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姐，我要不要找找我的亲身父母呢？”我迫切希望王凤能给我答案。“你想找吗？”我茫然地看着王凤，“不知道，不知道。”我喃喃地说着：“要不要找到他们，找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也许根本就知道有我这个孩子还存活在世上，不找了，一个不要我的父母，为什么要找。王凤姐，我有线索。”我又口是心非地从我的小挎包里拿出那张证明我出生的泛黄字条。“菲菲，有了这个线索就很容易找到他们，你的工作还能给你提供便利，几个环节一疏通，你就能轻而易举地找到。”王凤很有把握地说。我确信是这样的。“王凤姐，我想在你这就住一晚上，我突然很想我的爸爸妈妈，我不想在你家多住了，明天我就回家。”我不好意思了。“好啊，你这个过河拆桥的坏家伙，我就知道你离不开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也离不开你，回去吧，回去吧，回到有爸有妈的家，幸福的姑娘。”王凤眼里闪出明亮的光，灿烂一笑继续说：“我说过我羡慕你，不过，妹妹，以后有伤了，就到我这里来疗养，我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着，不论是什么伤。”
　　 我和王凤就是这样的投缘。
　　 十二
　　 我打着电话给爸爸说，我要回家，你来接我吧。这句话是我对爸爸下达命令的口谕，爸爸对我的命令似乎是有求必应。妈妈坐在车后座，老习惯副驾驶室永远是我的位置，他们从我愉快的声调中猜着我想通了，会和他们好好沟通。我高高兴兴地和王凤告别，王凤满是羡慕的眼神看着我们一家三口离开。“妈妈，我们去吃顿火锅吧，这几天把我馋死了。”“菲菲，你赶紧把你的车技练练，以后自己开车，我要出去喝个小酒，你可以来接你老爸。”爸爸用习惯性的讨好语气和我调侃。“菲菲开车，刚开始还要你这个老司机带带。”妈妈笑盈盈地插话。
　　 滚烫热辣的火锅，我勤快地涮菜夹菜给妈妈。“菲菲，你是怎么想的，我和你妈妈是明白人，你已经工作了，可以自己做决定。”爸爸用筷子转动着他碗里的一块年糕说：“对于你的身世，我们没有打算一辈子都瞒着你，我们在等，要到条件具备成熟，我会告诉你的，现在它既然提前来了，我们也不要逃避，也不可以隐瞒，那个纸条我一直精心地留着，就是担心怕它丢了，也担心哪天被你看到，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像珍藏宝贝一样的保管着，想着你再长大些，再长大些，告诉你，可我们总觉得你不够大，也许是害怕失去你，就这么一拖再拖。女儿，对不起，现在纸条我就不保管了，你自己留着，顺着线索，你会找到他们的……”爸爸眼眶红了，妈妈满眼噙泪，我轻轻地握住妈妈的手。
　　 “爸爸，你看，我现在长得很像你啊！书上说共同生活的时间长了，喜怒哀乐大致差不多，面部表情久而久之就像似了，爸爸，别人经常说，我像你瘦瘦的，鼻子高高的。纸条在我这里，我已经不在乎它们的存在了，也许哪天我会心血来潮，会去找他们的，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找的，谁知道呢！爸爸。”我发现我瞬间长大了很多，再也不是那个在家长面前乖张戾气的孩子。“你是我们的女儿，现在是，以前是，永远都是。”爸爸动情地说：“菲菲，机会合适，去找找你的生母，如她过得不好，你要帮帮她，把你送人她是没有主宰权的。”“爸爸妈妈，放心把，我知道怎么做，我永远是你们的女儿，你们的贴心小棉袄。”
　　 坚冰已被打破，没有理由我们一家三口不相亲想爱的。回到家，在我舒适的属于我一个人的大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妈妈说我是打着小呼噜睡的。心思放下了，就不再想前想后的，一身轻松舒坦。
