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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似曾相识燕归来


作者:五月旧馆 举人,5633.8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420发表时间:2014-05-22 22:00:52


   “项羽为什么没有坐船过江东?”康宁宁说,“他过了江东,还可以东山再起嘛!”
   “男人大概都是好面子的,”秦风说,“那时他带着八千子弟过江东,何等风光,如今却灰溜溜回去,实在丢不起那人,所以就自杀了。”
   “是你也会那样吗?”康宁宁说。
   “不知道,”秦风说,“不过好面子是每个男人都有的。”
   简直就像锤子敲一样,康宁宁猛然撞在路灯杆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她揉着额头,身边的秦风却哈哈大笑。康宁宁顿时明白过来了。她赌气打秦风,脸上却含着甜蜜的笑容。
   “原来你是故意的!”康宁宁说,“额头上长出个大孢子怎么办?”
   “谁叫你走路总是风风火火的,比一个男人还有气势。”秦风说,“我爸说,你走路的样子像你外公,你外公当年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刻薄的大地主。”
   “你外公才大地主呢!”康宁宁说。
   “我外公和我爸一样,都是民办老师,靠的是自我奋斗。不像你外公,专门剥削老百姓!”秦风说。
   “哼!你爸还说我什么了?”
   “没了,我爸就说你这么一件事。”秦风说,“你还记得那一年你舅舅结婚吗?我掉在台阶上,额头撞破了,现在还有个月牙印呢!”
   “你是活该!”康宁宁说,“谁让你不听我的话,去看什么孙悟空,摩天大楼。”
   “现在我们两清了。”秦风幸灾乐祸说。
   “谁跟你两清了?”康宁宁说,“要是我额头上也有月牙印,我一辈子都缠着你!”
   秦风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还疼吗?”秦风抚摸康宁宁前额说。
   “不疼了……”康宁宁羞涩低下头。
   七月初七的月亮就在前头,就在浓密的芒果树上面。星星很亮,躲在莲花一般的云彩后面。
   “那一年你舅妈为什么要逃婚?”秦风说,“新娘逃婚,在我们村里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康宁宁说,“我听说我舅舅可喜欢我舅妈了。舅舅在结婚前是一个很开朗的人,自从那天没有接来新娘,他就沉沦一蹶不振了。”
   “你舅舅直到去年去世真没有找过别的女人结婚?”
   “没有。我妈说,他们老李家虽然都是黑五类,可个个都是痴情种。”康宁宁自豪说,“在我舅舅心里,他就只有一个舅妈,就是那个从来没有在婚礼上出现的女人,别的女人他都容不下了。”
   “这样无情的女人,走了也罢,”秦风说,“世上好女人多了去,犯不着为她守一辈子。但愿她活得比你舅舅还难过。”
   “我想,舅舅一定没有恨过舅妈,相反他倒认为,是自己没有福分,取到那样好的女人。所以,我们还是不要诅咒她吧。恨一个人总比爱一个人要痛苦。”康宁宁说,“话说去年我舅妈还叫人来给舅舅送行呢!”
   “你们没有把那个人赶出去?”秦风说。
   “为什么要赶他走?”康宁宁说,“我舅舅临死时候还想见舅妈一面呢!”说着康宁宁就叹气说,“舅舅对舅妈可谓是一往情深,世上像他那样的男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康文喜和几个小混混在一明一暗的树下走来。全都光着膀子,嚼着槟榔,趿拉着拖鞋。康宁宁和秦风故意躲着他,然而他眼尖,早就看见秦风两人了。
   “哟,”他弯腰驼背,缩头缩脑简直就是一只乌龟,“好学生大晚上不在学校补习,出来干嘛?难道是偷偷约会?”
   “放学了,我们出来走走。宿舍关灯前我们还要回去的。”秦风尴尬说,“你们这是干嘛?”
   “嘿!”康文喜吐口痰说,“我们无业游民,能干嘛?还不是喝酒,泡妞,打架!”他摸着秦风校服上的校徽说,“我们又不是好学生,是不是?喂,老同学,见面怎么也不打招呼?转过脸假装没看见我是不是?这样可不行哟!好歹我们在一个小学里念过六年的书,是不是?有道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是不是?”
