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漂泊红缘水情情(中篇)
你想找个什么样子的?姐姐时常如此质问。
差一不二,早些嫁出去吧,你是什么地位?你是什么处境?
心知肚明,还用姐姐说明了吗?想找一位正儿八经书生,那如同大海捞针般地上难找,天上难寻。
不是如此吗,官宦人家的子弟有几位能让你心满意足?
还是尽快找个婆家,胡乱嫁出去算了,哪怕去嫁给一位砍柴樵夫,只要他纯厚老成,只要他心疼媳妇。
她灰心丧气地想着心事,万分懊恼地纠结着不该发生已然发生的事,往后的情形必将是举步维艰,本来是寄人篱下,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唯一上策,那就是一定要尽快的嫁人了吧?
她颓丧地在一块秃石上坐下来,两眼平视江水,心思并未在水面上。
有些傻傻怔怔的狼狈样子吧?她自我嘲笑着。
她躲出来,是为了散心,排遣一下郁闷心情。
她躲出来,也是今天不想见客人,尤其是张仲武夫妇。
至于姐姐姐夫会如何跟张将军商量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不愿去多想,更不想去胡乱猜测。
唉,听天由命吧;天意,有谁能够违抗的?
没有,有的最好还是随缘吧,她想起了云海法师那天送给她的两句话。
是呀,一者看淡红尘,二者淡泊富贵。
把一切看开,此身随缘而来,也该随缘而去。
把一切看空,富者何来,贫者何去,到头来一切一切皆是空空如野。
十一、摆宴奉迎贵客
等候客人的空挡,李纯秀嫌室内烦闷,遂搬一条竹椅往院中槐树下乘凉,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磕着眼皮。
今日头晌,皇上陪同朗达玛赞普去了华清池,不需要大臣们跟班,落得有一整天空闲。
磕眼想着早起的唐突,心中着实有些懊恼,想着雪容随后不知去了哪里,大约是散心去了吧?幸亏雪嫣娘子当时只是发作,过后并未深加责怪。
他想着心事,朦朦胧胧自觉有些乏困,双眼半睁半闭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估摸着日影偏移,却见家人王福跑来秉报:“老爷,后雄武将军张仲武大人偕同夫人过来了。”
李纯秀忽地站起来,急忙整整衣冠,往府门那边一溜小跑。
昨日散朝时黄门官传旨次日休朝,张将军说好午时要来聚聚,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张仲武夫妇大约隔一、两个月时间过来一次,两家一直交往甚密,李纯秀偕同夫人也常去张府作客。
李纯秀大步跑出府门,见有两乘大轿停在府门外,十名卫士侍立在轿旁。
张夫人已经下了车轿,张将军挽住她左手一同步上台阶。
张仲武身着短便衣裤,张夫人却是一袭华贵衣裙。
李纯秀一躬到底道:“拜见恩兄恩嫂!兄长真是守信守时啊!”
张仲武笑道:“昨日既然相约,今日岂可不来呦?一定要来登门拜望贤弟呀!”
李纯秀转身又朝张夫人说话:“春日以来,嫂嫂一向可好?”
“好啊,好着呢!”张夫人吟吟一笑说,“嫂子我呀虽说年过了四旬,反却觉着越活越年轻呢!”
这时张雪嫣也听到了传报,三步并做两步迎出院门。
已经事先穿戴好了的雪嫣娘子,换好了件鹅黄斜襟短衫,内衬大红抹胸,下身是款深色软缎散脚罗裤。
两对夫妇相互搀挽着,欢欢喜喜地入进正厅。红珊、云儿两位少女今日也换了轻便红衣裤,穿梭似地奔忙。
两位少女先是为客人斟茶,尔后又忙着布菜上酒。
八仙桌旁,两位官人坐在上首,两位夫人位居左右下首。
张雪嫣客客气气地为端坐在左首的张将军斟上一杯本地酿造窖中封藏的上等好酒。随后,她又为张夫人斟了一杯自家新酿的葡萄紫酒。
数十道菜肴摆满整整一桌,香酥鸡、红虬脯、四喜球、莲花肉、灵消灸,海味汤、治鱼白、玉露团、团圆鱼等名菜蒸腾热气,散发出诱人香味。
李纯秀举杯道:“兄弟我得入朝中做事,皆是仰仗兄长相帮,令纯秀心下感激不尽,来,小弟夫妇先敬兄嫂一杯!”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张仲武谦道,“我张某一向看好纯秀兄弟是位人才,某虽一介武夫却爱结交文人,每与兄弟豪饮实乃快活尽兴!”
