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栾北剿匪英雄——周天爵(报告文学)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周天爵问。
“他想投降,被老大枪毙了。”一个土匪答道。
清理战场,丁建基所带的顽匪一个也没有跑掉。土匪队长丁建基被当场击毙;副队长何西岐、丁建业及班长虽来有以下共七人全被活捉。这时,在房后蹲守的战士回来报告,没有发现从这屋里跑出去任何人。
至此,盘踞瓮峪乡多年的反动土匪武装被全部歼灭。
山里的初春,阴坡的雪还没有化尽。就在栾北近千米海拔的深山中,就在冬意未尽的深山老林的恶劣条件下,周天爵和他的战友们,一连七天七夜,翻山越岭追踪数百里。没有吃过一顿热饭,没有喝过一口热水,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饿了,啃口干粮;渴了,捧一口溪水;困了,靠在树上打个盹!终于圆满完成了党交给他们的剿匪任务,创造了栾川剿匪史上的一个光辉战例!
五
1949年3月18日,瓮峪乡召开了公判大会。当时的瓮峪乡,包括现在瓮峪沟的三个村,隶属秋潭区,共有两千多口人。而来参加公审大会的足有一千人以上。
会场设在瓮峪沟火神庙河对面的大块地里。
这次的公审大会有点特别,除了公审台之外,当地群众还自发地在公审台的右侧摆上了一个供桌。供桌由两个八仙桌对成。八仙桌上铺着红布,按照瓮峪当地的习俗摆上了大供。四十八盘面食供果的后面赫然摆着一个牌位。上写八个大字:周凤阁烈士之灵位。
大会开始,两位罪大恶极的土匪头子丁建业和何西岐被带上公审台。接着是受害群众的控诉:有的是妻女被抢走;有的是土地被霸占;有的是因为为解放军做事被乱石砸死……
台上声泪俱下,台下哭声一片……
这时,周天爵的妻子王宣带头喊起了口号:“枪毙土匪头子丁建业”、“枪毙土匪头子何西岐”、“解放军万岁”、“共产党万岁”。她每喊一句,群众也跟着喊一句,声浪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人们的情绪达到了高潮。
公审大会以后,丁建业、何西岐被当众枪决。
丁、何二人被枪决之后,周天爵走到供桌前,往香炉里换了一柱香双膝跪下:“爹爹,孩儿不孝!在你惨遭丁匪杀害之时,不能为你收尸入殓,操办后事。甚至连在你面前大哭一场也不敢!今天,孩儿已经亲手击毙了杀你的仇人,丁匪的两个帮凶现在也被人民政府镇压。孩儿终于可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九泉之下的爹爹也该瞑目了!”说完,嚎啕大哭。
在场的群众无不落泪。大家争着为烈士上香磕头。
公审大会之后,土匪班长虽来有和同时被俘的四个土匪留在了解放军部队,经过一段整顿训后随军南下。
镇压了横行乡里、恶贯满盈的土匪头目,瓮峪全乡人民无不拍手称快。而有一个人则恨之入骨,她叫吉莲蓬。这是个20岁出头的妇人,曹家的媳妇。但她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丁建基和虽来有共同的姘头。由于她的这种特殊身份,丁匪横行之时她曾经十分吃香、风光无限。现在一个情人被杀,另一个情人又跑得远远的。她天天失魂落魄,一想起周天爵就恨得牙痒痒。为了排遣寂寞,也为了纪念情人,吉莲蓬把丁建基的二公子抱养过来,取名曹改了姓。后来,就是这个女人,与虽来有合作,导演了一幕陷害英雄的闹剧——此是后话。
一个月后,周天爵骑着高头大马到潭头五程沟接回了母亲及家人,并给父亲办理了送葬、入坟仪式。
周凤阁入坟那天,瓮峪街人山人海,全乡的人都来了,其规模不小于那天的公审大会。从瓮峪街到干撞沟,又到周家的祖茔,人们排起长龙为周凤阁送葬。有人还痛哭失声。
事后,家住瓮峪街后地的乡村医生张振亚把周凤阁、周天爵父子的事迹编成了戏剧,剧名为《英雄父子斗顽匪》。这幕戏剧在瓮峪乡演唱了好几场,深受当地人民群众的喜爱。后来,还被搬到狮子庙街演唱。
剿匪英雄周天爵的事迹一时传唱乡里。这一年,周天爵24岁。
六
虽然,长期盘踞瓮峪的土匪丁氏兄弟被消灭了,但是,整个栾北地区,即秋潭区、白獅区的剿匪战斗还在进行中。殡埋了父亲之后,周天爵和他的战友们没有休息,又投入到栾北其它地方的剿匪斗争中。
栾北剿匪结束以后,周天爵和他最要好的战友张炳显被分到了秋潭区政府工作,在区长段海山的属下做了一名干事。
这天,周天爵与往常一样来到区政府上班。段区长把他叫到办公室对他说:“小周同志,我今天给你交待一个秘密任务。”一听说有新的任务,年轻人来了精神,没等段海山说完就打断话头:“什么任务?是要我和炳显一块去吗?不管什么任务我们都会坚决完成!”
