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鬼柳湾的少年(小说)
少年小柱蹲在杂物堆里,对着那个小孔向里看,显得有些狂躁不安,身体都开始发抖。
娘的房里窗子关着,光线有些暗,但小柱还是一眼就看见二虎这小子躺在母亲的床上,而且光着身子,衣服扔了一地,小柱的眼睛里一下就喷出火来。
“这个小杂种!”小柱骂!
田小柱觉得自己可能会随时倒地死亡。
秋蝉还在叫,前面院子里的那棵枣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就是这样一个寂静的秋日,少年汗流浃背、头晕目眩,几近昏倒。
八
有村里人从院子前经过,哼着歌,田小柱浑然不觉。
杂物堆里的田小柱已无法忍受了,他看到了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掉的一幕,它来得太突然了,事先没有一点征兆,而它又是如此的巨大,充满了杀伤力和破坏力。
田小柱几乎已经瘫在杂物堆里,不能动弹,全身上下唯一的感觉就是愤怒,自己心中他觉得如波涛一般汹涌。
他恨自己的母亲,她居然同一个比儿子还小两岁的小子偷情。
他恨不得立马就冲进去,撕破他们的脸,砸烂屋里的一切!砸烂这个肮脏的世界!洗雪他心中的耻辱!
他仿佛听到身体里面千军万马在奔腾,声音巨大,响彻云霄,他很奇怪,如此的声响为什么没有人能听到,她们还在继续着自己的事,小村也一如往常,宁静而安详,似乎没有人知道,在这片宁静安详中发生了这么一起惊天动地的事情。
田小柱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几乎是一片铁轻色!心中的怒火将他的两个拳头煅得滚烫,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牙齿也咬得“咔咔”响,仿佛要撕咬这个世界中的一切,包括屋中的娘和该死的二虎!
远处天空底下的野鸽子,它们在秋日照耀下自由地寻找食物,从这个树林飞到另一个树林,划过寂寞的天空,飞过这千百年都不曾改变的村庄。
它们会不会和人一样,有这么多的欲望?田小柱想。
远处的天空下,野鸽子还在飞翔。
太阳开始向西,渡口的老赵在等待他的顾客们归家,拉着胡琴,目光阴郁地望着河水流去的方向。
寂寞中,不知是谁一声叹息!
九
天黑下来的时候,小柱从厨房里找出把刀来,揣在怀里,出了院门,来到来凤婶家,来凤婶刚赶集回来,正和二虎一起吃饭,二虎抱了个大碗吃得正欢,看见田小柱阴着脸进来,吓了一跳,忙问:“小柱哥,咋了?有事啊?”
田小柱静下来,换了个脸,笑着说:“没什么大事,找你帮个忙,我家的牛不见了,你帮我去找找!”
来凤婶一听说牛丢了,也很关心,忙说:“那你们还不快点去找?当心别人偷了去!”
二虎倒热心,忙放下碗,说:“行,小柱哥,我帮你找去。”
说着就进屋拿了电筒,出门来跟着小柱走。
天已经大黑了,山村的夜晚一黑如漆,小村人家里微微透出些灯光,远处狗叫得凶,风一吹起,颇有些凉意。
田小柱带着二虎出了村,来了坡上,故意慢了几步,让二虎走到前面,二虎边走边问:“小柱哥,你家的牛是啥时不见的?咋现在才来找?”
正说,就觉得头上一紧,像是挨了一棒,就倒在地上。
二虎好半响没回过神来,看着田小柱发呆,田小柱也不说话,又是一脚踢在二虎腿上:“妈呀!”
二虎这才回过神来,觉得一阵巨疼。
田小柱已经疯狂地扑了过来,按住二虎的头,死命地在土里一阵猛撞,边骂道:“狗日的杂种,我日你妈呢!”
二虎挣扎着,用手在小柱身上乱抓,边求饶:“干什么?你打我干什么?我又没惹你!”
田小柱不听,站起来对着二虎的后背又是两脚,踢得二虎差点背过气去,动弹不得。
二虎开始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上变得惊恐不安,直盯着小柱,小柱狞笑着,从怀里把刀抽了出来,二虎脸一下就白了,说:“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田小柱只是狞笑,半响才说:“我日你妈呢,老子今天要你死!”
平时反应迟钝的二虎,这时完全明白过来,不知是哪里来了一股力量,忍住疼,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竟然把田小柱一把推倒在地上,转身就跑,田小柱忙爬起来,飞快地追,二虎这家伙完命地跑,飞一样地跳下坡坎。
小柱压不住怒火,把刀就向二虎扔了过去,正好在二虎的屁股上划了一刀,痛得二虎又叫了一声,却不敢停下来,一手捂住屁股,又飞下了另一个坡坎,最后消失在半山那片栌木树林里。
夜鸟在叫,坡上无比寂静,刚才的搏斗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田小柱走下去,把刀找到又揣在怀里,骂了一句:“我日你妈!”
