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两栖地(味道征文·短篇小说)
这日子里有了冬冬的身影,她便听得咚咚咚的敲门声:夏姑姑!于是夏朝予吱应着,开开门,她便把那张胖嘟嘟的脸攒起肉肉来,看冬冬嘟起的小嘴巴,夏朝予开心得哈哈地笑着。
日子就这般地顺时针地走,恰逢到这个楼有了小小的改造,整体楼面改造时,原来的窗子都打掉了,要换新的。没有窗子的阳台就这样通明四亮着,楼下一探头,阳台上便看到一高一矮的头朝楼上看。夏朝予惊叫着:冬冬,小心点!冬冬咯咯咯地乐着,夏姑姑,看到我了吗?
其实,夏朝予看到的是一凡,那么高的个子,身体的一大面都在阳台外了,她担心他。但她不能直接喊一凡的名字。
单身女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很微妙着许多事,便是这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把夏朝予惊得不知所措。阳台上还放着许多塞不进室内的许多东西,她的画框,以及大张的油彩画都卷在阳台上,要是都淋上雨,这些卖不出去却又是她心肝宝贝的废物就真叫天不应了。她跳起来,发疯般地往客厅抢搬着大幅的画框,以及画架子,油彩盒。除却松节油以外的,那些沙画板也让她急急地抢着。
这时急切的敲门声越来越重,原来一凡在门外敲门多时了。夏朝予打开门时,一凡抱着一捆塑料膜冲向阳台。他哗啦啦抖落着塑料膜把三面透风的阳台遮起来。夏朝予站在一凡的背后,一声不吭地看一凡干着这些。或者一凡叫着她:“姐,帮我拿过来宽胶带。”“姐,你把那木架子靠在这,风吹不开塑料了。”
岂不知,这塑料有风狂虐地吹着,它愈加发出骇人的声响,如就要吹破的气球一般,让人担心。楼外的风雨愈下愈急,夏朝予心通通地跳着,而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此刻会让她心稍稍地安稳了些。她不想让一凡离开,至少现在。然而这要求似乎有些非份,况,这样一个雨夜,一男一女的,总让人不自在。
一凡有些不知进退,夏朝予也搓着手站在客厅中间,她吭吭哧哧地问……那,你,喝点什么吗?
一凡顺势坐到了沙发上,他以往还没有什么名目要坐一坐,都是在门口敲开门,把冬冬叫出来下楼去。或者,他将他的车门打开,让夏朝予坐在后车坐里,而这样的时候也不多的,夏朝予不怎么搭用他的车,除非是因为冬冬。
“这都是你画的画吗?”一凡一幅一幅地看起画来。“看不出来,你还会油画?”一凡有些惊讶,这个女子的表面的沉静下,还有这么些色彩点墨着。
“呵呵!都是些没人要的东西,连卖废品都没人要,只好自己收藏着。”夏朝予自嘲地笑着。“你千万别卖,回头我挑几幅去,我的新房子快下来了,到时候挂在我新居里。”
“哦,好啊,你什么时搬?到时候我帮忙……”不知为什么,夏朝予听到新居这个词时,她敏感地激灵了一下,是因为冬冬吗?的确,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他会夏姑姑夏姑姑地叫起来没完没了,会缠着她一起打打游戏,夏朝予笨得很,时常死在过关的路上,一滴血也留不住,弄得冬冬急急地救场也无济于事,末了,会让人感觉英雄末路般的悲壮,而冬冬,这个出手救美的英雄,也实在是弱小了点,他真不知美人于末路时还有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不过夏朝予自诩为老妪的,是千年老妖,她很愿意与冬冬在武打片里把自己打扮成白发妖精样的,然后冬冬会使尽气力,将她这个妖精杀死的。她从来没有扮演过侠女,可以打动无数英豪的侠女,她不够自信,那是小姑娘们的角色,她不能够。
就像她不能够有什么非份之想对待这个一凡一样。他那样年轻,让她动一动这个念想她都觉得害臊,毕竟年龄的差异存在着,她只有以姐这样的身份才合适。
楼外的风雨仍急迫着,它敲打着无窗的窗。一凡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夏朝予笑着问:“孩子呢?”“睡了。”“……姐,冬冬和你在一起时,我怎么看你都像他妈妈……”“瞎说!孩子不懂事你还不懂事?亏你还是大人呢!”
