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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家园】祥先生的房子(小说)


作者:崔晓丽 童生,552.5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35发表时间:2020-05-16 06:01:26
摘要:一部疫情期间的日记,疫情期间哮喘发作,无奈辞职,房子被房东收回……于是选择逃遁到了乡村,然而,无法逃避的是生离、死别、亲情和爱情……

2020年2月1日天气多云
   疫情期间,各小区都在隔离。
   早起睁开眼,从十楼公寓的窗户看出去,今天的天空有点儿多云,把初升的太阳围绕成了一颗狗嘴里的荷包蛋,红彤彤被淋了口水。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对着手机正刷到终南山博士的讲话,突然感觉胸口发痒,随着一阵干咳,我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一开始以为是呛到了,放下手机,喝了口水,症状没有缓解,咳得越来越厉害,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我有点儿惊慌了,不会是“新冠”吧?要不要打电话叫救护车?那样我会不会被医院强行隔离?
   脑子里飞速地回忆了一下:我这几天可是非常规矩地居家隔离,就是菜也没有下楼买。昨天吃的“水煮土豆抹大酱”;前天吃的“水煮挂面蘸芥茉醋汁”;大前天为了补充维生素,吃的是“水煮大白菜裹芝麻酱”……我对食物的要求基于简单:不用“煎炒烹炸”,不用除油除烟,不用“善后”锅碗瓢盆的战场。任凭全民都在如火如荼地做饭,我亦无动于衷。
   不敢冒然打医院的救护电话,就给护士朋友小娜打了电话,跟她说了一下我的情况。
   谁知道半小时不到救护车的声音就在小区楼下响起来,我那正在值夜班的、负责任的护士朋友小娜带着全副防护的医护人员闯进了我的公寓,不由分说将我带上了救护车。
   做了各项检查,还在医院住了一夜。
   “感谢我!”小娜拿着诊断结果,戴着口罩和防护服站在我的病床前,好像要对我进行某种宣判:“我再晚去几分钟,你可能就挂了。”
   以前朋友们在一起讨论过生死的问题,我们都表示过不怕死,我命由天不由我,害怕也是多余的。我还说:“如果我得了绝症,就放弃治疗,正好有理由去过我想过的田园生活。”说得大言不惭。后来一次宫颈出血,医生建议我做宫颈癌筛查,去拿筛查结果的那天,我的腿发软,手心儿一直在出汗。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是怕死的。
   此刻,我的脸色和眼神儿一定很难看。
   小娜俯下身对我说:“过敏性哮喘,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有过这样的毛病?”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幼时确实有“过敏性哮喘”的病史。
   不是“新冠”就好,过敏性哮喘总有得治。
   小娜问:“你以前的过敏源是什么?”
   “猫、狗、牛奶、鸡蛋,不过十三岁以后就不再过敏了。”我说。
   小娜看着她手上的那张化验单,说:“你现在四十岁了,熬夜、不锻炼、不好好吃饭,让你的体质又恢复到了十三岁以前,现在还新添了一项粉尘过敏。回家去好好检查一下,看看家里有没有毛絮一类的,开窗通风的时候也要挑空气好的时段。”
   噢,我忽然想起来:最近小区里总有人违反规定放鞭炮,我不会是开窗通风的时候闻了那个过敏了吧?有一个邻居喜欢在楼道里生火锅;对门的大哥养了一条金毛犬……
   “我的家里倒是没有毛絮,就是有也好处理,可是……”我说出了我目前所处的环境和忧虑。
   小娜说:“那不如去农村找房子住吧,你不是一直想找借口要过田园生活吗?”