　　 十三
　　 按图索骥，我很容易找到张莉。
　　 我的生母稀里糊涂地有了我，稀里糊涂地生下我，稀里糊涂地把我送人的母亲。几下地几下地我绕绕弯，便把电话打到太外婆的村委会，村委会非常细致地告诉我，老太太已经在10年前去世，并详细地告诉我老太太的儿子孙子的姓名。摸清我们之间相距不过百把公里，近在咫尺。和村委会和我干一样工作的人员套上近乎，没有费多大的口舌，我也得知张莉现在已经嫁作他人妇，育有孩子。我对村委会的姐姐说，请你把张莉的具体住址告诉我，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和张莉一起在外地打过工，妈妈和张莉关系很好，她想去看看张莉。“她还能有好朋友惦记着，张莉是个半孬子，脑子不大灵光。”那个姐姐在电话里带着疑惑的口气说。“这个，我妈妈说过，说她只是有些内向，不爱说话，但并不傻。”我听到别人直接说我的生母是个孬子，我在心底隐隐地不痛快，甚至想怼她：“你才是个孬子呢！”“好吧，好吧，让你妈妈去看看她吧，叫花都有三个朋友。”
　　 我约上王凤，打辆出租车到达我生母的小区。省城郊区的村庄早已拆迁，他们都住上了拆迁房。
　　 我紧紧地拉着王凤的手，快要敲开张莉家的门时，我一阵紧张。“王凤姐，我们回去吧！我不想见她了！”我用颤抖的声音说。在我们去她家之前，我委托村委会的同行给张莉家打过电话，就说近期某天有个好朋友的女儿来看看张莉阿姨。我怕我蓦然闯进人家，她家会认为我是个不速之客，对我有防范戒备之心。虽然这时是四月份的天气，温和艳丽。我的额头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心脏咚咚地狂跳，我欲转身逃离。王凤死死地抓住我，低低地说：“别怕，别怕，有姐姐在，我们进去啥也不说，见机行事，给。”王凤把我们买的礼物一大袋子水果交到我手里，“拿着，我按门铃啦！”“谁呀？”里面一个脆脆的声音问道。“你妹妹。”王凤接口就说：“我们来看张莉阿姨的，那个村委李主任和你们说过的。”“来了，来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姑娘把门打开，“请进。”我把水果递了过去。“谢谢，谢谢，太客气了。”“皮肤好白啊，和我很像！”我在心里想着。姑娘忙着给我们倒水，拿零食招待我们。我和王凤不约而同地打量着房间，很干净，家具虽然简单，但摆放整齐。“阿姨呢？”王凤问：“我们今天主要来看阿姨的。”“我妈妈委托的，她们很久以前，应该在很年轻的时候和阿姨在一起打工，就像我们现在的年纪，她们俩个关系好。”“知道，知道，李主任和我说了，真是的，我妈妈难得有人惦记着，她一向记性不好，现在是更差了，我们现在都不敢让她一个人出门，只在小区里让她走走，门卫和小区的人都认识她，她不会丢的。”“是老年痴呆症吗？”“像是，但也不像，爸爸说她脑子一直不大好用。”姑娘似乎有点难为情了。“妈妈偶尔也有好些的时候，她会到小区走走，她会唱歌，唱邓丽君的情歌。“她在哪？”我用一种怪异的强调问。“妈妈在卧室睡觉。”
　　 十四
　　 一个两鬓已经有白发的中年女人侧卧在床上。“妈妈，妈妈，快看，有人来看你了，你二十多年前好朋友的女儿来了，昨天爸爸对你说过的。”姑娘摇醒了妈妈。妇人睁开眼睛，用没有掺进半点感情的眼睛木然地看看四周，看看我，看看王凤，看看她叽叽喳喳的小女儿，脸上突然似笑非笑地抽动了一下，慢慢地又把眼睛给闭上了。一切与她无关。床铺干净，一床轻柔的被子，我的妈妈拉了拉轻柔的被子往身上盖盖，没有一句言语，没有一丝表情。
　　 “对不起，两位姐姐，请原谅，我的妈妈就是这个样子的，让你们见笑了，她是吃病保的。”姑娘有点忸怩不安地说。“哪里见笑，她有病嘛。”我的心升腾起一种揪心的疼痛感，二十多年从没谋面的妈妈，就在这样混沌的状态下我们相见，一如当年她浑浑噩噩地生下我一样，不带一点感情的。
