很考验耐心的技术活。高远制作了一个推动式剪毛器,样子跟理发剪极似。通上电,剪毛器一推,不到两分钟,驼毛、羊毛就剪了下来,又快又安全,不会割伤皮肤。同样的,剪牦牛也用不到五分钟,省时省力。高远制做的剪毛器全村人轮着用,那塔沙一家人为有这样的准女婿感到脸上特有光。
高远太能干了,老那塔沙逢人便夸,尼娅找到一个全能型的好男人。
八一节,应哨所的邀请,老那塔沙带着全族人到哨所做客,做客也不是白去的,他们赶着长长的马队,托着粮食物资到哨所,好好改善官兵们的伙食。那塔沙一族人的到来,给苍白的哨所增添了一道异域的景色。
午餐过后,萨尔普拉着雷鸣要玩摔跤,他不跟高远玩,他已经领教了高远的实力。雷鸣是文官,哪里斗得过腰粗膀圆重得像头牛的萨尔普,不到一分钟,雷鸣就被萨尔普放倒在地上,这可把萨尔普乐坏了,像个小孩子似地蹦起来。
“你别得瑟。高远,跟你的小舅子掰手腕。”雷鸣不服气,吆喝了一声。
萨尔普一听就不干了:“不行,我怵他。”
大伙儿爆发出爽朗的大笑声,有身强力壮的士兵站出来,与萨尔普掰手腕。别看萨尔普长得粗实,手腕却没有厚劲,一连败给几个士兵,弄得他好没面子,阵阵如潮的笑声飘荡在哨所上空。
可是大伙开心不到五分钟,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哨所的军犬因年事已高,在官兵们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安然去世,无声的战友离开,让大家的心情极其悲痛。
军犬的离开,给官兵们的巡逻带来一定的难度。那塔沙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不久,村里有牧民的雪犬生了一大窝的狗崽,萨尔普买了四只,自家留两只,另两只送给哨所。雪犬是古老的高加索品种,极度忠诚又骁勇善战,在冰天雪地的恶劣环境下依旧能生存。哨所得到这两只雪犬幼崽,官兵们高兴极了。
萨尔普送来雪犬,却迟迟不肯下山。高远瞧出端倪,开门见山地问萨尔普:“还有什么事吗?”
萨尔普脸上露出难为情的表情,在高远的催促下,萨尔普才缓缓开口。
“在哨所后面的雪山顶上,是山鹰的家。此时这个季节,是山鹰的孵化季节,山鹰每次下三四个蛋,但它只留两个最强壮的,剩下的两个肯定要丢掉。丢掉那两个不是死去就成了猎物的口中食。我想……嘿嘿,你知道的。”萨尔普两眼直直瞅着高远。
高远笑了,没想到他这个未来的小舅子跟他一样,崇尚并喜欢雄鹰。高远和雷鸣商量片刻,雷鸣犹豫了许久,同意高远带萨尔普到后面的雪山寻找山鹰幼雏。
第二天,萨尔普背着一大袋满满的食物早早来哨所找高远,和小分队趁巡逻之际,到雪山的悬崖绝壁上寻找山鹰幼雏。
对萨尔普的话小分队的战士持怀疑态度,在高耸入云的雪山附近守了两晚,一无所获。由于还有任务,不便在此地久留,高远正准备离开,萨尔普突然叫住他,指着远处白云缭绕的危崖绝壁。
“快看!在那儿呢!”萨尔普兴奋地大叫一声。
高远定睛眺望,果不其然,在一处如削的陡壁上,有一只还没长绒毛的瘦小的雏鸟,正孤零零颤抖地趴在崖壁上,它一定是从巢里被扔下来的。萨尔普高兴坏了,跑过去,仰着头,张开双臂,等着雏鸟掉下来。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多小时。眼看着小雏鸟支持不住,从高高的崖壁上摔下来。高远脱下衣服,眼明手快地接住雏鸟。
大家正要转身离开,头顶传来一声山鹰悠长的啼唳,高远抬头仰望,却见山鹰出现在山腰上,喙一张,一只更小的雏鸟被毫不留情地扔下来。高远奋力跑上前,用衣服稳稳地接住了那只还没睁开眼的,刚孵出来不到一天的小雏鸟。
萨尔普说得没错,山鹰只留两只强壮的幼雏在身边。另两只孵化得慢的或是发育不好的就扔掉。萨尔普要一只,另一只留给高远。
哨所有了雪犬和雏鸟,顿时充满了生机和欢乐。战士们一有空就把时间放在这些可爱的生灵上,精心哺育它们。