四盏玉杯辗转交错,一时光华耀人眼目。
纯秀十分敬重张仲武其人,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朝中的地位,他们从前在洛阳王府中即以相识。那时,张仲武任三卫中郎将,纯秀不过是个六品执事。张仲武进京后打通朝中重臣关系,不久即把李纯秀这个同僚伙伴调进朝中供职。
两家每每聚会,常常会提起东都旧事。再者,便是两家各自的家事。张夫妇膝下无有女儿,两个儿子刚刚成年,其中一个大些的在皇家禁军做校尉。
纯秀夫妇膝下有一子,年不满五岁,纯秀很想等儿子长大时送他去张将军麾下从武,但那是后话,眼下最最迫切的当然是雪容嫁人的事。
关于这件事,李纯秀私下里曾经跟雪嫣议论过多次,雪嫣大致是希望妹妹嫁个官宦人家的子弟,做妾又何妨?
今日既然张将军夫妇光临,不妨就把姨妹的事再次讲来托付他们去办。
“兄长好像很长一段时日没过来了,”这时,雪嫣颇为关心地问道,“朝中一向很忙的吧?”
“是啊是啊,”张仲武由衷的说忙,“就说昨日吧,本想过来聚聚,可是不成啊,朝中事务繁多,昨日恰逢吐蕃朗达玛赞普一行百余人到访长安,纯秀兄弟也在嘛,皇上设宴款待,奉陪了一整天哪!”
“吆,还有这等事呀,”雪嫣轻颦浅笑道,“那吐蕃的国王好像有些年没来大唐造访了。”
“无利不起早嘛,”张夫人快言快语的插言道,“他朗达玛赞普是奔着要娶中远大唐美人公主,方才亲自来到访的。”
“此等朝中事情啊,我夫君回来并未与奴家提起过,”雪嫣解释道,“嫂嫂讲来,妹妹听来还是蛮新鲜的呢!”
“我昨日在朝中酒喝得多些,”李纯秀也自解释道,“回到府里,躺下就坠入梦乡了……
“可不是,”雪嫣顺从着夫君的话,又问,“两国联姻这是好事呀,那么皇上答应了吗?”
“皇上自然是满口应允,”张将军道,“不过,朝臣们皆知皇上心里也犯难,如今大些的公主全嫁出去了,小一些的又是太小,皇上的姐妹们数一数也尽是有驸马的,唯一选择当是从各王府中搜寻合适的郡主人选……”
“哦,是这样啊,”雪嫣若有所思地沉吟着,“这却是件很难办的事情,如果亲王府里也真的没有合适的郡主呢,那会怎么办?
“怎么办?“张夫人开口道,“想想看,有哪位王爷舍得把自家女儿送到吐蕃去?骨肉分离那么大老远的,一年到头难以见个面,就是没嫁出的姑娘,说是许了人家,皇上怕也绝难强迫哪个家人吧?”
十二、婚姻交易
李纯秀一直缄默不语,持旁观态度。不仅是晨起后的尴尬,他似乎对吐蕃国主这件事不感兴趣。
“也许会有此等情景,”他勉强插进一句话,“最后总该有解决的办法,总不能让人家吐蕃赞普空手而归吧?”
“的确如此,”张仲武笑了笑道,“以圣上的睿智,还愁应付不了这一桩亲事?”
“来,不提这事,咱还是饮酒快活,”李纯秀是故意要岔开这个话题,“咱莫谈国事,喝酒喝酒!”
宾主皆乐得响应,碰一遭酒杯,品一通菜肴。
“好极好极,如此菜肴制作得真是色香味俱全哪,”张仲武啧啧称赞着,“较比我家府上厨师手艺还好些。”
“只要兄嫂吃着可口,小弟也就满足啦。”受到了夸奖,李纯秀心下自然高兴。
“嫂子,”雪嫣觉得酒已饮到六层,已到进言火候,“奴家有件闹心心事想求嫂嫂帮忙着成全了。”
“说嘛,”张夫人打个饱嗝,微微一笑道,“是何等事情如此焦灼着心肠?”
“还不是为我妹妹寻嫁人家的事情,”雪嫣明确地说出来,“还想劳烦大人、嫂夫人操心劳神帮这个忙,尽快给我妹妹找个人家嫁出去,我这当长姐的也就圆了这份牵挂了。”
“我们也一直在介绍嘛,”张仲武强调道,“我以为,以小姐的容貌才智总得找个合适的男子,门当户对方可。”
“哎?”张夫人忽然想起来,吃了这一晌酒了,怎未见雪容姑娘,她人呢?”
“抱歉得很,”雪嫣搪塞道,“她说上午与邻家两位少女约好了去游曲江池去了。”
“哦,”张夫人点点头,“好雅兴,又是要在曲江之上作几首好诗来!”
等到高个瘦丫鬟斟好了茶端过来,张雪嫣客气地说了声:“谢过了!”
“妹妹不必客气,”张夫人爽直地说,“到嫂嫂家来呀,就如同到家里一样嘛!”
“是呀是呀,”雪嫣应酬着,想着此行的目的,“京城里,朝官家里暂时还是没有我妹妹可嫁的主吧?”
