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远去的帆(小说)
有的学生哽咽了。林香走过去,轻轻地揭开衣服,里面的砖块很完整!
“哇,是大旺校长用自己的衣服拯救了土砖!”同学们赞叹道。
林香捧起衣服,眼里满是晶莹的泪水。她很幸福,因为渔村有了大旺这样的校长!
打那以后,校园里,每个人见到大旺校长,都会尊敬地说“大旺校长好,大旺校长早!”。
大旺校长也乐呵呵地说:“孩子们,你们懂事了。”
三天以后,土砖在烈日下暴晒,成型了。后来,这些砖砌成了墙。
“木匠的墨斗,砖匠的刀,剃头的耳勺,打铁的锤。”在渔村,吃不同饭的人,必定有绝活儿。
砖匠很厉害,将那面墙砌成五六米高,两边不用防护网,人在上面行走,如履平地。抛砖也很有情趣,墙头蹲着一个人,地面站着一个人。地面上的人两块土砖一夹,一抬手,砖在空中划着弧线,带着风声上来了。墙头蹲着的那个人不疾不徐,顺势一接,二十几斤重的砖牢牢攥在手里!
墙砌好了,接下来木匠上场。木匠右耳廓上搁着一支墨笔,嘴角叼着一支香烟。一只眼睁着,一只眼半闭着,从这厢瞅到那厢,喊一声“墙两端水平了!”
开始上大梁,一根浑圆的大木头被七八个汉子从两边墙上起步,抬上来。大梁上系着红色的绸缎,更加增添了喜庆!大梁安放妥当,就开始放鞭炮,庆祝新屋落成!
大旺校长看着一排新教室,热泪盈眶。
不几日,大旺校长栽在东北角的那株梅花活了,长出嫩嫩的枝条。
兰草想为渔村小学出一份力,她帮忙排桌椅,打扫灰尘,还给梅花浇水。
大旺校长快活地说:“林香姑姑,辛苦你了。”
兰草理了一下云鬓,浅浅地说:“你叫我兰草吧,这样既亲切,又不会有人猜疑我是为了林香读书走后门了。”
大旺说:“我们办学的目的是让渔村每个孩子有书读,这样的后门敞开着呢。”
兰草一笑。
下课了。水孩子、林香、冯驹、小毛猴一些学生在疯闹。
兰草告辞回家。兰草时常回忆自己的童年,那时,她是一株野菊花。
一次,她偷偷跑到渔村学堂。学堂一开学,省城那边枪炮声隆隆,攻城拔寨,学堂里宛若世外桃源,书声琅琅。
朱红的大门,幽深的宅院,朗朗的书声。兰草有点悠然神往了。
恰巧,老老村长看见兰草在学堂外逡巡,问:“丫头,你找谁?”
兰草一阵慌乱:“啊,不。”
老老村长热情地说:“丫头,想识字吗?想的话,可以进去听。”
从此,兰草与几个孩子在一位学堂老师的带领下读书,临帖。
“大旺,你的诗写好了吗?”脸如桃核的先生叫一个男孩子。
那个头发乌黑的男孩子站起来,拿着自己的诗作给先生看。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兰草看清楚了男孩子,好一张俊秀的脸,肤色刚刚好,发不梳自顺,眉不画自浓。
大旺看到兰草。
大旺问:“你喜欢读书吗?”
兰草答道:“喜欢读书。”
大旺说:“今后,大家一起读书吧。”
兰草满心欢喜:“谢谢啦。”
民国时期,渔村学堂出现了第一位女学生——那就是兰草。兰草每天早早地来。其他孩子看到兰草读书勤奋,都改了迟到的毛病,每天早早地来。
学习能改变一切,
学习让平凡的日子多了一些趣味。
五、新来的老师
九月,风摇动着满树的果子。
水孩子每天与渔村的孩子上山捉野鸡,下河摸鱼,花鸟虫鱼,无不新奇,无不充实。那年月,书本很少,可是,每天读到大量的政治海报。
水孩子皮肤变得黑黝黝的,像从泥里钻出来的泥猴子。村里人议论道:“这水孩子已经变成真正的渔村的孩子了!”
其实,水孩子灵魂中分明藏着另外的一个自己。
他跑到江边看来来往往的船,依稀记得自己是从水上漂来的,想回去,远方是什么样儿?看着帆船与水鸟,看着江水将夕阳揉碎了,然后隐藏起来了,他才在暮色里归来。
渔村每天都在发生变化,这变化莫过于一些“新人”落户到渔村。这些人,带着大城市的口音,长得白白净净,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文化人!
不久,水孩子遇上了一个外乡人——吕芝老师。这给他困惑的人生带来什么呢?
