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远去的帆(小说)
生病的小毛猴无所事事,他支着腮帮,发挥着丰富的想象力,他想,农民锄地,就像画家画画,当他们(她们)抡锄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在地球上作画的艺术家。
小毛猴真的生病了。
天亮的时候,小毛猴醒来,发现天地都不一样了。
小毛猴走到外面,眼前雾蒙蒙的。
大旺校长看见小毛猴,吓了一跳,只见他眼睛肿得像两个水蜜桃。
大旺问:“小毛猴怎么了?我带你到卫生院看看去。”
到了卫生院,医生通过尿检,告诉大旺说:“幸亏送来及时,这孩子得了肾炎了。”
打针,吃药。
第二天,小毛猴眼前真的不一样了,眼睛肿得更加厉害,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
随后的日子,小毛猴一直治疗。
青霉素紧缺,打链霉素,吃药。吃了西药的药丸,喝了中药的药汤。
病时好时差,反反复复。
小毛猴的爸爸妈妈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从村民那里讨来偏方,什么中药炖猪腰子,什么冬瓜镂空,里面塞进仔公鸡,放在灶火里烤熟,然后剖开,吃里面的半生不熟仔公鸡,味道腥膻,难吃极了。
邻居都来问候小毛猴。
林香听说小毛猴生病了,需要钱治疗,跑到很远的地方挣钱。
林香看到一些人坐着船去了远方。她也坐上船,去了江南。船一靠岸,船夫将缆绳系在小沙包的树桩上。过渡的人纷纷跳下船。
船空了。林香的心里也空了,心里一片渺茫。
听说林香是私自出来找工作,几个人默不作声,这孩子也太胆大了吧。
一位大嫂,上下打量了林香,说:“这孩子,一个人出来找工作,一定是家里遇上什么难处了。走,大嫂带你去挣钱!”
林香心里忐忑,咬着嘴唇,小手攥在衣兜里,她害怕遇到坏人,又害怕失去机会。见到了林香,老板用不屑的眼光打量了一下。
老板说:“瞧你的小手,瘦儿吧唧的,你能干活?”
“能!”林香大声喊出来。
林香的脸臊得通红,脚底发颤。一位监工模样的人说:眼下缺人手,就留下吧,随便给几个工钱!
终于,老板勉强同意了。
在服装厂,大嫂对林香格外照顾。许多人听说厂子里来了一个小姑娘都跑来看稀奇。
“哟,别看这孩子小,怪机灵的。”
“这是哪家的孩子,父母真是心狠,放着好好的书不让念,跑来当学徒!”
众人七嘴八舌的。林香低头不语,忙着手里的活。
大嫂尖着嗓门骂道:“你们这些都是吃饱了撑的,管什么闲事?谁家没有难处,你们别寒碜人了!”
“谁寒碜人了?我们这是关心呢?”几位工人说着走开了。他们心地善良,不想让林香自卑。
在工作上,林香打心眼里感激这些姐姐、婶婶、奶奶们,是她们让林香干容易又挣钱的活。世上还是好人多!
听说林香为了挣钱给小毛猴治病,私自跑到南方打工去了,急坏了大家。
小毛猴很感动,也很自责,万一林香出了问题,那怎么呢?
清晨,小毛猴伫立村口,看着香香回来了没有?几只云雀在天空飞。水孩子心里念叨:“云雀,云雀,你知道林香在哪里吗?”云雀唧唧,飞走了。
傍晚,红日西坠。小毛猴心里念叨:“太阳,太阳,你慢些走,林香要回家了。她是好人,你照着她回家!”太阳不声不响,沉入西山。
终于,一个晚霞漫天的傍晚,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了。
小毛猴眯缝的双眼睁圆了,高兴地喊:“林香回来了!林香回来了!”
十、饥饿来了
三年自然灾害的前夕,一场饥饿即将蔓延全国。
1959年,夏。
饥饿又一次压垮了沙镇。天像塌陷了似的,雨一个劲地下,下,下!华东地区,一片沼泽,各种抽水的工具一齐上阵,大小沟渠,没日没夜地往长江里排水。
村民开始逃荒。江边的渡口,挤满了破衣烂衫的逃荒人。
人们纷纷外逃。沙镇联络员跑来,说让村民坚守一两天,上面会派救援队来,会供应食物、洁净的水源。
村民将信将疑,流着泪,答应了。
在一块小山地,大旺将一帮学生召集在一起。
大旺连续几天的熬夜,脸色变得蜡黄,极力安慰同学们:“同学们,面对洪水,面对饥饿,你们害不害怕?”
孩子们早已饿得有气无力,听到大旺校长鼓励,打起精神,挺起胸脯,响亮地回答:“不怕,不怕!”
大旺很欣慰,平缓了一下心情,说:“好样的,你们是渔村的好孩子!下面,我们要组建一支文艺宣传队,为大家打气,加油。好不好?”