   “谁叫你们穿成那样!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我都不好意思看你们。”康宁宁说。
   “像什么样?”康文喜哈哈大笑说,“古惑仔就是这样了!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大姑娘上轿子第一回,现在你不好意思看我们,等你洞房花烛夜那天总会看见男人穿成这样子的!也许还等不到洞房花烛夜那天呢!”
   康文喜利索地一甩,手里的烟盒就听话地跳出一根香烟来:“老同学,抽一根!”
   “我不要了……”秦风慌忙摆手说。
   康文喜点着下巴说:“拿去吧!不给老同学面子,是不是?”
   秦风接下烟。
   “我走了,老同学!”康文喜说,“不打扰你们浪漫了。哪天结婚记得请我喝酒呀!我走了。”他走出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说,“县城里都是我的兄弟,要是你们碰上麻烦了,只要提我的名字,保管你万事大吉。走了!”
   “流里流气,”康宁宁厌恶地看着康文喜摇摇摆摆的身影,“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不读书的都这样。”秦风说。
   “不读书的都这样吗?”康宁宁反驳说,“你瞧人家康文军,还不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干农活?读书的就一定好吗?”
   秦风拿着那根香烟,不知道是丢了还是留着。
   康宁宁说:“把它丢了!你要抽烟,以后我不理你了。”
   秦风把烟丢在垃圾桶里。
   前面是十字路口,左边是去广场的,广场下面是河道,右边是回学校的。广场上有人烧纸钱。
   “还没到七月十四,就有人烧纸钱了!宁宁,我们回学校吧!”秦风说。
   “我还不想回去,”康宁宁说,“我想躺在草地上看星星,难得那么好的天。今天是七夕呢!从小到大,我从来分不清哪一颗是牛郎星,哪一颗是织女星。你能告诉我吗?”
   “以后再告诉你好吗?”秦风说,“今天太晚了,一会儿宿舍要关门了。”
   “你怕老师责罚?”
   “不……不……不怕。我明天想早起背政治,落下一节早读课我觉得不踏实。”秦风说。
   “你心里面只有学习,只有考大学,都成个书呆子了。”康宁宁说。
   “不考大学干嘛呢?像康文喜一样做个浪荡街头的二流子?考上大学才能实现人生的抱负。”
   “我总觉得人生还有比考大学重要的事情。当然也不是像康文喜那样……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们回去吧!”秦风央求说。
   “我不回去。要会你自己回。”康宁宁赌气一个人向广场走去。徐徐晚风吹来一阵阵荔枝核龙眼甜甜的味道,江面上有一溜流萤。
   “宁宁!”秦风在后面喊,也跟过去。
   康宁宁站在街角看那个烧纸钱的中年女人出神。她穿着打扮朴素,可是眉眼间流露出高贵端庄的气质,这种气质也只有古代御用画师画皇后妃子时才会有。只是脸色过于苍白,白惨惨的看不到一点血色,敏感神经质的人才会有这样苍白的脸。湿汪汪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看着烧成灰烬的纸钱。
   “你看她干吗?”秦风说。
   “嘘!”康宁宁让秦风不要说话。
   “你认识她?”秦风说。
   康宁宁点头。
   “她是谁?”秦风说。
   康宁宁没有说话,眼睛盯着那个女人不放。
   那个女人从地上捡起一张照片,动情看着。有那么一会儿,康宁宁和秦风在她嘴角看见一丝浅浅的微笑;就像璞玉经过雕琢,就像古镜经过擦拭,那一丝微笑将她点化为一个无比动人的怀春少女。康宁宁慢慢走过去,想看看那张照片。可是那个女人把照片装进小提包里,用矿泉水将余火浇灭,接着站起来向康宁宁和秦风走来。从她和康宁宁擦身而过时露出的悲哀惊异慌张的神情,从她隐藏着许多欲说还休的秘密的眼睛,从她上嘴唇那一点若隐若现的美人痣,康宁宁认定她就是当年那个逃婚的女人。
   “舅妈!”康宁宁喊道。
