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轩拿上枪，说：“你们待着别动，我找杨麻子问去。”
　　 杨麻子听了，皱了皱眉头，说：“我派他下山的啊，这么大的活动，派得力的一个大队长亲自带人巡逻，我才放心啊！我给他说过，九点以前必须回来，参加祭奠活动。你找他做啥？”
　　 “没事，我四处查看，见他不在，其他人都在忙着，所以问一问。好，司令你忙，我再到其他地方查看查看。”说完径直走了。
　　 杨麻子看到张云轩这个样子，发觉他起了疑心。他朝龙飞招了招手，龙飞跑过来，杨麻子伸出两个指头。龙飞明白了，启动应急方案。
　　 黄伊娜听了张云轩回来说的话，根本不相信。她对刘广利说：“你要多一个心眼，带好你的大队，今天祭奠时，你哪儿也不去，就守在你队伍那儿，相信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你要记住，你在，我们就安全。”说完转身走了。
　　 黄伊娜并未回住处，而是来到忙碌的人群里。她认为该是用自己手里那张王牌的时候了！
　　 几分钟以后，黄伊娜来到她住处的大棵桂花树下，一个男人已经在那儿了。
　　 黄伊娜说：“我平时待你不薄，我把最贴身的女秘书给了你。现在是你该为我们做事的时候了。”
　　 “黄特派员请说，我一定尽心尽力地去办。”对方瓮声瓮气地说，一听就知患有严重的鼻炎。
　　 “你现在想方设法帮我找到色凹脸。他并未下山巡查。我猜测，也许被关在什么地方，因为他知道关乎你我的重大的秘密。找到立马带来见我，事成之后重奖你，我会电告毛局长，委任你为南方反共救国军参谋长，再择日给你和女阎王完婚。”黄伊娜轻轻说，言语之间充满着百般诱惑。
　　 “是，我现在就去。我知道山寨有一个地方，很秘密，我很熟悉。”患鼻炎的声音说完，迅速离去。
　　 黄伊娜望着那个瞬间消失了的背影，眨巴着眼，诡秘地冷笑着，似乎在说：“杨麻子，杨小丫，你们父女与姑奶奶斗，你们还嫩呢！”
　　
　　 十八
　　 杨小丫正在药房熬药，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山里给他们熬药，今天，爹爹要带领山寨的人员下山。这些伤病员，就会被运到迤后所或县城卫生院治疗，那儿医疗设施齐全，治疗效果会很好。她感到很踏实，爹就要回到人民中间去了。昨天安排小翠与龙飞的一个心腹下山，带去自己的计划。这个时候，郝阳哥哥派遣的一支小分队应该已经在白龙洞，与龙飞守粮库的小队汇合了。这正是龙飞的建议，粮库很重要，要确保顺利运下山去。守粮库的弟兄是龙飞特意安排的，都是不愿意在山上继续当土匪的。龙飞还说，连夜换成解放军守，他的人在祭奠时赶到黑龙洞，以防万一。
　　 “丫儿姐。”是小翠的声音。
　　 “鬼丫头，正在想你呢，你就来了！”杨小丫笑着说。
　　 “丫儿姐，事情都办妥了。”小翠一把搂住杨小丫，说。
　　 “这下我就放心了。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杨小丫拉着小翠，说。
　　 “丫儿姐，你看，郝阳哥哥还给我们的配枪。他说今天我们用得上。你是神枪手，没有它可不行。”小翠凑在杨小丫耳边说道。
　　 祭奠场，主席台上放着一排八仙桌，每一张桌子山摆满了丰盛的祭品。主席台两边各有一个香炉。
　　 山寨上的三个大队已经按队形站好，龙飞、刘广利站在各自队伍前。刘广利一直摸着枪，龙飞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冷笑。杨麻子、张云轩和黄伊娜站在队伍前面，黄伊娜在中间，女阎王紧紧贴在黄伊娜身后，四处观望。杨麻子戴着白色礼帽，身穿灰色长褂，脚穿黑色布鞋。张云轩与黄伊娜一身黄色军服。自杨麻子当头以来，山寨的土匪每人都配备了两条枪，一长一短。长枪下山执行任务佩带，而短枪，也就是手枪，平时不离身。因此，今天，所有参加活动的人员都是腰别手枪，按杨麻子的话说就是威武。