“暂时还未寻到呢,”张夫人不由叹口气道,“哎,如今好样的男儿真的是越来越少,凤毛麟角一般难找难寻,有些好一些的都想添二房,想必雪蓉姑娘不会情愿吧?”
“那是,那是,”雪嫣连连点头,转而又问,“那位吐蕃来的朗达玛赞普还未走吧?”
“还在等着那,怕是各家王府那边也是照样没有合适人选,”张夫人也是久交官眷之人,怎会听不出李夫人话里的弦外之音?当时便顺口说道:“皇上怕也自有想着其他法子了。”
“对呀,如果有人情愿,”雪嫣趁机谏道,“奴家是说情愿嫁给吐蕃朗达玛赞普,只要给个公主的名分,谁会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此讲来,”张夫人把眼膘了膘雪嫣,淡然一笑道:“雪嫣夫人是有心想把妹妹许嫁过去吧?”
“想是想,就怕我那妹子不愿意,”雪嫣道出心里话,“其实呢,嫁得远一些无所谓,关键是做回公主又做了王妃,比奴家这四品夫人还要风光呢。”
“可那是你的亲妹妹呀,”张夫人有些怜悯着,说着大实话,“你能舍得?”
雪嫣心下苦笑道,不让她远嫁出去,怕是她那姐夫又会长坏心眼。
“那舍不得的事情多着那,”雪嫣强词夺理道,“当初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嫁出去时,谁说舍不得行吗?都没有用的!”
“那,”张夫人见她心态已明、其意已决,便不再往下劝,随口问道:“既然妹妹你有此心,那么需要嫂嫂的地方尽管张口好了。”
“好,如果皇上有心在朝廷官员中物色家眷里的合适女子,”雪嫣从容不迫地说,“就把我家妹妹提上去,皇上如果点头,就下一道圣旨宣读好了,如果嫂嫂能顺利圆成此事,奴家与小妹定会重谢嫂嫂的。”
“也罢,”张夫人最后点点头,“就只能这样子去办吧,办妥了,我也了却一桩心愿!”
十三、充作公主许番王
“臣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右雄武军使张仲武跪伏龙案前毕恭毕敬山呼道,“臣有一事要禀奏陛下。”
其时方刚散朝,李德裕、赵恒杰、高少逸等众臣已经步出大殿。
“张爱卿平身,”李炎和颜悦色地问道:“有何要事与朕相商啊?”
“臣前来要讲的乃非政事,”张仲武直起腰,依然稍稍卑躬着身体,禀奏道:“实是想问问朗达玛赞普迎娶我大唐公主可否有着落?”
“哎,”李炎长叹口气道,“不瞒张爱卿动问,朕也正为此时犯难,昨日宴约王侯亲眷相商此事,他们皆称自家的女儿全嫁出去了,少有待嫁的也都有了主,朕岂可去强逼人家呢?”
“是啊是啊,臣也正为此事与陛下同忧,”张仲武迎合着,“臣昨夜左思右想,斗胆想出个拙计来,不知可否依行?”
“爱卿但说无妨,”李炎高兴地赶紧问道,“有何妙计可解燃眉之急?”
“臣是想说,”张仲武欲言又止,停顿片刻说,“既然皇室里难以选拔出芳龄合适的公主,容臣设想出一个李代桃僵的办法。”
“哦?李代桃僵?”李炎饶有兴致地又问,“快快讲来与朕听!”
“要么,或可在朝臣家眷中选拔一位品貌俱佳的妙龄女子,充作圣上的义女或义妹,”张仲武方才托出底盘,“陛下可发一道圣旨,先册封为皇室公主,尔后再传谕下旨赐嫁吐蕃国王朗达玛赞普,即使她本人心下不甚情愿,只要皇上的圣旨一下则她必然服从,俨然当年昭君出嫁似的,不过就是多封了个公主名号,臣恳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嗯,”李炎收起急迫,转而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下策,不过到了万不得已时,这却是个可以采纳的主意。”
“时间紧迫,还请陛下及早定夺呀。”
“那么可以召集文武官员问一问,或者派人去逐一查访呢?”
“不必不必,”张仲武胸有成竹地说,“臣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快说说,是哪位爱卿家的女子?”李炎情急地问道。
“她呀,”张仲武却不急不慢地说,“她就是考功郎中李纯秀的姨妹张雪容小姐,此女父母双双过世,去岁迁移来姐姐张雪嫣家中,已有大半年了,此女双十年纪,容貌可人,且又颇通琴棋书画,堪为合适人选,她姐姐李纯秀的夫人也是在托微臣挑选合适男子,以期早日成家,如今岂不正是天赐良缘?”
“好,就依张爱卿的主意办,”一时缓解了心中纠结,李炎自然高兴,当下吩咐陈洪道,“传谕下去,安排酒菜,朕今晌要与张爱卿饮酒。
“臣遵旨,”陈洪转身去安排。
“陛下圣明,”张仲武复又下跪。
傍晚,李纯秀就着烛灯专心致志翻看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