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有道(小说)
“国家又不是你爸,你想要多少就要多少,你就不知道很多人都需要这些钱呢。”大黄对刁有道的话很不满意,他怼道。
刁有道知道,只要让大黄明白自己对他不满意就行了,但自己应该适可而止,不能把关系弄僵,用大黄的日子在后头呢。所以他就转换了话题,说:“活人不容易呀!你看世锋他爸,一辈子黑不当黑眀不当眀勤勤恳恳地干,可还没干成啥事情呢,就走了。”
大黄说:“老天爷可是明眼人。谁能解决多少事情,就会给谁摊派多少事情。不像有些人,是个糊涂蛋。”
刁有道听了,咬了牙,不作声了,他知道如此聊下去,对他不利,就点了根烟,眯着眼笑着,听他们聊。
正在这时,刁兴成进来了,先和大黄打了招呼,走到刁有道跟前,随了礼,然后问:“有道,你啥时候回来的?咋跑到礼房里了?”
“早上回来的。不来还能行?人家世锋前几天就叫了几次了,咱可把人家的事情当事情呢。”
“早上回来的?那把你的好事耽搁了不少……”
“看你说的!挣钱的事,没有今儿,还有明儿呢么……”
话虽这么说,刁有道知道,刁兴成在嫉妒他呢,所以甚是不悦。
十二
刁兴成和刁有道是一个队里的,是刁有道家西边的邻居。他高中毕业,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这次,却被安排借桌子凳子。
刁兴成在席上喝了几杯酒,然后和大黄等一堆人围在厕所外面的一颗大桐树底下说闲话。
这时,刁有道正蹲在厕所里,他听见刁兴成嘴里嘟嘟嘟地说:“今天这菜不行,酒是烂酒,都不值随的礼钱。你说刁有道不过有两个臭钱么,除此之外,还有啥呢?有钱人多的是,他刁有道有咱大黄有钱没?没有吧?就不说大黄了,俺女儿娟子现在也在城里工作呢,一个月都挣好几万呢……”这句话被上厕所的刁有道听到了,他心里翻了个个,再次侧耳,就听见有人说:“别说了!说人家干啥?这周围哪里没有眼睛,哪里没有耳朵,哪里没有嘴?说话小心点!被有道听见了不好……”又听见大黄说:“走走走,呆到这里也没啥事,到老王家打麻将走。”有人说:“那咱打大点,小了没意思。”刁兴成说:“走,谁怕谁呢”……
请你吃了喝了,还把别人埋汰了?还打麻将呢?人家大黄给你们个脸,你们就认不得自己了?跟大黄坐在一起打麻将,貌似体面,但大黄是大黄,你们还是你们,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我看,这几个傻瓜蛋口袋里的钱蹦跳得捂不住了,想送给人家大黄呢……厕所里,刁有道点了一根烟,嘲笑道。
一个小时后,一辆警车驶到了老王家门口,把打麻将现场的人全部带走了。听说,每个人参与打牌的都被被罚了三千元,接受了批评教育了事。
听到结果,刁有道很高兴,一个人躲在他家的卧室里,模仿着警察地口吻说:得瑟啥呢?你们不是都说自己有钱么?来!交出来!
过了一段时间,刁有道在路上碰见了刁兴成,就随口问了问,“兴成,你家娟子在城里干什么工作呢,听说很能挣钱的?”
刁兴成说:“现在这社会,就是娃们的世事,人家娃们本事大,干啥事给咱说了咱也不懂,你说是不是?所以我就不问,只知道女子每个月给我账上打两万元。我打算用娃给的钱把房盖了,盖个三层楼,贴上琉璃瓦,匠人都靠好了……”
闻言,刁有道就拍了拍刁兴成的肩膀,说:“你女子还是争气,才多大一点,就能挣那么多钱?娟子跟我家泽超是同学么,到现在,我家泽超还只会花钱不会挣钱呢。”
……
这件事过去了,他也就忘了。
没想到,刁世青他娃结婚那天,刁有道回去了,正在院子里把从城里拉回来的东西朝屋里搬。刁兴成一阵旋风般地杀进门来,劈头盖脸地指着他问:“刁有道!你的嘴咋那么长的?”
“咋了?”刁有道有些心虚,但还是打起精神装糊涂,因为给派出所报案说村民聚众赌博的是他。莫非这件事泄露了?他捏了一把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得罪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了。
“你装啥呢装呢?”刁兴成瞪着眼睛张着嘴,看着都想把刁有道吃了一样。
“你说啥事么?咱这邻居几十年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啥事值得你这么凶?你给谁凶呢?”