　　 杨小丫、小翠也走来，站在杨麻子身边。
　　 杨麻子说：“你俩也来参加啊，不必啊！”言语间透出责备的意味，担心这种场合会对她们有损伤。
　　 杨小丫懂爹的意思，说：“没事。我们喜欢热闹。”
　　 九点，祭奠开始。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九响钟声，九时到。
　　 色凹脸的缺席，让黄伊娜感到急躁不安，似乎要出事。怎么自己的那张王牌还没有音信呀，难道色凹脸真的下山巡查了！那就意味着今天没事，如果被关起来了，或者死了，那今天就要出大事。她看到寨子里高处的瞭望塔，忍不住抖了一下，似乎那儿有把枪，枪口是对准她的。轮到她上台讲话了！她硬着头皮，理了理军装，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回头看了一眼女阎王，踏着高筒黑皮鞋，“哒哒哒”向主席台走去。
　　 到台子上，她立正站好，高声说：“祭奠活动现在开始！首先，请南方反共救国军张副司令上台训话！”黄伊娜说完，有意识地退到主席台的角落站好。
　　 黄伊娜话音刚落，张云轩正了正军帽，挪动他那圆瓜囫囵的身子，慢腾腾向台上走。看上去，就像一个黄色气球在滚动。下面掌声稀稀拉拉响起。
　　 当他站在主席台正中央，晃动着肉下巴，开始讲话：“弟兄们……”
　　 突然，祭奠场边上一声大喊：“特派员，他们要投共！杨小丫、小翠是共产党！”
　　 众人大惊！
　　 远处跑来两个人，前面那个是色凹脸，后面那个是黑蛋。
　　 就在这一刹那，杨麻子摘下头上的白色礼帽，向天空抛去。阳光下，白色礼帽闪闪发亮，异常耀眼。就在白色礼帽抛起的那一瞬间，从瞭望塔射来的一颗子弹，正中张云轩的脑门心，他一头从主席台上栽了下来。几乎就在同时，黄伊娜就地一滚，往主席台后面滚去。
　　 色凹脸与黑蛋见张云轩被打倒在主席台下，直挺挺一动不动，哪里还敢再过来，吓得转身就跑。
　　 “哪里跑？老子平生最恨像你两个这样狗日的！”杨麻子神速地从腰间拔出手枪，正要开枪撂倒他们，只听得“砰砰”两声枪响，色凹脸与黑蛋同时栽倒在。杨麻子大惊！这是哪个的速度？竟然比老子还快。回头一看，却是女儿杨小丫！
　　 刘广利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枪已经在手，大喊：“要造反啊！兄弟们上……”话音刚落，随着瞭望塔那儿传来的一声枪响，扑地毙命。
　　 也就在同时，女阎王就地一滚，枪已在手，朝杨麻子射击。
　　 “小心！”小翠猛地推开杨麻子，自己一个趔趄，她中了一枪！
　　 龙飞见状，“小翠！”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她。几乎就在同时，女阎王的第二枪响了，击中龙飞肩膀。小翠的鲜血浸透衣裳，与龙飞的鲜血融合在一起，染红了朝阳。
　　 杨麻子被小翠推开的时刻，瞬间明白是咋回事，顺手朝女阎王就是一枪。几乎在同一时刻，杨小丫也射出了子弹。双双枪响，女阎王顿时毙命，直挺挺趴在地上，真的见阎王了。
　　 此时，山寨到处喊声震天：“不许动！”“不许动！”“一动就开枪！”龙飞的二大队突然纷纷拔出枪来，指着刘广利的手下。对方有两个手快的已经拔出抢来，随着瞭望塔传来的两声枪响，两人立马倒地毙命。其他人一看这架势，便不敢再动。龙飞的人一拥而上，缴了他们腰里的手枪。
　　 杨麻子、杨小丫等四处寻找黄伊娜，却不见她。便安排十多个人四处寻找。
　　 龙飞一直抱着小翠，眼泪扑簌簌止不住。
　　 小翠牺牲了。
　　 众人默默围住她。
　　 杨小丫抹干眼泪，说：“送我们的战友上路！”说完，朝天开枪，众人纷纷朝天开枪，为小翠送行。
　　 杨小丫说：“爹，是时候了！”