“不是!姐!这是我想的!……我想这些都很长时间了……怕你不接受我,就让冬冬先接近你……姐,你不知道你很年轻很漂亮吗?……”
夏朝予愕然了,她怔在那里,有点懵。这个小她五六岁的男人怎么会这样想?
而一凡这时起身,他没有走向门口,却走向她。他不由分说地围住了她,宽宽的肩拢着她,他的气息一点点地让她闻到,一股男人身上的烟草味道无限接近着她的脸。说真的她迷醉了,有些像她抿着的红酒的滋味。她好想好想放纵地一饮而尽……而仅存一点理智里,让她慢慢醒过来,她极力地挣着,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推开一凡,把他推到门外。
她慢慢地拢着脸,忽地,她抬起手拍拍地抽在自己的脸上,而后,她的身体顺势往下衰,她蹲在地板上,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与楼外的雨声适时地相应着……
十、我要给你做顿晚餐
中心城区的改造终于完工了,那幢楼经过粉饰,加厚,已焕然一新,那窗子也换了三屋厚的玻璃。关上窗子,外面世界的喧哗业已隔绝。昨夜小楼外的那场雨此时已平息。生活就是这样的,在云起的夜幕中的一切,烟笼纱罩的让人迷瞪的一瞬都只成为了插曲。
红玉有红似白的脸于晨时透露着她的秘密,她是滋润的。她煲着汤,加上各色辅料的,几片百荷,几段焯过的精排,野山药打皮切段,几块青红萝卜。那汤被熬成了奶白色,在灶上咕咕嘟嘟地翻滚着。她等着楚里和儿子晨时醒了,等着懒虫们起床,吃饭,喝上一口她做的汤。这便是很满足的日子了,只要这样的日子惯常着,哪怕这样的日子里掀不出什么风云来。
其实女人们不就是要这样的日子吗,哪怕没有什么钱,哪怕那些橱柜里的衣服她都买不起多少件,甚至,如果他不甚挑剔她的样貌,那么她都不会刻意地描红贴个金什么的。人们习惯于一样的惯常,就像每天走的那段路那样不加思索。
夏朝予挺向往这样的平凡的,她向往红玉的平凡,她也挺喜欢这样做一次汤的,只要有人愿意喝。她想起了哪篇小说里的女主人,一个报社做南瓜菜版面的主编。那一篇小说的主题是第三地晚餐。故事的大概情节是,她主持着南瓜菜版面时,自然做得一手拿手菜,起初她给她先生做,色香味俱全的日子也让他们很享受。而不经意时这味道越来越清汤寡水了,先生也不常回家吃她做的饭食了,先生常常出差,她常常在她的床头看到她先生放在床头的往返车票。让她心挺闹腾。她臆想她先生在异地私会情人,在异地的某个餐厅里与哪位共进晚餐。这本是她和他该享受的时光的,而眼前她却这样孤零零的,有种自怜的味道弥漫着。她忽然也想走一走第三地了,她突发奇想地想自己为陌生的男人做晚餐。于是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举起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免费为您做一顿晚餐。”于是在各种目光中,各种口水里,她走进了几家与她生活有着很大差异的家庭,一种被需要的感觉让她有点成就感。其实那是一种怎样的想法,那个晚餐里的含义,这是主人公这种知识层面的女性的一次心理探寻吧。
那么夏朝予呢,她期许的那一桌子的晚餐会不会有人需要?答案是有的,可是有些东西要附加了很多条件的,有人需要,也正好她要给做才行。
那就有可能有个人会填她的空,在文凯缺席的这漫长时段里出现,她内心隐隐地想把这一桌子的晚餐与谁分享了,那是文凯,又不是文凯,那个模糊的影子让她左顾右盼。