“你个狗日的,闲得蛋疼,一天管不住皮嘴,管不住咋不找根针把嘴缝了呢?你给大伙说我娃是当小姐的,我娃当小姐是我娃的本事,你妈想当小姐还没有男人要呢……”
刁有道明白了,刁兴成说的不是检举赌博那件事,那他就放心了,因为他面对的对手只是刁兴成一个人。这么多年来,他们两家还从来没吵过架呢。吵架这件事,就像公鸡相斗,第一次很重要,如果被斗败了,就会一辈子在另一只鸡的面前抬不起头来;也会发生诺米骨牌效应,不但其他家会看样子都想在自己跟前试火一下,而且自己在其他村民心中的地位也会大幅度降低。他一定要让刁兴成感受到为了屁大一点事就撵到他家来的后果。
刁有道没有发火,而是等刁兴成骂完,才笑着问:“那你女子到底是不是在城里当小姐呢?”
这句话把刁兴成激怒了,他跳着骂道:“当你妈的x呢!你以后再胡说就小心点,我不把你家房子点了才怪呢。”
听到这句话,刁有道立即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刁兴成,说:“给,这是打火机,你点!你要是你爸亲生的,你现在就点!你得是活腻了?还欺负到我这里了!”
还没等刁兴成反应过来,刁有道就抡过去几个嘴锤,把他撂倒,压在地上,打得他满嘴是血……
但刁有道并没有把刁兴成压在地上一直打,而是打到刁兴成快要撑不住了,给他留了个空挡,刁兴成拾起身来就跑,刁有道则从院子里捞了一个铁锨,挥舞着,满村子追打……
刁有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但刁兴成也把刁有道的脸抠了几道“渠”,事情结束了以后,他脸上还感觉蜇疼蛰疼地……
刁有道确实没有说过那句话,他也不是说闲话那种人,这种与自己无关的事,不要说他刁有道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还不说娟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呢。
因为今天这件事,他和刁兴成结下了梁子……
第五部分
十三
刁有道坐在烟酒店里,品尝着他刚买回来的新茶,这时,邻村的一个人来他店里买烟。他们聊了一会儿。邻村的人说,目前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各地方政府要求必须实现村村通呢,就是说要把村里的泥泞小路修成水泥路。
刁有道问:“你说的是真的?”
那人说:“当然了,我骗你对我有啥好处呢?修路这件事,速度是很快的。你不信了就等着,很快你们村上就会通知你的……”
他又问:“那修这条路,是国家掏钱还是村民自己筹钱?”
那人说:“当然是国家掏钱,可是超出部分也就是自家门前的路,由国家补贴一部分,剩下的村民自筹。”
……
听到这个消息,刁有道叫了刁泽超,连夜回了老家,干了一个通夜,把原来大房跟前的厕所移到了靠墙的位置,在院墙外靠自家院墙一侧的路上挖了长宽两米,深一米五左右的大坑,给上面盖上油毡,作为厕所的水毛化,又在水毛化的边上,放了几个大青石头,作为界畔……
修路这件事,也被刁有道的几个邻居知道了,他们高兴地来找村长刁龙打听。
刁龙说:“事情是真事情。不过,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村里其它家门前的路肯定要修,只是你们门前那条路,可能……我是说可能修不了。”
“为什么?……”村民们不解地问。
“能修路,是国家给大家提供方便,希望大家过好日子呢。但大家知道,办啥事情都有困难呢。想多贪多占是人的本性,想不劳而获也是人的本性,尤其涉及到自己利益的事。这件事,说容易就非常容易,说难办也就非常难办。在咱们这里,哪怕是动一根指头的小事,都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对于有些人而言,修路可能是比天还大的事。要修好这条路,是不容易的,困难满满一箩筐,难呀。困难不在于国家,在于咱们村民自己,咬蛋锤的人肯定有。你们信不信?”
