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起。
　　 谭天颖：师傅——吾千辛之苦，万般之难，跳出三更灯火五更鸡之苦，实属不易；不受悬梁刺股无白昼之熬，吾心似火燃，惟想做木工耳。师傅，吾何时可为木工之艺？
　　 老木匠：一年之后，方可正式学艺也，学做木工也。
　　 [谭天颖低下了头。
　　 老木匠：依照行规，汝先用板斧劈柴也。
　　 谭天颖：徒儿谨遵师命。
　　 老木匠：人生天地间，无始终者，非君子也。
　　 众徒弟：无始终者，非君子也，无始终者，非君子也。
　　 [谭天颖做着劈柴的动作（迷蒙状态的动作设计）……（特殊音效。）
　　 [灯光灭。
　　
　　 第五场——招兵之诱
　　
　　 人物：谭天颖招兵人甲、乙卖糖葫芦人卖西瓜人甲、乙（女）剪刀人群众演员若干
　　 地点：街市。（日）
　　 道具：招兵大旗……
　　 [某处街市前，小桌旁立着一块幌子，上书两个大字：招兵。（远远近近地传来各种叫卖声，鸡叫声，狗叫声等，生活气息在各处流动。）招兵人甲乙坐在小桌的后面。
　　 招兵甲：哎——招兵啦招兵啦。打仗不打仗，每月十贯铜钱焉。
　　 招兵乙：哎——招兵啦招兵啦。打仗不打仗，每月十贯铜钱焉。
　　 [幕后：哎——冰糖葫芦——脆皮儿满口香——甜到心的冰糖葫芦——
　　 [葫芦人扛着一杆糖葫芦上场。
　　 葫芦人：哎——冰糖葫芦——脆皮儿满口香——甜到心的冰糖葫芦——
　　 招兵甲：哎哎哎，过来过来。
　　 葫芦人：哎——冰糖葫芦——
　　 招兵乙：过来过来！
　　 葫芦人：啊？
　　 [招兵甲走过来。
　　 招兵甲：大人声声喊汝，汝之耳背也？
　　 葫芦人：大人，小的罪过。
　　 招兵甲：罢了，不知者无罪也。
　　 [招兵甲抽出两串糖葫芦，返回到小桌前，将另一串糖葫芦给了招兵乙，两人美滋滋地吃了起来。葫芦人慢慢走到招兵人近前，想要钱又不敢。
　　 招兵甲：嗯——
　　 [卖葫芦人向后退了一步。
　　 [群众演员过场，有一群众买了一串糖葫芦，葫芦人接了钱，意在点头表示感谢。买糖葫芦人离去，站到另一边。幕后传来卖西瓜人的叫卖声：哎——西瓜来——卖西瓜——斗大的西瓜船大的瓣儿来
　　 ——
　　 [卖西瓜人甲挑着一担西瓜，卖西瓜人乙端着端着放西瓜瓣儿的盘子上场，他们在招兵人的另一侧的石墩上坐下。
　　 瓜人甲：哎——西瓜来——斗大的西瓜船大的瓣儿来——
　　 [过场群众。
　　 瓜人甲：哎——西瓜来——卖西瓜——斗大的西瓜船大的瓣儿来——
　　 瓜人乙：沙瓤西瓜比蜜甜来——
　　 [时断时续穿插招兵人的叫声……
　　 葫芦人：冰糖葫芦——
　　 [卖西瓜人群众上场。
　　 招兵乙：少叫两声吧，这里招兵也。
　　 招兵甲：此乃国家之要事，汝有眼如盲也。
　　 [卖糖葫芦人立刻闭嘴，坐在某处。
　　 瓜人甲：哎——西瓜来——卖西瓜——斗大的西瓜船大的瓣儿来——
　　 [俩招兵人看看卖西瓜人，又相互看看。
　　 [卖西瓜人就地坐下。（过场群众买走个大西瓜抱在怀里。）
　　 [过场人上场……
　　 剪刀人：磨剪子来——锵菜刀——
　　 招兵甲：到那面磨剪子去！