  
   2020年2月4日晴
   这几天不知是不是受心情影响,我总觉得全世界的颜色都发灰。
   出院后,我戴了两层口罩回到公寓,一回来就检查门窗是否关紧,又用吸尘器吸了一遍灰尘。
   母亲打来电话,劈头就说:“打你电话怎么不接?你叔叔脑出血过世了。”
   我吃了一惊,说:“啊?怎么会这么突然?我,我也是去了趟医院。”
   “哦,”母亲只是嗯了一声,又说:“现在疫情管控,去榆村的客车只通一趟,明天早上八点,在客车站等我,要带身份证,别磨磨蹭蹭地又迟到。”
   叔叔的家在榆村,是个挺偏僻的小山村。
   “我爸不去吗?”我问。
   “他说不去,叫我们俩个去。”母亲在电话那头说。
   第二天早上,我跟母亲在客车站碰面,被量了体温、登记了身份证号码才上了车。车上不过三五个乘客,都戴着口罩,彼此远远地坐着。
   “好好的,你怎么又犯了哮喘?”在得知我去医院是因为哮喘发作,母亲才问。
   “嗯,谁知道。”我答。
   “不把果果接回来吗?一直在他爸那儿吗?”果果是我十二岁的儿子,我与前夫已经离婚十年,果果本来跟着我住,年前去的他爸爸那儿,因为疫情便没有把他接回来。
   “嗯,他说不回来。”我说。
   “你做的饭孩子也不愿意说吃,生活也没规律,免疫力下降才会得哮喘吧?……这次疫情考验的就是人的免疫力……”母亲唠叨起来便没完。
   “爸为什么不去?”我岔开话题。
   “住院的时候去医院见过最后一面了,你婶婶给我们打了电话。你爸心情非常不好,心脏也不舒服,葬礼他就不去参加了。”母亲说,可能许久没有染发,白发从她的头顶长了出来。
   我把头扭向窗外。叔叔的去世是继祖父母的去世,家族中又一代人的离开,不禁使人内心凄惶。
   天空是轻灰色,杨树的枝桠光秃秃的指向天空,鸟扑愣愣地在天空与树林间飞跃,有些阴郁的初春景色从车窗外一掠而过。
   很多年没有去过叔叔家了,平时叔叔会借着进城的机会来我们家里做客。
   一个小时后,客车在公路边停下,母亲凭着记忆说:“从这个路口进去就是榆村,下了山坡第一家就是你叔叔家。”
   在一条长满榆树的沙土路上走了一段,眼前出现了一个凹地里的小村落。站在坡上望下去,红瓦顶与青瓦顶的房子错落,屋顶的烟囱冒着白烟,石头院墙也是红石与青石混杂,刚被晚霜和晨露浸润过,石头上还泛着潮湿的水渍。
   “以前来的时候,没注意到这地方这么美啊。”我说。
   是单纯的美景被内心的“流逝”和“惜别”赋予了灵魂?有时候忧伤的美对人内心的冲击会胜过愉悦的美。
   我脱了口罩,清新的空气立时直扑鼻腔。
   母亲也脱掉口罩做了深呼吸,说:“你叔叔是因为你婶婶入赘到这里来的,因为这个,家里还闹了轩然大波。”
   “噢?以前没听你们说过,就是因为这个我爸和叔叔之间才会有矛盾吗?”我问。
   “过去的事谁还提啊,兄弟间有矛盾是正常的,最终的感情还是一样。”母亲说完,径直朝村子走去。
   堂弟承厚从院子里迎出来,我们平时总是通过微信联系。承厚是个瘦高个子的年轻人,三十五岁,在北京的一家工厂做领班,如果不是疫情,他也早回去上班了。
   灵棚就搭在院子中间,母亲递上她拿来的黑纸,我将带来的菊花放在了灵前。
   疫情期间,客人不多,葬礼也都从简。
   婶婶是个很能干的农村妇女,五十多岁,脸上挂着泪在招呼客人。
   村邻们都在帮忙,大家进出院子和厨房,女人们自动地找米、切菜、生火、做饭,男人们在帮着安排葬礼的相关事宜。母亲说这就是乡俗,不管平日里谁跟谁有什么过节,这个时候都会不遗余力地出面帮忙。相比之下,我和母亲完全插不上手,只能局促地坐着,
   这时候,堂弟承厚走过来,说想请我去写挽联。原来因为疫情的关系,专门给人写挽联的先生不能来,用微信将挽辞发给了堂弟,叫他在现场找人写。
   我偶尔会在朋友圈晒自己习字的照片,所以堂弟请我代写。
   我连忙推辞,说自己习字还不到一年,皮毛都没学会呢。
   堂弟说:“总比我们这些没学过的人会写。”
   婶婶也叫我不要推辞。
   母亲说:“一时找不到人,你就写吧。”
   我只好照着先生发过来的内容,战战兢兢地在白色绢布上落笔:“一生俭朴留典范,半世勤劳传嘉风。”