　　 杨麻子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上去。他站在主席台上，大声道：“弟兄们，听我说几句！当前的形势，你们都知道了，我不多说。为了弟兄们的出路，我唯有做出这个决定。你们有亲人，有家人，有的有妻儿，他们在等你们去团聚。龟缩在这儿，哪有这一天呢？你们当中，有的还未娶妻，在这山寨无谓抵抗，难道要打一生的光棍吗？张云轩、黄伊娜是国民党毛人凤派来的特务，我们为什么要为这两人卖命呢？他们不会为大家的前程考虑，只图他们自己的快活、名和利。他们的行为你们不是心知肚明吗？为了弟兄们的将来，我要领你们下山回归人民政府，走一条阳光大道。至于张云轩带来的人，愿意跟我的，就一起下山；不愿意的，放下武器，自己下山去吧，我绝不会伤害你们。”
　　 “我们愿意跟着杨司令下山！”“我早就不想干了！”“我要去看我的老妈，呜呜呜！”土匪们七嘴八舌地嚷着。
　　 刘广利手下的一个小队长大声说：“杨司令，其实俺也不愿意在山上呆太久，早就想逃跑了。跟着张云轩从北逃到南，又逃到山寨，远离家乡，思乡之痛，让俺难受。只望下山后，人民政府开出证明，让我们回北方家乡吧！”
　　 “对！”“是！”“就是这样……”
　　 “好，弟兄们，既然大家都愿意归顺人民政府，那么，就这么定了。现在，大家开始吃早饭，饭后就下山，解放军首长在山下迎接我们呢！”杨麻子大声说。
　　 “嗷！嗷！嗷！”众人高兴地嚷道。
　　
　　 十九
　　 杨麻子派去负责搜捕黄伊娜的几个弟兄气喘吁吁地跑来，说：“杨司令，没有找到黄伊娜。不过，她回过住处，里面翻得一塌糊涂。这是在她桌子抽屉里发现的。”说完交给杨麻子。
　　 杨麻子接过来一看，不禁倒出一口气。
　　 这是一份毛人凤的绝密电报，同意张云轩、黄伊娜的“铲麻绝密方案”，对杨麻子、杨小丫、龙飞、小翠等人，实施暗杀。事成之后委任张云轩为南方反共救国军司令，黄伊娜、刘广利为副司令，黄伊娜兼任特派员。
　　 “狗日的几个！老子再晚搞他们，倒被这几个家伙做了！”杨麻子把电报撕得粉碎，“去做你们的升官梦吧！”
　　 饭后，杨麻子集中山寨人员，抬上伤兵，包括小翠的尸体，朝山下开拔。
　　 天空蓝晶晶的，云白花花的。大雁神抖抖的，排着“一”字，悠然飞着，好像它们也如地面上的队伍一样，呼喊着，歌唱着，声音里充满着期盼。
　　 杨麻子一马当先，率领众人进入黑龙洞。
　　 众人高举火把，一路说笑，往黑龙洞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就要下山了，就要回到亲人的身边了，众人那种喜悦之情写满脸上，步伐异常欢快。杨麻子不时地提示杨小丫注意脚下。杨小丫觉得仿佛回到儿时，父亲领她去郊外山上，常常提醒她那些话：“丫儿，注意脚下，别摔倒啊！”
　　 杨麻子已想好，下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女儿小丫领着他，去看妻子。
　　 “哈哈哈！”几声凄厉的狂笑声从前面传来，像厉鬼一样。众人循声一看，万分吃惊！
　　 火光中，分明是黄伊娜！
　　 黄伊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洞中，在她面前，堆放着炸药包。她紧握炸药引线，旁边就是一节插在洞壁上的火把，火舌子旺旺的。另一只手拿着手枪，指着众人。她披头散发，一脸的狰狞。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她要炸毁黑龙洞，与众人同归于尽。好一个狡诈阴险毒辣女人！
　　 杨小丫大声说：“黄伊娜，你不要乱来！”
　　 “哈哈哈！杨麻子，快求姑奶奶吧！”黄伊娜狂笑，“这还要感谢你，杨大麻子司令，都说你很精明，我看你也就是一个大傻瓜，你没有料到吧，做梦你也会想不到，万老七房间有一个秘密地道，直通这儿！你后悔了吧？不过世上哪有后悔药！哈哈哈！”