　　 招兵乙：到那面锵菜刀去！
　　 [剪刀人忍气站到另一边。
　　 [谭天颖手拎大斧，背着一捆柴禾上场。
　　 谭天颖：唉，人走时气马走膘，倒运人一步一摔跤。山高水长日月行，何时是个尽头乎？
　　 招兵甲：招兵啦招兵啦，每月十贯铜钱也。
　　 谭天颖：吾本想不读诗书，学做木工手艺耳，不曾想天天砍柴度日月，风吹日晒劳其筋骨。怪——苦矣哉，怪矣哉，天没降大任于吾，为何苦吾心志，劳吾筋骨也？
　　 [招兵甲走到谭天颖近前。
　　 招兵甲：喂，远看汝像乞丐，近看汝像奴才。小小年纪以砍柴谋生，所为何来？
　　 谭天颖：苦哇——从小读书挨板子，日月难熬，本想学木匠成大器，师傅却令吾劈烧火柴、洗衣裳、喂鸡、挑水、端茶倒水、清早起来还得给师傅倒尿盆儿矣。
　　 [有些群众围过来对学徒之事七嘴八舌议论一番……
　　 招兵甲、谭天颖：唉——
　　 谭天颖：吾命生来苦矣，靠墙墙倒，靠屋屋塌，河里爬出来，掉到井里去，呼天无声，唤地无语哉。
　　 [招兵甲及群众都为谭天颖感到惋惜……
　　 谭天颖：吾来此地学木工，实不如在吾家乡三更灯火五更鸡挨板子读书矣！
　　 招兵甲：读书可成大器哉，汝劈柴烧火，也就一奴才耳！
　　 谭天颖：然也。
　　 [群众……
　　 招兵乙：招兵啦招兵啦，打仗不打仗，每月十贯铜钱也！
　　 招兵甲：汝往这边看。
　　 谭天颖：啊，招兵？
　　 招兵甲：然。当兵人游走四方，天下之名山大川尽可观之。人生难得是清游也。
　　 谭天颖：快哉！游览名山大川，快矣哉！
　　 招兵甲：嗯——古往今来，读书之人、寺院高僧，皆为此醉也。
　　 谭天颖：快矣哉。
　　 招兵甲：当兵之人皆无忧矣，天乃房，地乃床，打仗不打仗吃喝无忧，闲来无事睡大觉也。
　　 谭天颖：快矣哉！
　　 招兵甲：时来运转，做大将军何等威风哉！
　　 谭天颖：快矣哉！
　　 招兵甲：走，到那边歇息歇息。
　　 [谭天颖随着招兵甲走到桌旁坐下。
　　 [卖西瓜人又在叫卖……卖糖葫芦人也在叫卖……
　　 招兵甲：嗯——
　　 [招兵人乙走过去，拿起一大瓣西瓜咬了一口又走回原处。
　　 [卖糖葫芦人一看，悄悄地扛起糖葫芦就要溜边儿走。
　　 招兵甲：过来，买糖葫芦。
　　 [卖糖葫芦人撒腿跑了。
　　 [不时有群众演员过场。
　　 [二位卖西瓜人赶紧挑着担子端着盘子下场。
　　 招兵甲：招兵啦招兵啦，每月十贯铜钱也！
　　 谭天颖：兵爷，当兵打仗乎？
　　 招兵乙：打仗之日少，吃闲饭之日多，每月十贯铜钱也。
　　 谭天颖：十贯铜钱矣哉！
　　 招兵甲：然也！还能做大将军也。
　　 谭天颖：大将军。
　　 招兵乙：做大将军可光耀门楣，荣华富贵也。
　　 谭天颖：天哪，吾实实地想着光耀门楣，荣华富贵。
　　 招兵甲：汝之所言，皆人之正道焉。
　　 谭天颖：然。
　　 招兵甲：成大事之机在于今日，惟汝裁之。
　　 [谭天颖想着未来，原地转了一圈。
　　 招兵乙：男子汉大丈夫闯天下，惟当兵人可图之。
　　 [谭天颖想着未来，又原地又转了一圈。
　　 招兵甲：看汝一砍柴的穷人耳，何不此时干大事创基业，怎能屈处人下乎？
　　 [谭天颖想了想，蹲在地下。