听了天爵的话,段区长很高兴:“小伙子,这次只需要你一个人。”看到小周迷茫的眼神,段区长解释道:“是这样,瓮峪乡的股匪被消灭之后,作为有建制的反动武装已经不存在了。但是一些富户保存的枪支并没有全部交出。如果这些零星枪支继续保留在富户家中,对于社会安定是个很大的威胁。因此,我决定派你回到瓮峪暗访零星枪支。你查到线索后立即向我报告,我会派人去起出收缴。因为是暗访,你的身份必须变更。”
“还要变换身份?”
“是。对外你就说:父亲的大仇已报,自动离职回家种地。”
“段区长,这合适吗?”一听说“自动离职”这几个字,周天爵颤抖了一下:“我不想自动离职!”
“这孩子,谁教你真离职了?等你完成任务后,回来还是我们的同志。”
在那时候,革命队伍中,还真有自动离职的。当时流行着这样一句话:“老婆孩子热炕头,二十亩地一头牛”。这是对参加革命动机不纯、没有远大革命理想的人的真实写照。
虽然当初只是为了报杀父之仇而参加的解放军,但经过了干校培训,经过了剿匪反霸革命斗争的洗礼,周天爵已经有了远大的理想。他知道革命不仅仅是为了报家仇,更重要的是为了全国受压迫、受欺负的贫穷人民的解放。
所以,他对报了家仇就离队的人很不满。他不愿意离开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他不愿离开有着共同理想的同志。
所以,当他听到段区长让他“自动离职”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哪怕是假的。他极不愿背这“自动离职”的臭名。在周天爵的心里,“自动离职”与“革命的逃兵”简直就是一个概念。
所以,他犹豫了,他不愿意接受这个名不副实的任务。
然而,段区长的一段话又使他回归了军人的本能。也是一个刚踏上革命道路的热血青年那朴素的阶级感情和基本觉悟让他接受了任务。
“你参加过栾川干校培训吧?对,我知道你是以有理想的进步知识青年的身份参加的干训班。你参加革命后作战勇敢,意志坚定,有知识有文化,是我们党的事业需要的人才。我会让你真的离职?
再说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个道理你懂吧?作为革命青年,党的需要就是你的使命。在党的需要面前难道还有讲价钱、挑肥拣瘦的余地吗?
好了,别再多说了,为了保密,也是为了你更好的完成任务,以后咱们两个单线联系。记住,对谁也不要说漏!包括你最好的战友,也包括你的家属!”
还说什么?周天爵只有点头答应、接受任务,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然而,周天爵没有想到,正是这一次秘密任务不仅剥夺了他今生为党继续工作的机会,还把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冤案之中!
七
周天爵回到家乡以后,隐藏了自己的身份。熟人问起他只说:“大仇已报,安安生生回来种地,再也不想出去了。”
开初人们将信将疑,说得多了,人们相信了,包括那些大户也渐渐对他放松了戒备。
经过秘密走访,周天爵查出了窝藏在地主、恶霸家中的短枪2支,长枪1支,长短枪子弹120余发,全部交给了区政府。
这一天,周天爵带着完成任务的激动心情,兴高采烈地回到秋潭区政府,他要向段区长交差,他要归队!然而,现实给他狠狠地泼了一瓢冷水:
此时段海山因为历史问题被逮捕入狱了。而新任的秋潭区区长李生祥并不知道周天爵的事情,不予承认他的干部身份!
周天爵找到区委书记翟魁仁,翟书记对他说:“咱们区的剿匪工作是段区长负责的。对于这方面工作,包括人事的安排他是有权利的。段区长的事情出现得很突然,他还没来得及交接工作就被带走了。你的事情我不清楚,所以我现在无法答应你马上归队。”
连区委书记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周天爵傻眼了!
他对好友张炳显诉说,张炳显说:“你怎么当初就答应了段区长?连书记都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办法?我不知内情,又怎么给你作证?即使我能给你作证,我一个小小的秘书说话谁听呢?”