　　 我们三个姑娘重又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定。“我妈妈属于不大精明的那种。”姑娘皱皱眉头说：“我爸爸那时家里很穷，讨不到老婆，我妈妈身世很是可怜，从小没有父母，跟着舅舅长大的，没有上过学。妈妈和爸爸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没人娶，一个没人嫁。我的父母是门当户对的俩个人，我爸爸只是家里兄弟姐妹们多，家里穷，但爸爸人很善良，很能干。妈妈简单的家务活是会干的。她虽然不爱讲话，但很绝了，我爸爸能懂得我妈妈的意思，他们连个相处的很好。后来我们家生活越来越好。赶上拆迁，我们分了好几套房子，还有拆迁款。不过，爸爸很勤劳，为照顾妈妈，他就在附近打打零工。我今年大三就在市里上学，离家很近。听说家里要来人，爸爸告诉我村委说是两个女孩子要来，所以要我请假回来陪陪。瞧，这些零食，就是爸爸准备的，他悄悄地躲到外面去了，他是个害羞的小老头。”“你妈妈就生你一个孩子吗？”王凤像是无意地随便问问。“是的，就我一个。我爸爸说，妈妈生下我，再也没有再生孩子了，生我一个也就够了，姐姐，你看我，不是很聪明伶俐的一个女孩子吗？”小姑娘俏皮起来了。我们都笑了。“姐姐，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我们就像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一样，对了，这就叫缘分。”小姑娘热情地说。“你舅爷爷和你说过妈妈年轻时，或是小时候的事情吗？”我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我妈妈能有什么事，舅爷爷巴不得妈妈早点离开他的家，好甩掉包袱。听爸爸说，妈妈很小就出去打工，像我妈妈这样的不适合一个人单独出去的，姐姐，你们是懂得的。”我们郑重地点了两次头。“小妹妹，你真孝顺，这么心疼妈妈。”我遏制不住地动情地揽住我妹妹的肩头说：“以后，你就当我是你的姐姐，我们一起照顾妈妈，当然，还有这个姐姐，我指指王凤。”我意识到我不能太莽撞行事，一切都不能太突然决定。“谢谢姐姐，姐姐，我要不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呢？”小姑娘用手绞着微微烫卷的发梢说：“这个秘密，我可没有对外人说过。”“小妹妹，你可以不把我们当外人，我们既然来看阿姨，就是对阿姨有很深的感情才来的。”我诚恳地说。“我想也是这样的，我的妈妈从没有朋友，更没有朋友来看望，她只有我和爸爸两个人。姐姐。你们以后是常来吗？”“只要你不讨厌，我们会来的。”那个秘密就是就是，小姑娘突然结巴起来，她稍稍停了一下接着说：“是这样的，妈妈都这个岁数了，也不存在损害名声的问题，是我爸爸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悄悄告诉我的，爸爸说妈妈在生我的时候，他知道了妈妈在生我之前生过孩子的。爸爸说都已经不重要了，他要我有个思想准备，有可能我会有一个哥哥或是姐姐来相认……”“天啦，有这事！”我和王凤大惊失色，慌乱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面相觑，彼此能听到心跳的急速狂乱声……
　　 我，一个女村官，需要什么呢？需要一颗完整的心，没有缺损的。这颗心是我奉送给我的乡邻们，或是他们返还给我的，即使有缺损，我们也要把它尽心尽力修补成一颗搏动有力的，完整无缺的心。这颗心啊！
　　
　　 2018-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