　　 招兵乙：与他人烧火砍柴乃奴才耳，与小脚娘儿们何异？
　　 [谭天颖站起身想了想，又蹲在地下。
　　 谭天颖：汝之所言是也。吾手艺一点没学到，气倒受了一箩筐。
　　 招兵甲：呸！为他人端茶送水倒尿盆儿，呸！乃下贱之人焉。
　　 [谭天颖又站起身，想了想又蹲下。
　　 招兵乙：当兵尚可为大将军也，大将军骑高头大马，宝剑挂身，长枪在手，一声呼喊，天地动也。
　　 [谭天颖又站起身。
　　 谭天颖：大将军！大将军将之何为也？
　　 招兵甲：打仗立大功，可为大将军焉。
　　 谭天颖：大将军可荣华富贵也？
　　 招兵甲、招兵乙：然！人上之人也！
　　 谭天颖：天下之人，众所不及也。
　　 招兵甲：不过当兵打仗有时性命难保矣。
　　 [招兵乙暗踢了一下招兵甲。
　　 [谭天颖扔下手中的斧子，又扔掉背上的柴禾。顿时像着了魔似的，抬手动脚舞动起来。
　　 谭天颖：与其就此苟且一生，不如就此名扬天下。大丈夫既食君禄，当死于战场，以马革裹尸还，幸也！
　　 招兵乙：男儿之身如松也。
　　 谭天颖：然！大丈夫当如斯也！
　　 招兵甲：那就走吧。
　　 谭天颖：走，天不绝吾，吾不自绝！天使吾成功也，当兵是焉！
　　 [谭天颖把一旁的柴禾狠狠地踢了一脚，又要抬脚跺斧子。
　　 招兵乙：哎，不可，此斧可当兵器也。
　　 [三人分别拿起招兵幌子，抬起桌子，谭天颖把斧子别在腰间，谭天颖又对着柴禾狠踢了一脚，三人离去。
　　 [卖西瓜人，卖糖葫芦人继续上场……群众演员出现，叫卖声此起彼伏……
　　 [暗转。
　　
　　 第六场——老景之惨
　　
　　 人物：天颖父（七十岁）天颖母（六十多岁）年轻人
　　 地点：天颖父家。（夜）
　　 道具：碗、笸箩、鞋、手绢
　　 [天颖父躺在炕上。（音乐（伴着风声）长四分十秒）
　　 旁白：岁月无情，流年无意。谭天颖离别故园三十年，浮生若梦，岁月弹指一挥间。其父母终日以泪洗面，日月凄凉，皆垂垂老矣，情何以堪。
　　 [谭天颖母端着一碗稀饭从屋里出来，一双小脚支撑着摇摇晃晃不堪重负的身躯。她在丈夫的身边坐下。
　　 天颖母：老相公啊，昨日隔壁家给了咱半升米，今日又熬稀饭矣。能喝乎？
　　 天颖父：不。唉，山在水在石头在，人家都在他不在。家族传承中断矣哉。刮风了，天颖儿不知身在何方矣哉。吾心痛兮！
　　 [天颖母放下碗，掉过头去抹泪。
　　 天颖父：兵荒马乱之年，万金家书何不来矣哉！吾难见他面矣！
　　 天颖母：喝稀饭吧。吾昨日有梦矣，天颖儿定会归来矣。
　　 天颖父：汝可再到大路口去看看，见到路人就问问，可曾见过咱儿天颖否。
　　 [谭天颖母掏出块小布巾给老伴儿擦眼泪，她自己也泪流满面。
　　 天颖母：唉——娘疼儿乃长江水，儿孝娘扁担长兮。老相公啊，不可忧心兮，天颖定是走远矣——当兵，乃国家之事，国家之事大——矣哉！（音乐强烈响起）
　　 天颖父：吾儿当兵打仗，当兵打仗……吾心甚忧矣——
　　 天颖母：来，喝点儿稀饭。
　　 [天颖母给老伴儿把头垫高一些。她用小勺在喂。
　　 [一年轻人拿着白菜挑着水上场，进入院门。年轻人放下担子，敲响了屋门。（音乐停。）
　　 年轻人：大娘——
　　 [谭天颖母走出去开了屋门。年轻人把白菜递到天颖母手中。