九月,天高气爽。高远与尼娅相识刚好一年。高远与尼娅的政审得到上级批准,两人正式登记。高远请了一个月探亲假,带着尼娅和萨尔普、拉达回山东曲阜办婚礼。高远的家在一座小县城,父母经营着一家煎包烙饼店。突然见到儿子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婀娜多姿的外国女子,父母一下子傻眼了,同时这一条街的老街坊也给震惊到了。千百年来,这座传统的小县城还没有过涉外婚姻,尼娅的到来让一条街的人都恍如梦中。
“妈,尼娅是中国人。”高远向父母解释。
母亲说:“嫁给你就是中国人。”
“不是,尼娅真是中国人,是中国俄罗斯族人。”
“要给多少彩礼?”母亲担忧,如今的婚娶可是一笔大开支,少则三四十万,多则七八十万,办个婚事简直是要命,倾家荡产不说,也要变贫穷。
高远却说那塔沙家不要一分钱彩礼,办个像样的婚礼就行了。
不大的店铺被好奇的街坊邻居们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争相来目睹高家大儿子带回来一个俄罗斯族媳妇。
“这金发,这五官,这白皮肤一看就是典型的外国人。”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真的是中国人,真的,没有假的。”尼娅强调。
那一口纯正的汉语把大伙儿都给逗乐了。
高家小儿子高近挤进人群,叫了一声大哥,抱着大哥说:“我说这条街怎么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了?敢情全挤到咱家的店里来了。”
高远把媳妇介绍给小弟,小弟见到大嫂三人笑开了:“看人不说话就是外国人,开口一说话都是中国人。”
在场的人都笑开了。
高家的婚礼按照中国的传统婚礼模式操办,当高远掀开新娘的盖头,看到头戴凤冠,身穿霞帔,金发碧眼的媳妇时,周围的伴郎伴娘们都笑了,好像总有那么点不适应。高远连自己都忍俊不禁,捂着嘴笑起来。
“不许笑。”尼娅有点不悦地说。
高远笑得更厉害了,双肩都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从山东回来,老那塔沙又为高远和尼娅操办俄式婚宴,尼娅的闺房变成了婚房。婚宴办了整整三天,婚礼隆重豪华,美味嘉肴呈流水席供应,这让哨所的官兵们大开眼界。
探亲假结束后,高远又回到哨所。
结了婚的尼娅每两个星期赶着驼队带着粮食上山,竭尽所能帮助哨所改善伙食。勤劳善良的尼娅深得官兵们的喜爱和尊重。时间长了,官兵们有时和尼娅开起了玩笑。
“你是冰山上的古兰丹姆。”
“不是吧,古兰丹姆是塔吉克族人,我是俄罗斯族人。我比她漂亮能干。我种的薰衣草远销欧洲,每年能挣三四十万。”尼娅认真地说。
大伙笑开了,尼娅就像天山的白雪,纯洁而透明。
尼娅有时不仅送粮食,还送些盆栽,装点单一的哨所,天气严寒时又送些护肤品。她这种善举直到生产前仍在坚持,在坐月子时,是萨尔普接替姐姐的工作。
为了方便官兵们的出行和巡逻,老那塔沙向哨所赠送了十匹骏马,并赠送五头母羊,这样既能增强官兵们巡逻效率,而且每天也能喝到新鲜的羊奶。对那塔沙一家人的深情厚意,官兵们非常感动,一有空闲就到农庄帮忙,种庄稼,砌围墙,收割农作物,铺水泥路……军民融合得像一家人。
高远的儿子满月时,雷鸣和几个战友下山聚餐。
高远抱着他的白皮肤黑眼睛棕色头发的大胖儿子给战友们看,得子的喜悦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你抱的可是个典型的混血儿呀。”雷鸣开着玩笑说。
