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猛地站起来：“对不起，我肚子不舒服，我去方便一下。”
　　 他离开后，屋子里一片安静。
　　 此时，王紫萱和赵织织一人托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里面放的都是热气腾腾的豆汁。
　　 “大家趁热喝吧，我们家的豆汁是有名的。”王紫萱翘着兰花指，将豆汁端到了众人面前。
　　 只可惜，众人有的不是都城人，有的虽然是都城人，但是此时心里不好受，谁都没动豆汁，只有赵织织，故作坚强地喝了一大碗。她的碗和其他的都不一样，有“福”字，可能是她的专用碗。
　　 “陈队，死者已矣，放一放也是可以的，我想，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我的爷爷，你说是不是？他那么大年纪，我担心他……”赵织织说着便站了起来，似乎是想去找爷爷，可是，就在此时，她的身子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口吐鲜血。
　　 又死了一个，而且，竟然是当着警察的面杀人！
　　 唐法医检查了一下，摇摇头：“死了，可能是氰化钾中毒，因为她嘴角有淡淡的苦杏仁味。本来，这东西很难吃，可是，偏偏豆汁比氰化钾更难吃。”他又闻了一下所有的碗：“似乎每一个碗里都有毒。不过，我不能断定，气味很淡。”
　　 他又从赵织织的口袋里搜出了一个药瓶，用试纸检验后，果然出现了毒理反应。
　　 “我能确认，是氰化钾。”
　　 许诗妧满脸困惑：“她，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死？这是为什么呢？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应该看着我们喝了豆汁，然后再自杀，绝对没有自己先死的道理。所以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嫁祸。”
　　 她心中琢磨，赵织织刚刚找到牛郎这样的心上人，才舍不得死呢。
　　 “嗯。”陈景图点点头，犀利的目光看向了王紫萱。
　　 “不，不是我，我刚刚一直都和你们在一起，小老板叫我，我才去帮她拿东西的，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现在，我们有几件事情要梳理，一、苗海，哦，就是黑衣人，他为何会出现在赵百年的房间里，还被人砍去了头颅？二、赵百年是死是活，他的头颅为何会出现在任劫的窗前？三、为何有人要在任劫的面前搞这样一出戏？四、赵织织是自杀吗？如果不是，那么又是谁杀了她？五、为何凶手要将戏服挂在董琦的窗前，是故意让他孩子看见，想要陷害董琦吗？”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了连啸：“你不是和黑衣人一个房间吗？他离开房间，你没发现？”
　　 “我昨天睡得很死，根本就没有醒来，所以，什么都不知道。”连啸说：“我倒是觉得，我们可以在四处查看一下，老人如果不在房子里，那么必然是在上面。”
　　 “什么？”陈景图不解地看着连啸。
　　 “我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每一层屋子的高度加起来，并不等于这幢楼的高度，我推测，在顶部还有一个阁楼，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半小时后，有警员来报：“赵百年的尸体找到了。奇怪的是，身上并没有明显伤痕，唐法医怀疑是中毒，但是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什么？赵百年也死了？”陈景图一直都认为是赵百年杀死了黑衣人，然后拿着戏服出现在任劫的窗口，但是，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死了。
　　 “连先生说得一点都没错，赵百年的房间里有一幅巨大的画，拿开后，里面是一扇暗门，暗门打开后，是斜向上的短梯。阁楼只有半人高，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这样一个盒子，还有，就是老人的尸体，和，和神秘人的人头。”
　　 盒子古色古香，里面有一个京剧头饰，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还有一个小小的燕子形勋章。
　　 看到这里，任劫突然感到一阵头痛，无数的信息在他的头脑中拼凑了起来。
　　 “任劫，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许诗妧关切地问。
　　
　　 三
