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清明节这天，石匠王老五给祖宗上坟回村，他一抬头，惊讶地看见赖皮的坟前跪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正低着头点燃纸钱……
　　 王老五以为是那被救出冰窟窿的孩子的娘，替得救的孩子报恩。可是他细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像。于是走近了几步，但又不好意思走的很近，就站在百步之外看着。
　　 这时朱二审手扯着七岁的孙子，二喜嫂子扯着四岁的孙子，二人叙着家常路过这里。
　　 “老五哥！看啥呐？”朱二审向石匠王老五打招呼。
　　 “老五叔！给俺爷、俺奶奶送钱去了？俺爷、俺奶奶在天堂一定会夸奖恁哩！”二喜嫂子的声音比朱二审还高。
　　 王老五没有作声，只是神秘地向她俩招了招手。二喜嫂子和朱二审紧走几步来到了王老五身边。王老五低声道：“稀罕事儿！这个女人是谁？给赖皮上坟！”
　　 二喜嫂子和朱二审马上把目光投向赖皮的坟边，交头接耳起来：
　　 “二审！不像是咱村的人呀！”
　　 “不像！不像！”
　　 “哎！哎！……对了！对了！会不会是赖皮的相好的？”
　　 “别吭声！细看看！细看看！”
　　 在他们三人的视线中，赖皮坟前的那女人点燃完了纸，站起了身。她像是觉察到了这边有人正注视着他。
　　 二喜嫂子、朱二审各自拉起孙子与王老五知趣地往路边的老枣树下躲一躲，有意给那女人让开了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
　　 那女人离开了赖皮的坟，踏上了路，从离老枣树十几步的地方走过时不转脸、不抬眼，径直快步往北去了。
　　 老枣树下的二喜嫂子、朱二审与王老五三人马上你一言我一语：
　　 “看清了！我看清了！是土丘子北柳树湾豆腐店柳大娃的女人。”王老五声音没敢很高，因为那女人还没走远。
　　 “你咋认识她？”二喜嫂子往王老五身边凑了凑。
　　 “那我认识。”王老五的声音渐渐放高了些，“每年麦罢我都去柳树湾给柳大娃家锻豆腐磨，哪一次锻磨都在他家吃三顿饭哩！这女人家里活儿、地里活儿都能干，针线活儿、家常茶饭，都是巧手儿！”
　　 “柳树湾，五六里路哩，无亲无故的，她……咋会……？”朱二审费解地道。
　　 “老五叔！你在她家锻磨，跟他说过话吗？”二喜嫂子问。
　　 “咱一个锻磨的石匠，很人家的家里人有啥话说？不过也听他跟别人说话时……好像不是本地口音，我问过柳大娃，柳大娃说她是北乡逃荒来的，嫁他了。”
　　 “二审！……”二喜嫂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拍着朱二审的胳膊：“你忘了没有？那一年，来咱村要饭有个北乡的媳妇儿，咱还把她弄到了赖皮的屋里，那一夜她病了，赖皮把她背到镇上医院，俩人在医院里过了七天……”
　　 “没忘！没忘！”朱二审回忆着，“像！像她！像那个媳妇儿！可……比那年胖了些，也老了许多。”
　　 “我还听到过，柳大娃的邻居喊她……苦英。”王老五插一句。
　　 “对！苦英！就是她！哎！二审！你看清她身上的那布衫儿没有？！印花布！”二喜嫂子忽地抱起孙子，两眼直直盯着孙子身上的印花布小袄。
　　 “看清了！看清了！对了！……”朱二审马上双手捧着孙子头上的风帽，盯视着那深蓝底儿，白印花的风帽布面，惊奇万分：“是！是的！就是这块儿印花布！……”
　　 二喜嫂子和朱二审两双惊奇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交汇在一起，二人恍然慨叹：“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