孩子们响亮地回答:“好!”
大旺快活地说:“你们这支宣传队叫渔家傲宣传队,我已经想好了队长!”
“谁?”
“兰草!”
众人一阵鼓掌。临时文艺宣传队组建成了。大家站成一排,听从兰草的安排。
在一个临时安置点。水孩子、冯驹、香香给村民表演黄梅戏《小放牛》。有的村民靠着枯树,半睁半闭着眼睛,有的相互倚靠着,说着安慰的话,有的依靠拐杖,勉强走动。他们头发凌乱,眼珠子黄了,眼窝深深地陷下去。
水孩子、冯驹、香香忍受饥饿,给村民表演。
拍手,摇头,伸脖子,扭屁股,哞哞的牛叫声,他们做出最大的努力,尽量表演得完美些。
看着两个孩子惟妙惟肖的表演,村民流着泪看着。他们知道,要是上面不来救援,随时就会有人倒下!
表演完,村民鼓掌,掌声稀稀拉拉的,他们饿得实在没有鼓掌的力气。突然,一个人哇哇地呕吐起来。
“是喝了不干净的水,肠胃坏了。”旁边一个人说。有人爬过去,将呕吐的人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那人脸色平静了一些,喉结一上一下地蠕动着。
有人不耐烦了,抱怨地说:“天天等救援,天天等救援,这救援几时能来啊?”
另一个人附和道:“上级的领导忘了我们吗?共产党忘了我们吗?这样等下去,就是一个死字!”
坏情绪很快传染了大家,纷纷嚷起来。人群开始骚动。
有人提议,讨饭去。有人开始提着破罐子,卷起破席子,慢慢地弓着身子,折尺一般,慢慢直起腰来。
人群欲动。队伍即将开拔。
面对正在表演的节目,人们失去了兴趣。水孩子、香香一看阵势,有些不知所措。
兰草没有一丝犹豫,她一伸胳膊,拦住了去路。
兰草大声说:“乡亲们,不要急,听我一句劝。”
人群里有人喊:“我们要吃饭,要找房子住!你这样拦着,大家不是死路一条吗?”其他人也跟着嚷起来,群情激奋。
兰草声泪俱下地说:“乡亲们,静一静!静一静!我不是拦着大家的出路。你们想想,现在到处是一片汪洋。前面的路况大家不熟悉,万一走散了,真的没有活路了!只要人心齐,一定守得云开见日出!你瞧瞧,这些孩子,他们是渔村的希望。他们忍饥挨饿给大家演出,靠的是什么?是精神!精神不死,我们不灭!”
众人愣住了。人群停止了骚动。
天上乌云密布,黑云像一座座山峰,滚动着,奔突着。四周,白茫茫的水域。
有人呕吐了,有人倒下去了,有人绝望地恸哭。
忽然,人群里爆发出一个声音,就像黑夜里爆出一轮红日:“对对对,我们听大旺的。精神不死,我们不灭!”
接着,人群中爆发出狂风骤雨一般的声音:“精神不死,我们不灭!”
声音在天空回荡。声音在云水间回荡。
人群重新平静下来,有人支起帐篷,有人开始生火。病号也得到临时的安置。
兰草领着一帮学生,这里安抚,那里问候,忙得不亦乐乎。白天,她忙这忙那,发挥互帮互助精神。夜晚,她提着马灯,各处巡查,嘘寒问暖。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老村长带着救援队划着小船赶来了,随后,救援的大木船来了。
村民看见救援队,热泪盈眶。
1959年,秋季。
洪水退了,一连几个月不下雨,更大的饥饿来了。
漫天的荒芜,连一只飞鸟也没有。
人们没得吃,营养不良,皮包骨头,脑袋耷拉着,简直是行走的衣架子。
扑通,有人倒下了。
水孩子欲去搀扶,哪里有力气!?冯驹一家人拼命地喝水。
饥了,喝水。饿了,喝水。他们拼命地用野葫芦瓢喝水,喝得鼻孔里、嘴巴里直冒水,打个喷嚏,都能射出一道水柱子。林香实在受不了,喉咙一个响嗝,冒出一股子浊水。
扑通,又一个人饿倒了,大家一阵惊呼:“赶紧送医院,赶紧送医院!”大旺拖着两条浮肿得像水桶似的腿在人群里忙碌。
“你们这些病秧子,连吃奶的劲都没有!”大旺嘲笑别人。两条腿肿得更厉害,行走不利索,他狠命捶打自己的腿,两只腿都麻木了。
大旺恨腿不争气,骂骂咧咧的:“这僵尸的腿!”他狠命掐自己的腿。腿不疼,一掐一个窝,一掐一个窝。大旺一连掐了十几下,腿上像长着一串葡萄窝窝坑,大的、小的,深一个、浅一个。
后来,又有人病倒了。大家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上的飞鸟打绝了,地上的树叶捋光了。
水孩子听说西边山上有“白泥”吃的,冯驹也听说了,大家相约去西山淘吃的。西山人不让外乡人去淘,为了“淘白泥”,村民之间常常发生械斗。
渔村人为了不饿肚子,只好夜晚冒着生命危险去淘白泥。
半夜,冯驹、水孩子来到西山脚下。星光下,植被都枯死了,光秃秃的。俩人往深山里走,山里空落落的,风吹动山谷,发出瘆人的声响。
俩人开始挖掘了,他们拂去一层薄薄的浮土,看到里面白糊糊的东西。白糊糊的东西像煮熟的芋头或米糊。冯驹眼馋,抓起白泥就往嘴里塞。水孩子迟疑地问:“能吃吗?”冯驹说:“管不了许多了。”俩人边挖边吃,果然,饥饿感没有了,也不再呼呼喘气了。他们吃饱了,然后将小布袋装满了带回家。
有吃的了!救星来了!