夏朝予似乎徜徉在一场春光里,她的笑意挂在脸上,那光润透出了一个女人的最诱人的成熟的魅力。她很漂亮,而这时不光要用漂亮来形容她,那种从里往外散出来的味道,足以让经过她的人驻一下足。
而这些文凯给予过吗?好像是有的,但与文凯的相守中,那些感觉磨没了,她好生奇怪,那样的美好会消磨得一干二净,以至于她想给他做一顿晚餐的机会都没留下。失落,希冀同时杂糅着,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以为这些所得是理所当然的补偿,以为这一切都是她与邓惟相遇的铺垫。
十一、以为倾城
你一定读过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寂静的夜,看着白流苏与范柳原演绎幻想。那是一个艺术化了的场景。张爱玲写这些时,在老调的依依呀呀的胡琴声中,在老上海里弄的步调里,用白描与画外音相互切转的手法述说了人的欲念。张爱玲惯常混淆欲念与爱情的界限,她善于市井,并且毫不掩饰人们的市侩。她让一座城倾覆于她所制造的爱情里,她是有创造性的,但她却倾覆不了她所爱的人,她甚至左右不了她自己的爱,她在探视胡兰成时,胡正挽着他的新欢。
所以,所有的城,都是女人用手自己倾覆的。
然而,尽管明明知道这是个谎言,女人还会自欺其人。夏朝予不知自己的城是怎么倾覆的。古时候城以池为界,那池水是守城的千军万马。而分明是这池水无休止地涨水。涨,涨到与城齐高了时,那水倒灌进城,那城也就不攻自破了。
至于什么是那一池的水,这不言而喻。
这中间似乎要有什么铺垫,这样的倾覆总要有原因,那么就说恰好了。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相遇是恶俗的交际场,说张爱玲是高明的女人,你还真得服气,人家并未把世俗给弄成天堂一般,把爱情描写得一尘不染,那是幻想中的事,你总在世俗中寻得一种存在的。她善于发现,哪怕在一片瓦砾堆里,也能抓住一株救命的稻草,并让这样的依靠心理来得实在。这是一种依附心理,是一种彼此依附。人性的弱点中,会有那么些个死穴,那是可以让她松开自己心门的穴,那原本就是弱点,这弱点根本的起因,是她没有个依附,没有人是她的庇护,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可怜虫。小说写到此时,故事主人公的原型们也都在各自一点点显影,比如晶,她选择了逃离,以一种逃避来麻木着自己,而萍呢,似乎有些柳暗花明了,因为她的先生在离乡,与她离婚十五年后,还是与她重归于好了。只有小白还在迷瞪着,那么这一段倾城之恋就写与小白了,她依附于夏朝予的魂魂上,就让这种迷瞪昭然吧,这的确也是女人的生活。
那么夏朝予究竟怎么让邓惟点了死穴?迷恋是最好的解释。邓惟不是传说中的范柳原,他此时正落魂着。试想一个曾经那么深深迷恋着的人此时正遇到一场囧境,而他在似乎走投无路时找到了你,你会怎样呢?那么这个穴正点正了,于是可怜的邓惟就一步步走近了夏朝予。
邓惟在夏朝予的心目中是阳光的,是多年多年前的阳光的累积,她感觉到他的阴郁时,她以为命运对他不公,她以自己最善良的心去揣度着别人。
于是在一个冬日的夜晚,当夏朝予都关机要睡下休息时,老三打来了座机:“夏朝,邓惟要见你。要死要活的,去不去你看着办。”“什么?!”夏朝予脑子突然间乱了起来。老三最不待见邓惟,夏朝予也从不和老三提邓惟,怕老三反感,而邓惟怎么找到老三的电话呢,邓惟一定是有事了!