   那个女人在慌张的逃跑中回过泪盈盈的脸。
   “舅妈!”康宁宁说,“我是康宁宁,李文昭是我舅舅……”
   “宁宁?”女人往回走几步,可是又站住,退缩到一棵芒果树的阴影里。“你是李文昭的外甥女康宁宁?”虽然站在树荫里,可从树叶间漏下来的光点,还能看见她神情激动,眼睛柔情似水。
   “是我,舅妈。”康宁宁说。
   “怪不得刚才我看你那么眼熟,你和你舅舅长得很像,特别是眼睛……”女人看着康宁宁就像看一个分离很久的情人,“我见过你,那时候你才会走路。都长那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舅妈,你为什么不去舅舅坟前,而在这儿……”康宁宁说。
   女人低下脸摇头:“……我不配。”
   “舅舅其实一直没怪你……”康宁宁说。
   “是吗?”女人此时脸上不知是笑还是哭,“他该恨我的……”
   “没有,他不恨你,”康宁宁说,“你去我家吧,让我妈妈带你去舅舅坟前……”
   “不!不用了!”女人恐惧似的后退,伸出手掌表示反对,“我不配……我得走了,不要把遇到我的事情告诉你妈妈好吗?”
   “为什么?”康宁宁说。
   “不要告诉她,再见!”她一步步退出去,忽然一个转身,简直是跳下马路牙子的,看也不看马路两边,急急忙忙慌里慌张奔过对面。抹过街角,在一溜芒果树荫下渐渐隐没了身影,最后连那碎乱的皮鞋声也听不到了。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她就是你舅妈?”秦风说。
   “我敢肯定她就是那年逃婚的舅妈,我在舅舅的遗物里看见过她的照片!”康宁宁说。
   “你那么确定?”秦风说。
   “确定无疑!她嘴唇上有一颗小痣。”
   “她来干什么?”
   “今天是七月初七,舅舅的祭日!”
   麦轩
   下来的不是秦风。康宁宁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风呢?”康宁宁说。
   那个男生很局促,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话。“秦风呀?秦风他……他可能有些事情要忙,不在宿舍里。要不你……你改天再来找他吧……”
   “他在忙什么,你说。”康宁宁说。
   男生耸耸肩膀:“他忙什么……毕业论文了,找工作了……具体我也不清楚。”
   康宁宁看着他飘忽不定的眼神:“你骗我!他一定故意躲着我,是不是?”
   “这个……这个让我怎么说呢?”
   “你什么也别说,只要带我去见他就行。”
   男生很为难:“同学,我真不能告诉你他在哪儿。”
   “你知道他在哪儿,是不是?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他是你告诉我的。”
   男生拗不过康宁宁的执着:“……他在学校家属楼租房。”
   “租房?”康宁宁凝眸一思忖,霎时明白过来了,“我知道了。你带我去,只要带到楼下,告诉他在哪一间房,就可以了。”
   “我不能带你去……”男生抓挠着头发,“那样……那样秦风会杀了我的!”
   “我都说了不会告诉他是你说的!求求你了……”康宁宁两眼已经闪出泪花。
   “好吧。那你一定不要跟他说是我告诉你的,千万千万!”
   “我答应你!”
   康宁宁走在前面,男生慢吞吞走在后面。有一会儿男生好像后悔,驻足停步。可是当他看见路灯下康宁宁回过那张委屈得仿佛梨花带雨的脸庞时,他心软了。
   “就在前面那栋楼。一单元302号房。”男生指着一栋老旧的楼房说。
   康宁宁脚步却放慢下来,好像是陷在泥沼里拔不开脚。
   “你还要不要上去?”男生说。
   康宁宁咬咬牙:“去!怎么不去!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不给我回短信不给我打电话了。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把十几年的感情抛弃。不管怎样,我都要他亲口告诉我原因,否则我就不离开这座城市!哼,我就不信还有别的女生比我好!”