“怎么会呢?谁不希望在水泥路上走路?……”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也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有些人就是核桃,该被砸着吃的。你不砸他,他不会自觉,也不会为别人着想。村长,到时候如果有个别人反对,你别搭理他,直接就把点点子坐了。”
“不是那么回事呀。你们也不看看社会都到那一步了?早都不兴这个咯。话说回来,你说乡里乡亲的,你让我得罪谁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几家达成共识,形成统一意见,我这里没啥问题。”村长刁龙沉思之后,慢悠悠地说。
……
村长说的这个人是谁呢?从村长刁龙家里出来,七八家人围在一起商量。
“他刁有道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么,还能真的让这条路修不成了,修不成了对他有啥好处呢?那咱们就把有道叫回来,我还不信了,”有人提议。
“通情达理?刁有道城府深着呢。他要是在这里住,可能还好商量,他都不在这里住,还把厕所建到路上了,大家想想看,这路能修不?我估计有难度,你们先试试吧。”也有人持有不同意见。
“如果修不成路,那他就不是城府深,而是心眼瞎!”
“咱不说心眼的好与坏,关键是路能不能修成……要不然,让世贤给他打个电话,世贤和他交情不错的。”
刁世贤犹豫了一下午,才在夜幕降临时给刁有道拨通了电话。接了电话,刁有道的声音传来:“是世贤呀。你有啥事?”
“是给你说在咱们家门前修路的事……”
“你当村长了?我咋不知道。”
“什么当村长?就我这水平还能当村长?村长的意思是让咱们几家商量好,拿出个意见。”
“那咋没见村长给我打电话?”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这,你先回来,咱们大家商量商量这事。”
“有啥商量的呢,该咋办就咋办么。”
“那就是说你同意了?”刁世贤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已经成了忙音。
他们几个又来到村长家,给村长陈述了,说人家刁有道说了,该咋办就咋办。
“啥叫该咋办就咋办?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很多事情不要在电话里说,电话里能说出来个啥?要见人哩。你们先不要问他这件事咋办,先给我把人叫回来。咱们三对六面,你们来谈,我来协调,你们看如何?”
“哦,有道说了,让你大村长给他打个电话。”刁世贤说。
“我给他打电话?你们想修就修,不想修就别修。咋?还让我跪着求他刁有道不成?”村长刁龙有些不高兴了。
“你是村长呀,那可是国家干部,该你出面你就得出面。”刁兴成对村长得态度很不满意,他扭了扭头说。
“你搞清楚,我刁龙是村长,是国家基层干部不假,但是,我不是他刁有道的孙子,更不是你们的孙子!”
“谁说你是孙子来?……”
事情还没见眉眼呢,这里已经成了一锅粥。
虽然说村长刁龙不愿意出面,也不知怎么回事,过了几天,他还是给刁有道打了电话,“有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哦,原来是村长呀!生意吗,马马虎虎。马马虎虎。村长打电话来,有何吩咐?”
“我一个乡下人,敢给你城里人吩咐什么呢?电话里我不多说了,你先回来再说。”
“能不能透漏一下什么事情?”
“没事情我就请不动你了?”
“那行,我这几天有时间就回来。”
“不是有时间就回来,是没时间也得回来。”电话里,刁龙语气强硬,毫不含糊。
刁有道并没有如村长要求的那样,没时间了就回村里,就是有时间了,宁可站在街道边看象棋残局,也没有回去,他给了村长一个“软沙发”,把村长晾在那里了。
刁有道清楚,沉住气就是要有耐心,这件事就看谁能耗得过谁,就像在扎金花一样,就看谁的心里更加平静。因为自己平静的心就会使别人不平静,从而乱了方寸。
过了一个月,当听说村里其它地方的路打得差不多了,刁有道才带着儿子刁泽超,回到了老家。
刁泽超已经是个大人了,说话时,声音嘶哑,虎眼圆翻,加上他一米八五的个子,二百多斤的体重,朝那里一站,真的跟门神一样。
他回来,根本不搭理左邻右舍,而是直奔村长家。村长家里来的人比较多,刁有道见了任何人,都是哥长兄弟短地打招呼,且满脸堆笑。
说到修路的事情,刁有道马上换了脸面,严肃地说:“村长,这事不好办哪!你要修路,我没意见;你要拆掉我家厕所,我更没意见。咱不说我要不要支持政府,最起码我还是要支持你的,是不是?不过,你说我的厕所朝哪里放呢?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你先别说支持我的话。修不修路是你自己的事,你就支持你自己吧。厕所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村子里一千多户呢,人家家里就没有厕所了?大家如果都像你这样提要求,那还不得把我忙死呀。”
“那不行,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没有厕所我咋生活呢?我也就是回来跟你商量一下,修不了路,到时候政府怪罪下来,你别怪我就行。”
听说刁有道去了村长家,其他邻居也都来了,他们听了刁有道的话,都摇了摇头,来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