　　 天颖母：翟昙啊，大娘又吃汝之菜矣。
　　 翟昙：大娘，吾家之日月亦是难也，唯有白菜矣。
　　 [年轻人提着水进屋。
　　 天颖母：瞿昙啊，汝受累矣。
　　 翟昙：大娘，吾去倒水也。
　　 [年轻人进里屋倒水，之后返出，坐在小凳上。
　　 翟昙：大娘，吾大爷之病近来可好？
　　 天颖母：嗟乎——食不下咽，唯靠米粥养之。
　　 翟昙：大娘……
　　 天颖母：天颖不在家，汝挑水送菜，吾二老之大幸也。
　　 翟昙：大娘，家父早有名训，亲邻有难，必助之。
　　 天颖母：好人焉，好人焉。
　　 [年轻人起身走到天颖父近前。
　　 翟昙：大爷，吾走矣。
　　 [翟昙提着木桶离屋，到院里用扁担挑桶下场。
　　 [谭天颖母亲又跨坐到老伴儿近前，想着喂稀饭。
　　 天颖父：不——喝。鞋，天颖之鞋……
　　 [天颖母会意地点点头，向里屋走去。（悲壮的音乐响起，长两分。）天颖母把谭天颖的一双鞋捂抱在胸前，从里屋出来，她晃晃悠悠走到纺机前的小凳上坐下。
　　 天颖母：儿啊——天又凉矣哉！吾儿在外，正值隆冬严寒之时，其苦何可胜言矣！汝的衣裳厚不厚，何人与吾儿做鞋乎？
　　 [天颖母晃晃悠悠站起身走到台前。
　　 天颖母：天颖啊，汝走到天边也该回——来，天地太大——矣哉！不听话的吾儿，实不该如此这般矣！
　　 [天颖母抱着鞋跪趴在地上。（音乐又一次强烈地响起。）
　　 歌曲：（西北民歌）
　　 穷其目望断天涯心随云飘去，
　　 昼难熬夜难盼风声雨声相伴。
　　 万般苦遥思儿茫茫大地无边，
　　 梦魂现天地摇儿娘声声长唤。
　　 大路口送汝行盼汝再回头看，
　　 惊雷动有声无语鸿雁无书传。
　　 空空空天地空心音呼出千万，
　　 千声呼万声唤山水阻音皆断。
　　 解说：珠泪潸然，身颤心颤皆是泪，泣不成声，风声雨声皆无声。
　　 [天颖母艰难地站起，挪动到老伴儿近前，跨坐在炕边。（持续音乐一分。）
　　 天颖母：相公，老相公，天颖的鞋，放此处矣。
　　 [天颖父一动不动躺着。
　　 [天颖母摸了摸饭碗。
　　 天颖母：唉，饭凉矣，吾再与汝热热。
　　 [谭天颖母端着碗，挪动着小脚向里屋走去。
　　 [天颖父的头倒向枕头一侧（死了）。
　　 [音乐强劲地响起（出殡的唢呐音乐三十秒。）。
　　 旁白：年老更需温存在，人生尤怕泣黄昏。
　　 [暗转。
　　
　　 第七场——落魄之归
　　
　　 人物：谭天颖（六十岁）董德慈（六十左右）挑夫
　　 地点：野外。（黄昏、秋（冬雪）
　　 布景：茫茫天空、草丛两处、草丛下土埂
　　 道具：拄杖、搭连
　　 [夕阳西下，昏鸦归巢，苍凉无限。夕阳最后的余晖从舞台左侧投射。苍茫的远山天际。（音乐长两分。）
　　 [衣衫褴褛，苍发，胡须杂乱，头戴残缺的头盔，身背破烂行李，拄着拐杖的谭天颖上场。他在羊肠小路边的一处杂草底下的石头上坐下。一片叫蚂蚱声此起彼落。
　　 谭天颖：拂意事多如意少，年华倏忽催人老。三十年风霜白了头，天涯游子归。吾——谭天颖是也。
　　 [谭天颖在某处草丛下的高处坐下，疲惫地闭起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