   我习的是篆书,好几个字没有写过,又到手机上查了查,才勉强写上了。围观的人夸我写得好,让我更感惭愧。
   学习书法除了有一点儿爱好,也是借着写书法逃避不喜欢的工作,偶尔还会晒个朋友圈炫耀,感觉自己从没有真正用心练过,真是很惭愧。
   堂弟承厚恳请我们留下来住一晚,陪一陪婶婶,母亲答应了。
   晚上,火炕上放了炕桌,沏了茶,我们围坐着谈话。
   婶婶说:“怎么都没想到人生是这么突然,才五十九岁,他是个平时都不会生病的人。”
   母亲说:“人生怎么能预料呢,走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
   母亲又问堂弟的打算。
   承厚说:“不回北京了,我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和朋友商量,要留在家里发展。”
   婶婶说:“不知道他女朋友同不同意呢,都三十五岁了,还没成家。”
   承厚却一副对生活有了笃定想法的表情。
  
   2020年2月7日晴(小晴难掩阴凉)
   刚从榆村回来就收到通知,要求在2月7日开始正式上班。
   我在一家眼科医院做人事行政主管。上班第一天,医院的两名保洁员就来办公室找我,说希望医院能给她们配备口罩。两位保洁员都是五十多岁的大姨,她们除了负责医院各个区域卫生的打扫,还负责疫情期间的消毒工作。
   我去负责分发口罩的医务部询问:“医院的一线员工每天每人都可以领一个口罩,保洁员没有吗?”
   医务部主任说:“保洁属于编外人员,所以不给口罩,这是医院负责人规定的。”
   “那为什么要让编外人员负责打扫和消毒呢?面对病毒传播还分编内和编外,这就是人的想法。”我心里想,忽然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两声。
   医务部主任应激地退后了两步,目光警惕地远远避开我。我倒被她的反应逗乐了。
   保洁员口罩的事没解决,我的哮喘却严重了。
   医院负责人看过我的医院诊断,虽然表示理解,还是满脸忧心忡忡,说是怕其他同事误会。
   朋友小娜劝我暂时不要上班,在家休息几天,于是就请了假。
   这次疫情在我的生活中埋了很多雷。
   房东也忽然来了电话,居然是通知我:公寓到期不能再租给我了,她在德国留学的女儿暂时回不去,公寓她女儿要住。
   一时间有了走投无路的感觉。
   并不是不能回家去与父母同住,只是我与父母之间一直以为都有着很大的隔阂。
   我自幼随祖母在乡下长大,八岁后才被接到城里的父母身边上学。一直被祖母娇惯,我的生活基本不能自理,就连穿衣、洗脸、吃饭这种小事儿也做不好。因为以前习惯被祖母喂饭,吃饭的时候我总是仰着头,导致每次吃完饭我的衣服前襟都会洒上米粒和菜汁儿,上学前母亲便要为我再换一次衣服,可是衣服的扣子我又迟迟扣不上。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做过,非常不知所措。
   每天早上:我要上学,父母要上班,时间紧促,我却样样事情做不好,父亲便要在每天早上都大发一次雷霆。
   所以直到成年,我一直有一种自己非常笨,什么也做不好的感觉。
   后来,我结婚两年便离婚,带着儿子回到父母家。父亲便将祖母为我做的,在我的儿子身上重演。我明白自己曾深受其害,便极力阻挡。
   在儿子的教育问题上,父亲与我的矛盾自始至终从未间断。
   对于儿子,从吃饭、穿衣到喝水、撒尿,父亲事必躬亲,一定都要操持到。
   直到我的儿子五六岁时,父亲还要不断地提醒他何时该喝水,何时该撒尿。更有甚者,一次父亲与朋友去外地旅游,半夜在宾馆打来电话,询问儿子今天一共喝了几次水,撒了几次尿。
   而在这件事上,母亲虽然也很反感父亲的做法,却因为无法抵抗一直独断专行的父亲,便成了父亲的傀儡。
   有一次父亲做了鱼,他自己午饭不能在家吃,就命令午饭后要去散步的母亲:“今天不要去散步,害怕鱼刺会扎到孩子,你看着他们吃完了再走。”
   我对父亲的做法无法理解,他的干涉已经到了压制的地步。