原来,村里一位小伙子在上海当兵,退伍时,带回来一个外乡人——吕芝。
当吕芝踏入教室的那一刻,班级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聚拢来了。
她,修长的身材,一头卷发,眼睛很小,仿佛害羞似的躲在密密层层的头发里。
水孩子被吕芝奇特的外貌所吸引,这上海来的女人,有着不一样的微笑。
吕芝讲话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上海口音,说话像唱歌,像蜜蜂飞过花丛。的确,吕芝一来,教室里充满雪花膏的香气,还有那被点燃的激情。
吕芝总是在课堂上飙她的上海话:“侬好,侬好。哎呀啦,渔村好美,简直世外桃源!”
一次,吕芝对大旺校长说:“哎呀啦,校长,学生不多呀。”
大旺校长嘿嘿一笑:“渔村孩子上学,两天打鱼三天晒网,有的要下地干活,有的要放牛,还有的要带弟弟妹妹,他们呀,都是大小孩,各有自己的担当!”
这勾起了吕芝的好奇心,她决定去家访。
第二天,她去村里找孩子们。上午,村子里很寂静。村民都下地干活去了。一只鸡在跑,后面一只狗追着,鸡鸣犬吠。两个孩子骑在墙头,一个孩子蹲在树上的木房子里,像松鼠一样蹦来蹦去的。男孩子、女孩子都留着长发,他们的眼珠子很黑,皮肤也很黑。看到一个披着波浪卷的女人走来,引发孩子们的好奇心。有人扔来一枚果壳,砸中了吕芝。一个女孩子跑上来,扯了一下吕芝的后衣襟,又跑远了。
吕芝的鞋跟有点高,不适应渔村的道路。几次差点摔倒了,她身子往前一倾,后臀往后一甩,失去平衡,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这姿势,引发小孩子一阵哄堂大笑。还好,吕芝从小在舞蹈班待过,身体平衡能力强,否则就会摔个脸面朝天了。
冯驹正骑着牛。老牛长长的犄角,脊背上的毛脱光了。
吕芝招招手,说:“小伢子,你下来——这牛我害怕。我问你话呢。”
冯驹从牛背上跳下来,将绳子拴在牛角上,一拍牛屁股。老牛摇摇尾巴,跑到一边吃草去了。
吕芝问冯驹干吗逃课。
冯驹顽皮地说:“干吗要读书?”
吕芝说:“小伢子,等你入了学,慢慢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吕芝决定将冯驹作为突破口,找到冯驹的爸爸,将来意说了一遍。冯驹爸爸歇了手里的篾匠活,站起身来,说:“读书是件好事,祖上也曾出过举人,只是这几年光顾着阶级斗争,忘了读书。你的一番好意,感激不尽。我也知道,不读书,只能闹个睁眼瞎。”
冯驹爸爸要倒水给吕芝喝,说:“大老远地来,辛苦你了。”
吕芝看着破水瓢,上面一个窟窿眼儿堵上一块破棉絮,想作呕,说:“水就免了吧,不渴。”
俩人沟通很顺畅,吕芝很高兴。
就这样,从东头到西头,吕芝挨家挨户地跑。几天过去了,吕芝鞋跟都跑掉了,终于说服一些村民答应让孩子们好好上课。当她提着鞋,一瘸一拐地回家时,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天,吕芝兴奋地踏进教室。
水泥的桌子,学生自带的小板凳。十几个黑面孔,十几双乌溜溜的眼睛!
吕芝仿佛就是黑玫瑰丛中的一只白天鹅。她忽然产生自豪感、使命感。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上课。
她在黑板上写上:说一说自己的名字。
吕芝有些吃惊,许多孩子竟然没有正式的名字,男孩子叫动物的比较多,毛猴子、公狗、猪崽的,女孩子叫植物的比较多,有叫小花、小草、小英的。
“这样不行,你们得有名字!”吕芝说:“何况我们班有两个叫小毛的。”
她花费了一个上午,给每个孩子取了学名。她很有成就感,因为她给渔村带来了一种文明。
“大家都有自己的新名字了吗?”
冯驹举手说:“水孩子还没有新名字!”
“哎呀啦,水孩子,你站一下好吗?”
水孩子磨磨蹭蹭地站起来。
吕芝俯下身,关切地问:“水孩子,你本名叫什么?”
水孩子眼珠儿打转,忽然,他跑出了教室。
这一举动,唬得吕芝不知所措。
林香说:“吕芝老师,水孩子是长江上捡来的,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水孩子!”
吕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哎呀啦,我揭人家的痛处了,下回,好好解释一番。”
事后,大旺批评了水孩子的任性:“人不知,不能怪。你去跟吕老师道歉。”
水孩子跑到吕芝老师办公室道歉了。
水孩子爱上学。他看着吕芝老师好看的头发,嗅着好闻的雪花膏味,感觉吕老师很美。
水孩子上课不专心,看着吕芝红口白牙,悠然神往。
吕芝是典型的上海女人,腮凝雪花,鼻腻鹅脂。看着吕老师嘴唇一张一翕的,嘴唇边好看的绒毛一动一动的。水孩子心想:吕老师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吗?