然后坐下来,抽了会烟,山坡下的村庄,还是那么平静,电视里的声音隐约可听。
第二天一大早,来凤婶就来找田小柱,问他:“你们咋晚是哪里找牛去了,怎么把我们家二虎的屁股都摔伤了?”
田小柱笑着说:“牛跑到黑树沟里去了,二虎没注意,摔了一跤呢!”
在旁边的张玉梅听到了,很奇怪地看了儿子一眼,田小柱心里就有些痛快了,很是得意,来凤婶也就不再多问了,坐下来和张玉梅拉家常,田小柱就蹲在旁边,抽了支烟来点上,慢慢地看这两个女人说话。
来凤婶说:“昨天我在镇上看到小柱他爸了,他爸让你们给他送点冬衣去,说是过冬的衣裳全放在家里了。”
张玉梅点点头,说:“是全在家里。”
然后又生气地说:“他就不会自己回来取?”
“你们家新民和你是不是……”来凤婶说着,看了小柱一眼,就不说了,田小柱意识到什么,就转身出了门,到院子里晒太阳。一边想着来凤婶胸前那一对活蹦乱跳的奶子,和母亲比较着。
“到底是咋的了?新民咋就一年只回来两三次,镇上隔这儿又不远?”来凤婶看小柱出去了,就问。
张玉梅恨恨地说道:“谁知道那狗日的是不是在外面和什么混帐女人勾搭上了!他眼里哪还有这个家?哪还有我和小柱!”
说着,伤起心来,泪就出来了。
“你们家新民可是知书达理的人,不会那样的!”来凤婶安慰着说,接着自己也生气了,说,“我们娃他爹还不是一天到晚呆在他那个船上,一年到头也难得看到他回次家!那船都成他婆娘了!”
顿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说:“上次他回来要找我干那种事情,我说:‘那船不是你婆娘吗,你找它做去’,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那船婆娘身上没有洞呀,只有你这个人婆娘身上才有洞,船婆娘身上要是有洞,那我不早沉下去喂鱼去了?”
张玉梅也卟哧一下笑了,说:“老赵倒是个有趣的人!嫂子命还是好呀!”
两个女人在房里的谈话隐约传来,小柱安静地听着,手里的烟也燃尽,小柱回过神来,忙扔掉烟头,陷入沉思之中。
秋风吹起,枣树上的叶子就飘了下来,慢慢落在院子里,小柱看了看,已经是满院的落叶了,就轻轻叹了口气。
十
秋天完全到来的时候,小柱的两个舅舅从外面打工回来了,到村子里来看姐姐。
田小柱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个秋天的下午,已经下了几天秋雨,空气里有了些凉意,小柱已经穿上了长袖的衣服,村子里还是那么静,只是风比以前大了,吹得村子里的大树刷刷有声。
因为下着毛毛细雨,小柱早早就从坡上收工回来,躺在牛圈上的草堆里看着书,牛已经放到坡上去了,空荡荡的,只有隔壁的那几只猪在哼哼。
田小柱的两个舅舅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家门的,张玉梅好几年没看到的两个兄弟了,对于他们俩的同时到来而高兴,跑进跑出地忙着买烟买酒,还一边叫着:“小柱,快去把那只公鸡杀了!”
田小柱就去杀鸡,因为不太熟练,差点让鸡跑了,鲜血从鸡脖子里流出来,让小柱觉得挺兴奋,公鸡在手里挣扎,小柱紧紧地捏住,表情严肃,目露凶光。
二舅在旁边看他杀鸡,表扬道:“咱小柱现在也是大人了呢!”
小柱就笑。
杀完鸡,大舅就递了支烟过来,说:“等明年也和舅到外面去闯闯,老呆在家里有什么前途!”
田小柱心里一动,拿眼看了看娘,娘摇摇头,说:“才十八呢,闯啥呀?他又做不得太累的活,再等几年吧!”
田小柱就不言语了,低头使劲拨鸡毛。
吃过饭,天就已经黑了,张玉梅和两个兄弟坐着拉家常,二舅讲起了他们在广东的见闻,小柱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时间不早了,两个舅舅打起了哈欠,张玉梅忙让小柱带着两个舅舅到他屋里睡觉。
安顿完了,小柱回来,对母亲说:“我到别家找地方睡吧?”
张玉梅摇摇头,说:“去啥呀?这么晚了,你就到我房里睡吧!”
顿了顿,又说:“反正也就一两个晚上!将就睡吧!”