　　 片刻后，任劫缓缓抬起了头：“所有的事情，我都搞清楚了。原来，这竟然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他首先看向了连啸、许诗妧：“你们记得吗，我一来就说，赵老爷子看上去很眼熟。直到我看到这张照片，才想起来。我见过照片上的人，其中一个是已故京剧名家王大宝，而另一个，他的名字叫赵二狗，我想，应该是赵百年的父亲吧。”
　　 “对，二舅姥爷的爸爸，是叫赵二狗，但是，他竟然和王大宝认识，我是不知道的。”许诗妧说。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这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任劫指着照片说：“从背景可以看出，这是王大宝在特殊时期，在劳改农场拍摄的照片，赵二狗也是那里的服刑人员。”
　　 任劫说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篇报道，在抗击天照人侵略期间，王大宝被捕，而当时，赵二狗是一个汉奸，据说，出卖王大宝的人，就是赵二狗。建国后，赵二狗被捕，而王大宝成了京剧名家，但是风水轮流转，在思想极端的年代，王大宝再次入狱，照片，就是在这个阶段被拍的。
　　 “所以，他们两个是一段孽缘啊。是不是啊，王紫萱？”任劫突然看向了紫萱：“或者，我应该叫你，王子轩。‘男子’的‘子’，‘器宇轩昂’的‘轩’。假装女人，很辛苦吧。”
　　 “你？”王子轩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说什么？”
　　 “你是王大宝的重孙子，王子轩。你男扮女装，来到了这个地方，不就是为了报仇吗？”任劫的眼睛里闪出精光。
　　 “你血口喷人。”
　　 “你太爷爷是京剧名宿，但是你爷爷王贵川和爸爸王新春并不爱京剧，他们只想早点分了你太爷爷的钱，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喜欢京剧，你学的是花旦。看你走路翩若惊鸿的样子，还有时不时翘起来的兰花指，扮上的话，一定很好看。”
　　 “你，怎么知道？”
　　 “没什么，早晨，我让陈队查了一下。他告诉我的。”任劫淡淡地说：“你的身段曼妙，但是骨架子太大了，不像女人，尤其是一双大脚。还有，你故意说话低声细语，还在脖子上挂上丝巾，是怕被人看见喉结吗？不过，毕竟是男人，下巴处有几根胡子你没有刮干净。事出反常必有妖，你男扮女装必有缘由，所以我让陈队查了。”
　　 “就算我有异装癖，那又如何？都什么年代了，思想开放点，不行吗？”
　　 “行！你打扮成什么样子，我一点都不关心，但是，你的目的是杀人，我就不能不管。”
　　 “你胡说！”王子轩不再掩饰嗓音。
　　 “我没胡说。”
　　 “你就是胡说，因为，因为真正杀人的，是我！”一向沉默不语的张立此时突然站了出来：“氰化钾是我下的。”
　　 “没错，是你下的。”任劫微微笑着：“没想到啊，又来一个自爆的。陈队，这年头，你们警察审案子，都那么轻松吗？”
　　 他不慌不忙地说：“大家稍安勿躁，我按照时间顺序，一点一点说。王子轩喜欢京剧，想要继承王大宝的衣钵。但是无奈，太爷爷死得太早，而王贵川、王新春沉迷赌博，将家里的钱都嚯嚯光了，最后只剩下了一块深山里的地皮，是王大宝的祖屋，但是，却被赵百年设局，以低价买走。王家最后走投无路，想要让王子轩参加综艺节目，以‘伪娘’的形象示人，博人眼球，但是，王子轩拒绝了。”
　　 想起往事，王子轩的眼睛里流出泪来。
　　 “学京剧其实是很花钱的，那些行头，可不便宜，王子轩的京剧梦被人扼杀后，迁怒于赵百年。而且，他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消息，知道当年赵百年的父亲曾经陷害自己的太爷爷。于是，他想要杀了赵百年，给太爷爷报仇，也给自己出气。他就应聘来到这里。那些京剧鬼，应该就是他扮演的，目的是为了让这里变得冷清一些，方便他动手。他本来今天想动手的，但是，我们的到来，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等等，你怎么知道他打算今天动手的？”许诗妧问道。
　　 “因为，他们两人来了。”任劫的手指向了董琦、董小可父子。
　　 “陈队调查了董琦的邮箱，发现了一封信，信中说，杀死他妻子的凶手，就在这里，如果要复仇的话，就来这里。邮件已经被销毁，但是，陈队的技术人员将它复原了。王子轩叫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董琦当替罪羔羊。”
　　 “等等，董琦的妻子？”许诗妧不解地问。
　　 陈景图解释说：“是这样的。我已经调查过了，董琦的老婆生二胎的时候，一个粗心的护士给她打错了药，将保胎药搞成了打胎药，结果，造成大出血，大人小孩都没有保住。那个粗心的护士，就是赵织织。”
　　 “赵织织说自己丢了好几份工作，她没说是什么原因，总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但是，我没想到，她竟然是一个如此粗心的人。”许诗妧吃惊万分。
