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的接收是靠放在前面阁楼上的天线，有时候信号不稳定，父亲经常爬到楼上去旋转它，她就站在屋里看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一次又一次的叫停，声音穿过陈旧的柏木楼板，站在屋外都可以听到她的声音。直到出现清晰的画面才停止，父亲固定好天线之后再从楼上下来。
　　 第二学期，宿舍有了新的调整，搬去新的宿舍楼，楼层在四楼，没有卫生间，夜晚上厕所要下楼经过一大片操场。站在宿舍里可以望见夜色中的操场，暮色四起的时候只剩下路灯的昏黄光线。站在那里长久地凝视，就会开始想念祖父祖母，她依然觉得这短暂的离别里充满孤独和荒凉。
　　 那一年母亲开始计划要送她去大姑那里上学，想等她念完这个五年级再过去，她的年龄在同级的孩子中间不算大，九岁的时候就读了五年级。母亲有意让她去另外的镇上再读一次五年级，不必如此着急。
　　 白天上课，同桌的女生开始明目张胆的暗恋隔壁的男生。那一天，那位女生买了一个笔记本，让素年帮她画画。她让她画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爱情故事，她就帮她画，没有拒绝，类似于漫画的那种。每一天她都会帮她画一页，直到这件事情弄得人尽皆知，整个年级传得沸沸扬扬。那位男生从来都没有理会过那位女生，后来那位女生把笔记本上的图画都撕毁了，装在课桌旁边的垃圾袋里。那年暑假过后，她离开这所学校，和这里的同学失去联系。
　　 母亲来学校里为她办理转学手续，老师有意让她留下来，母亲坚持要转学。实际上她觉得在哪里都是如此的不快乐，成长已经开始给她带来一些烦恼，只是不知道这一离开就是长长的分别。
　　 父亲也从外地赶回来，时间是八月的末尾，离开前的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带着她去和祖父祖母告别。父亲打着手电走在前面，庄稼地里的玉米已经收完，只剩下干枯的枝干。月光皎洁，她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前行，她再也不能与他们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了。要她离开宠爱自己的祖父祖母，她是多么的舍不得，要知道这一走一学期就只能见到一两次。她会认识新的同学，新的老师，会住在大姑的家里，住在那个刻薄的女人家里。她不明白父亲和母亲为什么一定要送走她，要她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他们都说这是为她的前程考虑，在大姑那里她可以学到更多的知识，大姑父是教师，还会拉二胡和弹琴，家里还有电脑，她可以学习打字，将来一定会用得上的。母亲没有丝毫犹豫，要送她走。
　　 母亲说：“你去了他们家里，不能再像在自己家里这样随便，不能动不动就躺到床上，吃饭夹菜也要注意，总之，你要有礼貌。你知道你大姑这个人爱挑刺，但她最终同意你过去读书，这对于你来说是一个机会。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要和她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她去敲祖父的门，他已经睡下，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起床的时候战战兢兢，需要人扶。
　　 她说：“爷爷，我要走了。”
　　 祖父看着她，声音开始哽咽。他说：“嗯，好。你好好念书。”
　　 她说：“爷爷，你睡吧，不要起来了。”
　　 父亲扶着祖父重新躺在床上，她看见祖父难受的样子，祖父眼里含着泪水。她故作镇定，站在那里，祖母在她的身边。在房间里停留片刻，然后走出房间。
　　 她离开后，祖父经常对人说：“他们为什么要把年年送走？是我自己没有用，我没有钱。有时候我就幻想天上的飞机飞过的时候落下来一大堆钱，这样她就可以不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