“不,我睡牛圈算了。”小柱把头一昂,甩出这么一句。
天一黑如漆,远处的树林里有夜鸟在叫,声音凄苦,小柱站在牛圈前呆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觉得心有些发慌,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村子里的狗叫得更凶了,远处有电视散场了之后村人归家的声音,小柱静静地躺在稻草上,想起昨晚收拾二虎的事儿,就觉得好笑。但是,一想起母亲和那个小畜牧偷情的事儿,胸中的怒火就燃烧起来,他恨不得这股怒火能将所有的耻辱燃烧得干干净净。
田小柱知道爹和娘在感情上出了问题,娘的心中有无穷的苦楚。他一方面同情娘的遭遇,一方面又恨娘不争气,恨娘不该给儿子制造耻辱!
对,就是制造耻辱!
村子中间的那棵鬼柳树上,夜鸟在叫,然后又飞起,复又落下,声音凄苦。
旁边房里的二舅起床去解手,房门“吱吱”地响声,继而是二舅撒尿的“沙沙”声,声音幽远,在深夜的山村里传出老远。小柱吓了一跳,不敢乱动,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二舅进屋后,外面又安静了下来,牛圈里的牛好像还在回嚼着胃里的东西,脖子上的铃铛声音清脆。好久了,小柱没敢再动,就觉得手心里全是汗。
长这么大,小柱还是第一次在外面睡觉,怕的感觉笼罩着他的中枢神经。
怕,让小柱暂时忘记了对娘的恨。他拼命地将身边的苞谷杆和稻草往自己的身上揽,借以抵御他心中的胆怯。
夜半的时候,整个小村都已经沉睡了。这时,却起风了,秋风吹得村里的树叶“唰唰”地响,一如涛声。
他好像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睁着眼睛躺在黑暗中,听着外面的风声。
黑暗中,小柱越来越觉得疲乏,脑子里就被黑暗占据了,慢慢地合上眼皮,他仍然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少年已经睡去。
不知他会梦见什么?
十一
鸡叫的时候,田小柱醒了过来,透过牛圈楼上的窗户看了看窗外,天还很黑,院子里晨风吹得很响,远处有杀猪的叫声传来,小柱想起今天又是赶集的日子,就笑了一下。
小柱又仰面倒在稻草上想心事。
敲门的声音传来:“大姐,还没起来?快点起来做饭,我和哥吃了好去集上看看,今天赶集呢!”
二舅的声音在外面吼,末了,还加了一句:“快点,太阳都出来了!”
小柱回屋的时候,大舅和二舅已经坐下来吃饭了,娘坐在一边,看着两个兄弟吃。
见他起来了,二舅说:“小杂种真睡得,这么晚了才起来!”
大舅说:“快点过来吃饭,吃了饭随舅到镇上赶集去!”
小柱忙说:“我不去,集有什么赶的呀?还不如到坡上放牛!”
大舅正想骂他,张玉梅忙白了儿子一眼,说:“你就和舅去吧!顺便给你爹带点东西去,他也有两个月没回来过了!”
小柱这才不敢言语了,坐下来吃饭。
吃过饭,小柱就和两个舅收拾了一下,背上东西,准备要去镇上了。
出了村,太阳照在身上挺暖和的,路边山坡上的鸟儿在歌唱,在小柱的记忆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灿烂的日子了,禁不住又哼起了小调。
到了渡口,老赵正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吃饭,来凤婶给他送饭来,正在河边给他洗衣服,老赵看到小柱,就笑了:“咋?你也要去赶集呀?倒是稀奇了!”
小柱笑笑,说:“咋了?我就不能去赶集了?”
上了船,大舅摸出烟来,递给二舅和小柱,顺便甩了一支给老赵,老赵凑到眼前看了一眼,又放在鼻子嗅了嗅说:“是好烟呢!你俩不是玉梅的娘家哥哥吗?从广东回来了?”
大舅觉得挺有面子,很严肃地点点头,说:“刚回来,广东可是个好地方呀!”
正想和老赵吹一吹在广东时的见闻,来凤婶就上了船,替老赵撑船,说:“玉梅她哥,站好了,船可要开了!”
大舅怕水,忙老实地蹲了下来,不敢再说广东的事了。
过了河,就开始爬山,几头牛在山上慢悠悠地吃草,小柱在山顶上喘着气,回头望去,河水正静静地流淌,老赵正靠在岸边开始拉他的胡琴,来凤婶收拾好碗筷,扭着屁股回去了。
十二
到了镇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人来人往显得很热闹,几个人开始闲逛,小柱看着路两边摆着的摊子,心里索思着,这块花布给娘裁件衣服一定好看,这块糕娘一定喜欢吃,虽然没钱买,心里却也很满足,觉得今天没有白来。
大舅二舅的熟人多,碰上了就拉了一起胡说八道,关系好的,还要拉着去打几两酒喝,酒一下去,脸就红了,吹话越发大胆,就连在广东打工的时候,晚上如何出去偷东西的事也拿出来吹,小柱就听不下去了,就说饿了!大舅豪爽,摸出票子来,说:“走,咱吃牛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