夏朝予急急地与母亲交待了一下,便裹上大衣一头钻进凛冽寒风里。她顺着大街不顾一切地跑着,老三描述的那个地方应该离这里不远。
酒吧里的喧闹一下子打破了一种宁静,那里是找乐的地方,也当然是让人寻愁的地界儿,夏朝予真没来过几次这样的地方,喧闹的一个背角房间,邓惟蜷在沙发上,茶桌上狼藉了很多酒瓶子。见她推门而入,两女子如释重负般:“你是夏朝予吧,邓惟都念叨你一晚上了……这交给你了……”一女子边往外走边转头对夏朝予说着:“小心着点,他吸了粉儿。”
邓惟这时应是醉着还是粉儿的作用,反正他亢奋起来,他一把拉过夏朝予,把她的手放到他的心口:“小予,我这里难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凉凉!”昏暗的灯下,夏朝予看着邓惟,无以名状的感觉升腾起来,她恨,却真的恨不起来他,倒是无尽的怜惜与疼痛蔓延着。
夏朝予架起邓惟,一个女子的负重里,男子的呼吸与体温都那么近,不知这样的亲近的举动会滋生泛滥些什么。“小予,我不回家,你陪陪我,别丢下我!”
这样的冬夜要去哪啊,她的家不能去的,他的家他也不能回,夏朝予想到了一个词:开房。她的心跳起来,脸也红了,尽管她开房的目的是为了邓惟尽快地恢复了,而不是别的目的。
十二、遗落的章节
北方的冬夜冷彻而寂静,这时段最仓惶的是街中的行人。邓惟的身体依靠在夏朝予肩上,她几乎控制不住地重重喘息着,那一是种背负的沉重表象,你难说她不会有惶惑在滋长。
其实倒回青葱的时代,这样的依靠有多自然。这样的依靠更有阳光的着陆点。夏朝予回放着她脑子里的那部电影,她是俯在邓惟的脊背上,他回头灿烂地笑,那声音都那么悦耳。
而这时也是这样的依靠,却有着不同的滋味。如同看一本书,只看到那么几页前言部分,刚刚想看进去,却中间的一大部分不知怎么就遗落了,无论如何也连不上一个章节那样的。那有些仓促,也有些仓惶的情节中,她拿出自己的证件,在那个服务小姐的询问里登记了房间——其实这对于服务台的小姐是早已司空见惯了的场面,而夏朝予竟觉得她在用眼神直逼着她。她逃也似的,再架起依靠在服务台前的邓惟,匆匆钻进了电梯,如同逃离现场的罪犯般。
人们都在寻着生活,从一开始为了生存而寻着物质生活,而在追寻物质生活时,人们又发现精神生活出现了空洞,这是现代人的通病,也绝非这几位主人公的故事能昭示得清的。写小说,也是写着一种迷惑,写着一种觉醒,原来我们在刻意追寻着什么的时候,不小心又丢了我们最心爱的东西。其实小说还可延展下去的,只是自己的能力有限,就收尾了。谢谢真真!也谢谢看了小说的你!
你的文笔,我非常欣赏,向你学习!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但无才的风,也只是认得错别字的水平,文章的高度厚度一概不知,还是慢慢给雪飞才女挑虫子吧,每条十元不二价。但愿发财。
缺少文学细胞的风读此文可谓是囫囵吞枣,不管雪飞才女的文有多高的文学价值的,因为俺不懂,只能谈点读后的感受。
其一、读完,觉得雪飞才女是自然社会百科全书。例证如下:她用自然科学如生物学两栖动物、气象气候学云团气压学说、地质水文学的河床理论等科学去诠释人类社会科学中的家庭伦理男女情感,类比精彩,耐人寻味。
其二、雪飞才女洞悉世事,特别是女性的心理。所以,夏朝予对闺蜜的丈夫唐弢、对失去妻子的邻居一凡、对初恋的男友邓惟,对栖息两地的丈夫文凯等多个男人的种种微妙情感描摹得生动细致,入骨三分。
其三、挖掘人物情感生存状态很全面精彩。两栖的不仅仅是地域上的概念,更有物质与精神上的,各类典型人物一一出场,囊括了社会形形色色女性的情感生活状态,不经意中,就会在里面发现真实生活中的影子。
不说了,雪飞才女的文的内涵的宽度深度高度都是风的水平难以企及的,所以,人家在文学的天宇以纯美的雪的姿态飞着,俺很是汗颜,就偷偷地风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