　　 “昨天晚上，我遇见了鬼，我以为是在自己的房间看到的，但是其实不然。我记得，昨天晚上，所有人都喝了乌龙茶，只有我喝的是可乐，应该是有人在可乐里面放了微量的安眠药，利用我睡着的时间，将我搬到了一楼。然后赵百年用竹竿撑着衣服和脸谱，在门口装神弄鬼，当时他的头应该在衣服下方，也就是肚子的位置，所以我听见从那个部位发出了唱戏的声音。”
　　 “可是，人头？”许诗妧突然恍然大悟：“他的头顶着空袖子，探出来，看上去，就好像是袖子里有一只无形的手，举起了人头？那个没有五官的脸，应该是一个气球之类的东西，戳破后，里面喷出催眠的药剂，让你再次睡着，然后又被搬了上去。可是，这也只是你的猜想啊。”
　　 “不，我有证据。一、有人不知好歹，说我睡觉打呼噜。我没听过自己打呼噜的声音，很好奇，所以想要录一下。结果，我今天听见了呼噜声，但是，没有听到京剧唱腔的声音。因为，赵百年只是将我搬到一楼，手机依然在三楼。你在二楼都没有听到声音，三楼的手机，自然也不会录到声音。”
　　 “二呢？”
　　 “二、在三楼是看不到树梢的，但是，我昨天看见外面树影婆娑。”
　　 许诗妧恍然大悟：“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了我的社会知名度。大家都知道，我是现任棋圣，他们希望尽可能地曝光这件事情，让人们挖掘出更多的内幕。除了我之外，还有董琦也能证明，他看见了京剧鬼留下的衣服，能证明这里真的有京剧鬼，而且，看到京剧鬼的人都要死。这就是凶手要将戏服挂在董琦的窗前的原因。”任劫淡淡地说：“我们已经知道，赵织织下毒毒死自己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她是七夜的化学研究员，她是有可能得到氰化钾的。你们知道她为什么请长假不去七夜吗？她是去不了七夜了。”
　　 陈景图点头说：“不错，我已经打电话联系过七夜了，她手里丢了一批药品，被开除了。我们又调查了其他她曾经就职的单位，发现，也发生过药品丢失事件。这些药品组合在一起，可以提炼氰化物。”
　　 “所以，氰化物是赵织织给张立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想毒死我们几个。但是，张立并不是那么听话的，他连赵织织也想要毒死。他下完毒后，还偷偷地将瓶子塞回赵织织身上。”任劫露出了诡异的笑：“什么原因呢？张立，你愿意自己告诉我们吗？”
　　 张立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点头道：“没错，我喜欢王子轩，但是，王子轩却总是关心赵织织，所以我要干掉赵织织。”
　　 “王子轩可是男的……”许诗妧觉得有些头晕：“等会，可能你眼中的王子轩是女的，可是，赵织织也是女的，你吃女人的醋？”
　　 “我知道王子轩是男的。”
　　 许诗妧的三观被打破了。
　　 “那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他。但是，他却喜欢别的女人。”
　　 “王子轩关注赵织织，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在找机会杀她，杀她爷爷。”任劫摇头道。
　　 “赵织织就这样被自己的毒药毒死了？”许诗妧感到难以置信。
　　 “不。张立的毒下在整个的豆汁里，被分散在了每一个碗里，浓度不高，所以唐法医一开始的时候说不确定。但是，他闻赵织织嘴角的时候，说很确定是氰化物，所以说，赵织织中的毒，更浓一些。有人在已经下过毒的碗里，又再次下了毒。这个人明确知道哪个是赵织织的专用碗。”
　　 任劫看向了董琦：“在赵织织和王子轩进来之前，你说肚子痛，离开了一下，其实，你是偷偷地潜入了厨房。我猜，王子轩是你的内应，引开了赵织织的注意，让你有机会下毒。你的毒药，应该是王子轩给你的，邮件，也是他发给你的。所以，赵织织吃了双重毒药，死得更快了。”
　　 陈景图轻咳了一声，总结说：“所以，我们搞清楚了赵百年的问题，京剧鬼的问题，赵织织之死的问题，董琦为何会看到戏服的问题，但是，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苗海为什么会死，他和赵百年是谁杀的？”
　　 “苗海，应该是赵百年杀的。”连啸语出惊人：“别看赵百年年纪大了，他其实是京剧票友，而且还是唱武生的，功夫好着呢。而苗海，肌肉松弛，腿脚还不好，真不是赵百年的对手。”
　　 唐法医说：“赵百年的身上的确有血迹，暂时不知道是谁的，要等回去化验后才知道。他的手上还有一些奇怪的白色痕迹，不知道是什么。不过，黑衣人的致命伤是在头顶，我怀疑，赵百年当时躲在那幅画的后面。哦，就是阁楼的入口处，偷袭黑衣人。他割掉黑衣人的脑袋，一方面是为了伪装成自己的尸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我们发现致命伤，他应该是打算一直都躲在阁楼上，所以，他害怕我们发现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