那些带回来的“食物”成了渔村的宝贝。全家几天没有吃饭了,围在一起吃白泥。大家狼吞虎咽,一块白泥塞进嘴里,舌头在里面打不过弯来。于是,他们就翻白眼,咽口水,口水融化了白泥,然后顺着食道流进胃里。
大旺说:“乡亲们,不要吃了。这样吃,会出人命的!”
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话,群众照吃不误。大家享受着吃饱后的快乐!
好日子没过两天,痛苦就来了。
吃白泥的人脸色苍白,肚子都挺起来了,仿佛一个个孕妇。他们腹胀厉害,拍拍肚皮,砰砰闷响。之后,有人屙不下屎,肛门被抵住了。有人开始用手抠,抠得血肉模糊,也只能抠出一个小坨坨来。
大旺说:“不好,赶紧送医!”
沙镇医院人满为患,医院的床铺不够了,渔村小学成了临时的救助站。
教室腾出来了。病人陆陆续续抬进来。后来课桌不够用,就在地上打草铺。病人一排排,睡在草铺上。
镇医院方院长穿着白大褂,忙碌着。他掀开病人的大腿,一掐一个坑,半天弹不起来。
方院长肯定地说:“浮肿病!”
“怎么还不向上级求援,共产党不会忘记我们的!全国人民不会忘记我们的!”大旺拖着病腿,哀求的眼神。
方院长眼里满是血丝,已经几宿没有合眼了,说:“上级刚刚调来一批药材,可是,全国都发生了灾荒,只能自给自足了。”说罢,他摇摇头,叹口气。
“医生,这个病人不行了!”有人呼救。
大家急忙赶过去。草铺上,一个病人奄奄一息,方院长掀开被单,查看病情,病人全身浮肿。
方院长:“一定吃了白泥。病人吃泻药了吗?先泻下来再说。”
病人家属:“吃过了,泻不下来。”
方院长说:“体力不足,只好灌米汤!”有人灌米汤,可是病人半天张不开嘴,只好用竹筷子撬。半天,病人的嘴张开一条缝。
“不行了。”方院长扒拉一下病人的眼皮子,摇摇头。病人眼珠浑浊,瞳孔都散了,最后慢慢地闭眼了。裤裆里屙下一坨白泥。
“还是准备后事吧。”镇干部发话了。病人家属嘤嘤而泣。其他人也跟着抹眼泪。
死人被草席子包裹着,被抬走了,掩埋在乱坟岗。
病人越来越多。
方院长五十多岁,微秃。此时,他在巡诊,看到“病房”病人太多,不禁皱起眉头:“这么多病人,等待药品和食物,向上级求援了吗?”
陈社长几夜没合眼,眼圈漆黑,说:“电话也打了,电报也发了,通讯员也派去了,就是不见动静。现在,非常时期,全国都闹饥荒,党中央也是头尾不能相顾了。”他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忧愁。
方院长问:“那怎么办?”
陈社长:“怎么办?只能自救了!”
方院长点点头:“眼下,最为要紧的是提醒村民不要吃白泥了。那东西吃了会要人命的。还有,学校躺着这么多病人,需要更多的救护人员。”
陈社长忧郁地点点头。
十一、冬天
西北风吹落了柳树上最后一枚叶子。冬天来了。
冬天,男人们聚到一起晒太阳。女人们待在家里,缝缝补补,打着毛线,纳着一家老小的鞋底。男人千层底的布鞋,白色的麻线,黑灯芯绒的鞋帮,看着大气而暖和。小孩子的鞋则是千变万化,有鲤鱼鞋,鞋尖洒着金线,勾勒出鱼的眼睛,活灵活现。有老虎鞋,用红头绳裁成小段,镶在两边,像老虎的胡须,活泼而威风。这些鞋做好之后,挂在木床的横档上,煞是好看。
因家中有事,迟发,望请老师多担待。期待更多佳作分享!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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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又来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