　　 杨麻子确实惊吓得不得了，眼下的情形，万分危急，千万别功亏一篑。这个恶毒的女人太厉害了，老子小瞧了她。他妈的，老子一念之差，让她钻了空子。如果让她引燃引线，这堆炸药包一响，那这么多人命，就是被自己害死的了，得想法稳住她。也怪自己糊涂，当年万老七曾对自己说过，那间房子很安全，如遇危险，可逃生。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有地道这一层呢？现容不得他多想，必须控制住黄伊娜。
　　 他缓缓地说：“黄伊娜，你要怎么样？你说说看。张云轩副司令并没有死，他在后面担架上。”
　　 黄伊娜一愣，说：“他没有死？你胡说！你骗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杨麻子，举起你的双手，你给姑奶奶站出来！”
　　 “好，好，我站出来。”杨麻子说道，高举着双手，缓缓往前走出几步，又喊道，“后面的弟兄，把张副司令抬过来。”
　　 “砰”一声枪响，杨麻子身子晃了一下，腿上中了一枪。
　　 众人顿时慌张！
　　 “爹，爹爹！”杨小丫失声惊叫。
　　 “别动，丫儿，我没事。好，黄伊娜，我已经站出来了，你说说看，你要怎么样？好商量。”杨麻子忍住剧痛，站直了，望着黄伊娜缓缓说。他站的位置，正好护住了身后的女儿。
　　 “不用商量，你照姑奶奶说的做。用你的枪，对准杨小丫的头部开枪！哈哈哈！哈哈哈”黄伊娜用枪指着杨麻子，冰冷无情的声音在黑龙洞里回荡，犹如历鬼干嚎，让人窒息，令人胆寒、惊悚。
　　 洞里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能听见周围的急促呼吸。
　　 “杨麻子，你到底开不开枪？姑奶奶等不得了，再不开枪，姑奶奶就要燃引线了！让你们所有人陪姑奶奶死！”黄伊娜歇斯底里地喊道。
　　 “好，好，你别乱来，黄伊娜，我按照你说的办。你看，我举枪瞄准。”杨麻子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砰砰”两声沉闷的枪声，在洞里响起，异常清晰、刺耳！
　　 众人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有的吓得闭上了眼睛。杨司令真的朝女儿杨小丫开枪呀！
　　 只听得“扑通”一声，一个人倒了下去。
　　 然而，倒下的不是杨小丫，也不是杨麻子，而是黄伊娜！
　　 杨麻子万分震惊！刚才，他已经打算做最后一搏，就是在要开枪的一刹那，调转枪口，射死黄伊娜。他有这个自信，他是快抢手啊！即使黄伊娜同时开枪，他也用自己的躯体保护女儿。可是，是谁？是谁开的枪，如此神速！如此技高一筹！
　　 就在这时，从黄伊娜背后出现一个身影，提着一支手枪。
　　 “郝阳哥哥来了！爹爹！”杨小丫眼睛发光，一边喊，一边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杨麻子。
　　 原来，郝阳放心不下，兵分两路，一路由副队长领着一个小队的战士接应运粮队下山，他自己领着一个小队的战士来接应归顺的杨麻子等众人。
　　 把守黑龙洞洞口的岗哨，昨晚已被龙飞换成他的心腹，并暗暗交代清楚，允许解放军进入。郝阳等人进入洞里，正小心前行，忽然听到枪响，发现情况有变，他果断地叫战士们停下，以免打草惊蛇。他一人悄无声息地朝枪响处摸上去。
　　 就在黄伊娜疯狂喊叫的时候，他扣动手里的扳机。
　　 “爹爹，爹爹，这就是郝阳哥哥，是你的女婿。”杨小丫看着走过来的郝阳，给杨麻子介绍，满脸通红。
　　 两个男人对视，哈哈大笑，四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众人欢呼。
　　 从黑龙洞里出来，那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众人忍不住喊了起来：“回家喽！回家喽！回家喽！”
　　 太阳在地上铺了一层金色毯子，在他们脚下无限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