“那现在怎么办?”周天爵既无耐又无助。
“你只有再去找找翟书记。李区长刚来,对咱们也不熟悉。只要翟书记同意你归队,估计李区长不会拦着的。”张炳显给他出主意。
周天爵再一次找到翟魁仁。翟书记对他说:“等等吧,等到段区长的问题弄清楚以后,问清楚你的事情再说吧。”
“要不,我现在去栾川监狱找段区长坐证?”
“去,你也见不着他!犯人是你随便见的?再说,以他现在的身份,是没有资格作证的。说了也不管用!”
“那咋办呀?”周天生真的着急了。
“只有一个办法:等。”
周天爵离开秋潭区政府,神情恍惚,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往哪里去,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本能地走到了通向栾川的山路。
不管夜幕已经降临,不顾自己一天没有吃饭,他毅然决然地向县城走去。好在这一晚月亮还不错。不过,即使没有月亮,那怕饿着肚子,对于一个曾经七天七夜在山林中追赶土匪的战士来说算得了什么!
第二天天不亮,周天爵就赶到了县城。
他先打听着找到了监狱,然后在附近吃了早饭。待监狱上班时间一到他就去问,谁知看监狱的人告诉他:“你要看的是个历史反革命,上级有通知:任何人不得探监。”
又一次失望!周天爵只好踏上了回家的路。
路上他想得很多:我虽然早先不认识段区长,但是,从相处这几年的情况看,段区长对革命忠心耿耿,领导秋潭区的剿匪反霸工作取得了辉煌的成就。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历史反革命了呢”?说不定段区长也是受冤枉的呢?
想到这里,他倒释然了:“人家一个大区长还受冤枉呢,何况咱一个小兵!相信党和组织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段区长一定会被平反,我的事儿也一定能够被解决。等吧,等到段区长出狱后我再归队。”
当时的周天爵并不知道,他这一等就是三十多年!而且他再也没有归队的机会了。
就这样,周天爵回到了瓮峪干撞沟,丢掉了用生命换来的干部身份,成了农民。
不久,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开始了。他家被划为富农成份,而周天爵并没有被定为富农分子。
1953年,曾被周天爵俘虏的土匪班长虽来有在部队入了党之后转业回来,还当上了大队支书。虽来有的老情人吉莲蓬又和他接上了关系。虽来有对老情人和旧主子的儿子照顾有加。吉莲蓬时不时向虽来有吹来的枕头风,又使这个革命意志本来就不坚定的大队支书丧失了党性。他对老对手周天爵恨之入骨,决心找机会予以报复。
从此以后,周天爵的命运一步步跌向了低谷!
在一次群众大会上,虽来有无端宣布:周天爵是富农分子。
戴上了这顶帽子以后,待遇可就不一样了:首先是被剥夺了政治权利,然后是无尽的义务劳动。不管是公社开会,还是大队开会都派他义务送柴禾。
不过这些周天爵都能忍受,他常常宽慰自己:“谁叫咱打死了人家的主子呢?但我无愧于心。我是替爹报仇,替乡亲们报仇。这是革命工作,这是党的工作。我不后悔!相信早晚党和政府不会亏待我。”
1966年,文化革命开始,虽来有又有了报复的机会。7月16日,虽来有找来一帮子爪牙,以周天爵“自动离职、是革命的逃兵”为由,把周天爵父子骗到狮子庙下河吊起来毒打。若不是时任狮子庙党委书记的张科亲自赶来制止,周氏父子那天就没有命了。
7月26日,周天爵父子身上旧伤未愈,虽来有又在瓮峪街召开批斗大会,再次对老英雄进行毒打。在长达五个小时的批斗中,仅从梁上吊起来再放下去就达18次之多!李岳、赵门、杨来福三个打手中,两个都是丁建基土匪的成员!这是赤裸裸的阶级报复!五个小时之中三位打手轮番上阵,把周天爵父子打得遍体鳞伤,不醒人事!
这一下,老英雄受不了了。他半夜醒来之后,在几个群众的帮助下,和他的长子周松超一起逃离了魔窟。
从此,老英雄周天爵,怀着对党和政府的充分信任和信心,父子二人走上了一条漫长的上访之路!
八
1980年9月17日,经过了13年流浪生活的周天爵终于盼到了为他平反的日子。
当时的狮子庙公社,派人到瓮峪宣布了摘掉他富农分子帽子的决定。其实,当时有关人员到县档案室查找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找到周天爵富农分子的档案。这个所谓的“富农分子”纯粹是虽来有一句话给他戴上的!然而,就因为这位曾经的土匪班长的一句话,我们的老英雄足足“享受”了27年的“富农分子”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