   “我就不上去了。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是我带你来的。”男生说。
   “放心,我说话算话。”
   男生看着康宁宁走进楼梯口,里面传出咚咚的爬楼声,声控灯一盏盏地被踏亮。
   门打开了,情形果然和康宁宁想象的差不多。尽管开门的是秦风,可是她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卧室那个坐在电脑前的女人身上。康宁宁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甘草一样的头发,三角脸,眼下还有许多雀斑,最难看的是她两只小小的耳朵,秦风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生!
   “宁宁,你怎么来了?”秦风一点也不慌张,也许他早知道会有那么一天。
   卧室里的那位把门推上。康宁宁突然抢进去,一脚踹开门。
   “滚开!”里面的女人咆哮道。
   “麦轩,你呆着。这事我来处理。”秦风说。“你走吧,宁宁!”秦风把康宁宁抱住。
   康宁宁以为秦风也是要她滚开的意思,泪水像喷泉一样喷出来了。
   “你好样的,秦风!”
   说完这句话,康宁宁给了秦风一耳光。她使劲一推秦风,从秦风怀抱里挣脱出来,带着哭泣声,跑下楼梯。
   寂静的夜里只有寂静的雨声,也许是炎热的夏天最后一场雨了,过了今晚,明天就是秋凉。有时候秋天并不需要落叶和温度告诉你,你只需要嗅一嗅,就能从空气里闻到秋天的味道。
   秦风一路跟着康宁宁来到运动场,看着她穿白色的衣裙跑过跑道,跑进运动场,白蒙蒙的,好像是一朵莲花般的云彩。秦风从她身上看到一种凄然的美,他想,那一年康宁宁的舅妈大概就是用飞奔,来结束她和康宁宁舅舅之间的感情的。
   可以听到落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康宁宁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哭。秦风刚才感到的凄然之美,其实就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假如非得给这个时代起个名字,那就叫纯真年代吧。一切的诞生死亡总得有个仪式,康宁宁的哭泣就是对纯真年代结束的祭奠仪式,所以秦风站在跑道上看着康宁宁哭,他并不想马上打断这个祭奠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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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三万多字的小说不知不觉间就读完了,不得不为作品前半部分行云流水般的自如,和结尾处爆破力极强的安排而赞叹!此作从主人公花季写起,娓娓道来,不着痕迹,整个叙述过程平淡如水,也没有安排过多的矛盾冲突,只以波澜不惊安闲从容的节奏讲述着生活,塑造着人物,让读者在作者不显山不露水的文字中,沉入一种极为生活化的平凡和悠闲当中,读之惬意。但是,作品最后的总爆发却给人一种“原来如此”的警醒!在这篇作品中,作者为人物设计的对白生动而贴切,符合人物个性,烘托情节发展,是此作的一大亮点。而小说叙述的故事则给人们一个深刻的启迪:“爱,就永远远离金钱和物质;不爱,大可以追随世纪初的物质与狂潮。”因为男主人公为了金钱物质去爱,最后不得不以撞车完成自己。当他明白了自己真正爱的是康宁宁的时候,一切都归于过往。一次错过,累及一生。作者采用了先抑后扬的创作笔法,开端只求平淡,结尾力求爆发,使得作品在告别读者的时候给读者终生难忘的印象,其艺术笔法的运用可谓苦心孤诣,堪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佳作共赏。【编辑:瞳若秋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5231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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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瞳若秋水        2014-05-22 22:03:34
  此作大气,难得的尊重艺术,欣赏!
秋水横波远836239137
2 楼        文友:瞳若秋水        2014-05-22 23:40:50
  物质与爱情是人生的主题,五月此作,秋水一读再读。问好。
秋水横波远836239137
3 楼        文友:紫苑飞红        2014-05-24 14:05:49
  年少时的青梅竹马没有走到一起,尽管彼此还爱着,却已经各自婚嫁。现实的金钱利益让两代人的恩怨波澜起伏,前有为金钱而嫁富翁的舅妈,后有舅妈的女儿麦轩,就是这样的两个人,联系起了所有的往事。匠心独具,魅力无限的小说,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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