   从儿子小时起,只要稍有些咳嗽感冒,父亲马上会买来各种中药(他已经买药买出经验,甚至不需要咨询医生了)要求儿子吃下。我拒绝让孩子一生病就马上吃药,有些小病是可以抵抗过去的,但是父亲非常固执,还会对着我咆哮。这样激烈的争执对孩子的伤害,恐怕不亚于药物,我只好选择不说话,和儿子一起想迂回的办法。
   后来我们搬出父母家,父亲才在我和儿子的卧室床下、衣服口袋里发现很多粘上去的中药丸。
   即使搬出来也并没有完全摆脱父母,他们义正言辞地要去了一把公寓钥匙,占领了我的厨房。我精心购买的餐具都被束之高阁,茶具也被他们当做酒杯、或者放置调料。他们有非来不可的理由,那就是我不会做饭,他们要负责儿子的温饱问题。
   我想,如果不是这次疫情,在父母的有生之年,我大概永远不会有这样自由、独处的机会吧。
   何况四十岁离婚在家的女儿,不能出去赚钱,家务又做不好,回去后也只能为父母徒增忧虑!
   怎么想我都不能再回去与父母同住。
   彷徨失措中,给堂弟承厚发了微信,询问他近期的情况。
   堂弟承厚在微信里对我说,他和朋友合伙承包了一座山,山上有一片杏树林,秋天收获杏仁,平时在山上养蜂、养鸡。
   承厚问我的近况,我便把自己的境遇说了。
   承厚说:“过来住几天啊,这边空气好,对你的身体也好,家里热闹些,我妈心情也能好。”
  
   2020年2月9日晓日和煦温度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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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日记体小说,叙述疫情期间“我”的人生经历和情感故事,从2月1日到4月19日,我经历了从城市离职到乡村居住的难忘岁月。我是一个四十岁的离婚独身女子,在一家私立医院担任人事工作,疫情期间我的哮喘发作,无奈从医院辞职,房子被房东收回。我选择逃遁到了乡村,租住在祥先生的房子,得到了他的关心和照顾。祥先生是一个勤劳的单身农民,心地善良,也有文化,我与他很自然的有了感情。欲知后事如何,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精彩的小说,文笔优美细腻,叙述生动感人,生活气息浓郁,人物情感真实。感谢发文分享,推荐阅读共赏!【编辑:秋觅】【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00523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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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秋觅        2020-05-16 06:05:30
  精彩的日记体小说,叙述一个女人的情感故事,文笔优美细腻,叙述生动感人,生活气息浓郁,人物情感真实。感谢赐稿支持,欣赏佳作,期待更多精彩!
秋觅
回复1 楼        文友:崔晓丽        2020-05-16 23:30:30
  感谢阅读
2 楼        文友:陕西西安张昆        2020-05-16 10:11:46
  不品人间酒,
   不知其中醉。
   不陷人间情,
   谁知其中泪。
   早安[微笑][微笑][微笑]
回复2 楼        文友:崔晓丽        2020-05-16 23:30:49
  感谢阅读
3 楼        文友:秋觅        2020-05-23 16:49:08
  祝贺精品复审通过,欣赏佳作,期待更多精彩!
秋觅
4 楼        文友:崔晓丽        2020-05-23 21:50:01
  愿望生活越来越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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