“他是中国人,地地道道的中国人。”高远学着尼娅的语气说。一席话把大伙儿都给逗乐了,尼娅白了眼高远,但脸上却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做了母亲的尼娅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幸福快乐之中,但她始终没有忘记她的职责,做好一个边防军人的妻子。忙完农田里的活,背着尚在吃奶的儿子,赶着驼队,送蔬菜和食品到哨所。
在儿子绕膝,女儿呀呀学语时,这份上山送食品的工作尼娅仍坚持不懈。她无私的奉献仿佛天山上的白雪,滋润着天山上的每棵草每朵花。她的爱心宛如火苗,在默默燃烧,温暖着天山的四季。
五
天山的气候瞬息万变,变化无穷,尤其是冬季,暴风雪随时侵袭。哨所得到消息,阿拉山口的一队武装叛乱分子携带枪支潜逃到托尔木峰,趁夜色企图越过天山山脉,逃往吉尔吉斯斯坦。雷鸣和高远分析研究后,决定让高远带着一个排前去在半路阻截。守了一天,双腿快失去知觉。高远没等到叛乱分子,与其他哨所联系,一致反映均没有见到叛乱分子的踪影。突然,一道电光石火掠过高远脑海,这群叛乱分子知道天山上安插着许多解放军的哨所,他们不会从正面来,一定会绕道,绕道之前必定会制造骚乱,在解放军离开哨所维护治安时,他们会悄然穿过哨所。一想到这里,高远急得头冒冷汗,那塔沙家族所在的位置正是叛乱分子的必经之地。
高远一想到这里顿时心急如焚,他让一个分队留在原地监视敌情,他带着另一个分队火速赶回去,通知那塔沙做好准备。高远还没赶到农庄,远远地感到农庄发生了异常。
漆黑的夜空下,有火把在移动,依稀听到小狗的狂吠和一阵阵的嘈杂声。高远示意小分队分散开来,快速包抄上去。
农庄里,果然发生大事。一群如狼似虎的武装分子戴着面罩,用枪支指着全农庄的男性牧民,而妇孺们已被吓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缩成一团被押在一处角落。尼娅和母亲分别紧紧抱着两个孩子,目露惊恐地看着劫匪。
绑匪提着一桶桶汽油随时泼向她们,然后点火焚烧,婴儿孩子的大哭声不绝于耳。
男牧民们被反绑着双手,萨尔普和老那塔沙满脸血污地夹在人群中,父子俩想着法子想逃上山,给哨所报信,不料绑匪盯得紧,一个枪托打过来,萨尔普两眼一黑,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绑匪绑架着人质,在他们的淫威下,牧民们排成队缓缓走出农庄,向天山走去。
高远和小分队队员从小路抄近,选好有利位置,他一声令下,枪声清脆地击破黑魆魆的夜色,持枪的绑匪一一中弹。
萨尔普一听到枪声,看到身边的绑匪倒地,立即明白解放军来到了。他低声叫着父亲,父子俩带着族人迅速仆伏在地上,趁着劫匪们摸不着头脑的时机,匍匐前进,躲进路边的草垛里、柴堆后。
听到枪声,劫匪们慌了,开枪还击。
高远击毙把汽油泼向妇孺的劫匪,他冲进农庄,一一开枪结果了还想屠杀妇孺的穷凶极恶的叛乱分子。
尼娅抱着孩子扑向高远,一家人短暂地拥抱在一起,听着激烈的枪声,高远安慰尼娅,让她带着家人先躲起来,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激烈的枪声回荡在天山脚下,雷鸣听到枪声,带着队伍冲下山,支援高远。绑匪溃不成军,分散开来,但仍负隅顽抗,边反击边向边境逃去。
零零星星的枪战持续了三个小时,晨曦慢慢出现在雪山顶上,雷鸣眼看叛乱分子要越过国界,一时焦灼万分,站起身命令战士:“不许他们越过国界!”
“快躺下!”高远见状,大叫一声,雷鸣站起身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之下。
只听一声枪响,雷鸣一惊,他看到扑上来挡在他面前的高远瞬间倒下,大惊失色,抱住高远,手掌上有一片热乎乎的黏液,雷鸣低下头,鲜红的颜色触目惊心地呈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