渔村的孩子很顽皮,总是变着法子折腾。
一次,吕芝的凳子少了一只脚,刚一坐上去,四脚朝天。
“哪个伢子?哪个伢子弄得,站出来!”吕芝气得满脸通红
没有人吱声。
吕芝问冯驹。冯驹委屈地说:“不是我!”水孩子窃笑。
水孩子认为吕芝眼界开阔,喜欢她讲大上海的一些典故。下课时,一群孩子围着吕芝。
“你们好好学习,长大了,我做你们的导游,将上海玩个遍!”波浪卷滑落下来,戳着孩子们的颈脖子,凉凉的。一股浓烈的雪花膏味。
“好好好!”孩子们雀跃起来。
那年月,当兵很吃香,冯驹、水孩子、林香、小毛猴他们常常演“打鬼子”的游戏。
水孩子当上了侦察兵,林香负责站岗放哨。
小伙伴们让冯驹演汉奸特务,开始,冯驹不干。
冯驹说:“凭什么演汉奸,你们演好人。”
一个男孩子说:“冯驹哥,我们这帮小孩就你穿得好看,花格子衬衫,多漂亮呀。你想想,哪有汉奸穿着破衣烂衫的?”
冯驹摸摸后脑勺,说:“好吧。”
打仗的游戏最终结果都是冯驹被当作汉奸特务处决了。
吕芝的到来,带给渔村短暂的惊喜与谈资。可是,饥饿仍然困扰着渔村。
大枯柳蔫着脑袋,芒草堆成草垛子,几径黄垅横卧在村外。麻雀飞来飞去觅食。人们饿的肠子都细了,颧骨老高老高的。有人扛不住,跑到邻村山上挖白泥吃,吃了几天,肚子发胀,屙不出屎来。这下,人们慌了。医疗队进村了,开了一些泻药,村民们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有了吕老师陪伴的日子是美好的,美好的日子总是很短。后来,吕芝要调到沙镇供销社了。
水孩子有点急了,问大旺:“这是吕老师的意思吗?”
大旺声音低低的,说:“渔村太穷了,吕老师的一个远房亲戚在省城当官,是他的亲戚给县长打电话了。我想,大概吕老师也知道了。”
“为什么到供销社?”
“因为供销社可以弄到粮食吃呀。天大地大,吃饭为大,我们怎么好挽留人家呢?”
这天,水孩子心事重重地坐在座位上。铃声响了,吕芝穿着旗袍走进教室。鲜红的旗袍,波浪卷的头发,显得更加妩媚。随着一道红光的出现,同学们的目光从教室门口一直跟到讲台。
最后一节课,吕老师上课很认真,所有的孩子认真听课,包括顽皮的冯驹。
水孩子有些奇怪,同学们怎么都知道这是吕芝老师的最后一课?
水孩子没有听进去吕芝讲了什么内容,只是感觉老师讲得很细致,很深入。窗外的小鸟啁啾着,很欢快。它们不懂得什么叫离愁别绪!
下课铃声响了,同学们谁也没有飞出教室,静静地坐着。吕芝哽咽地说:“同学们,你们虽然很调皮,但是也给了我快乐和美好回忆!谢谢,谢谢曾经的美好。”
突然,同学们争先恐后地涌上讲台,有人献上野菊花,有人送上自己写的诗。
吕芝有点措手不及,忙着捧起野菊花,接过小卡片。她很感动,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同学们!”
最后,全体敬礼,唱了一首赞颂老师的歌。
六、时光啊
学校少了吕老师,失去了一半的欢乐。
水孩子有点失落,是不是自己顽皮,惹吕老师生气而改行了呢?
他走过窄窄的田埂路,身上背着带三条斜杠的书包,这书包是花8毛钱从供销社买的,那时候渔村物资匮乏,书包也是紧俏货。
渔村小学南北朝向,走进一条过道,就看见偌大的操场,操场有七八亩地,是镇上最大的操场了。村里一些重大的批斗会、审判大会、纪念大会都在这里召开。
操场没有铺水泥,长江青沙铺成,下雨天,就是一片沼泽。操场中间,是一方土台,上面插着毛竹旗杆,两根毛竹,一根顶端挂着喇叭,供校长训话,另一个供升国旗使用。绕过旗杆,水孩子的教室在东南角。
水孩子头发有些长了,披着黄黄的头发,一些男孩子叫他女生。他有点不服气,剪去了长头发。
走进教室,水孩子脱了布鞋,提在手上,因为他要蹚水才能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学校条件不是很好,屋顶开了多处天窗,只要老天一下雨,屋内积水好几天。
水孩子将书包放在水泥课桌上,拿出书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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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