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花姐！”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转头扑在三捣蛋怀里，“三子，哇”一声又哭起来……
　　 “枣花姐，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我懂你的苦！”
　　 “三子？”她泪眼蒙蒙看着三捣蛋。
　　 “你为了甚和路哥离婚？”
　　 “你知道了？”枣花离开三捣蛋怀抱。捋后贴在脸上的头发。
　　 “多数人知道了，你不说并不等于人们不知道。那次在我大棚路哥醉酒找你，你们已经就离婚了？”
　　 “三子，我不想说，聚散都是缘！”
　　 “枣花姐，太突然了，我都不敢相信你们走到今天。路哥是爱你的，他那次误会我们俩。从他那双眼睛里可以看出他是爱你的，并且爱的很深！”
　　 “……三子，别说我们的事了，已经画了句号。我们村子里空气清新，怎么就传来了猪瘟？”
　　 “枣花姐，我也纳闷，会不会有人捣乱？”
　　 “三子，这话无凭据不敢说，村子里的人已经不相信我们了。再说，村子里不能再出事了。”
　　 “枣花姐，你太善良了，不管哪种原因造成死猪，我必须追查到底，”
　　 枣花明白了三捣蛋的意思，点了点头。
　　 穿沟风刮来一阵阵泥土混合的青草味，这种味道城市是稀缺的。这种味道含有一股独特的淳朴厚重气息，使枣花一生的感情都投之怀抱。她沿沟边走边和三捣蛋唠起了为村民发展经济作物的话题。把自己培育的黄芪栽进枣庄。她准备和药材公司签订合同，让村民的收人有保障。三捣蛋完全支持：“枣花姐，我们一档一档来，做不出一点成就会使部分村民失去信心。”三捣蛋与枣花说了他要把大棚种植带回枣庄。他有一个最完美的打算，利用自己当兵几年部队生活培养的感情，和太原导弹基地的炊事班有了很好的关系。他决定优惠供给部队绿色蔬菜。枣花笑了，“三子，姐相信你的能力！”她的笑如同一朵开得娇艳的枣花，美丽而纯真。忘记了所承受的苦痛。三捣蛋摸着她脸上的淤青，鼻子湿湿的，“枣花姐，是你带动了我的积极性，我不干出点名堂不配做男人！”枣花眼眸飘着泪花……
　　 枣花回村也不回路家，一来怕父亲不高兴，二来已经离婚了，与路家没丝毫关系。一个风清月朗的晚上，路步通把枣花叫到了他家，说了死猪的事，他已经暗中调查了原因，保证是三捣蛋二哥下的毒。枣花说慢慢调查。他看着这个一辈子孤苦伶仃的老人也为她操心，她的心里特别难受。老人也许不知道她已经不是路家的儿媳。枣花礼貌性地打打招呼要离开。路步通叫住了枣花：“枣花！”枣花回头发现路步通双手颤抖着把一沓钱递给她。她推开赶忙说：“我，我不要！”路步通执意把钱揣进枣花的衣兜，枣花掏出来还给他。
　　 “我不能要！”
　　 “枣花，拿着！这是我给你爹准备的彩礼钱，你爹不要。我一直没舍得花，给你留着。你来我家也没甚东西给你，这是我做老人的心意。”
　　 “不，不能！”枣花拒绝。
　　 “你有难处，这些钱帮不了大忙，也用得上。枣花，不要推攮了。”
　　 “我，我没资格用您的钱，我，我，我已经不是路家媳妇！”
　　 “枣花，可怜的孩子，我早知道了。枣花，你不是我路家的媳妇，也是路家的闺女。是我路家亏欠了你，这些钱拿着，是你应该拿的。”
　　 枣花以为路老头子不知他们的离婚，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路步通的话感动得枣花心中酸涩，忽然想哭了。就为了这几句话，她愿意以女儿的身份说几句贴心话：“爹，您老一天不如一天硬朗了，能穿穿能吃吃，别老是舍不得。”她把钱塞进路步通手里。
　　 路步通看着枣花，心情有着很大的起伏，抬起手擦了擦眼窝，眼泪随着又流到了他的手心上。枣花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努力抬起头，努力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眼泪却遮住了视线。
　　 十四
　　 枣花接到县政府开会的通知，一大早起来梳洗准备启程。父亲不住唠叨：是不是村里人因为死猪告了你的状？枣花安慰父亲说：没事，爹不用操心。枣望老汉一边抽烟一边不住唠叨：“闺女，爹省吃俭用供你念书就为了脱离农村，到大城市过日子。你这孩子倒好，还是回来了。”枣花梳好头，听到摩托车的声音，三捣蛋要过来了，忙着准备行李。母亲忙着把方便面端在她面前督促吃了再走。枣花推开说：妈妈，不饿。耳朵里还是父亲的唠叨：扣上一顶‘农’的大帽子一辈子翻不了身。泥里出水里进能光荣？枣花看了父亲一眼，父亲吐出一口烟雾：“看爹干甚哩，人家路政威就是比你精干，人家怎不回来？”枣花看着爹笑了，没有说什么，她理解爹：爹一辈子农民劳多得少，阶层低下。沾着‘农’字就是一种耻辱。觉得劳苦的农民无论是社会认同，还是政策性认同，都证明了农民的低层身份。不仅如此，农民受苦受累的劳动得不到多少回报。
　　 谁理解自己呢？以为自己特别好“农”吗？
　　 当年，父亲拼命供养她读书，处处和路家较劲。她上了高中就觉得课程赶不上了。为了给父亲撑面子拼命学习。临近高考思想做了一番激烈斗争，报考好学校不一定能考上，报考了地方农科大学。带“农”的学校考生不会竞争。既然当初选择了与“农”为职业的工作就好好干，干出一点成绩，这是她的个性。三捣蛋摩托“嘟嘟……”在大门外响着，枣花提起行李急急忙忙跑了出来。父母屁股后面一通唠叨：傻闺女，小心安全，早点回来！
　　 “哎，爹，妈，回去吧！”摩托车后面留下一股尘土，老两口擦着眼窝望着。
　　 二人走到半路，三捣蛋的摩托车起先悠闲地“嘟嘟……”几声，后来是“嗵嗵……”大喘气。三捣蛋一踩油门“呜”一声断气了。
　　 “三子，怎了？”枣花下了摩托车。
　　 “姐，踩得油门大了，熄火了，嘿嘿，这家伙也和人较劲。
　　 摩托车怎么都不给二人面子，着急的三捣蛋拧开这看看，再揭开那瞅瞅，没效果。枣花说再迟了就延误了开会时间，打一辆出租车来。三捣蛋把摩托车丢在树地，对拍一下手掌：“枣花姐，今儿去开会就向上面申请给我们村修通村路。”二人趁等出租车的时间，一边走一边唠。
　　 “那是必须做的事，要不然我们村怎么能富起来。你的大棚蔬菜怎么推出去？”
　　 “枣花姐，我是和你商量嘛，你好像吃枪药了，嘿嘿，有甚心事？”
　　 枣花嘴角弯出一个美丽的弧度，苦笑一下：“我爹一大早唠叨我，说什么农民身份低下，说什么与农字沾边一辈子倒霉，不让我回村工作。”
　　 “枣花姐，你爹说的对。”
　　 枣花看着三捣蛋，一脸不满，三捣蛋笑了，“枣花姐，你爹从小把你供养成大学生，你没有体会农民二字背后的艰辛和贫苦。我就不同了，我高中毕业就回家种地，汗珠子碎成八辦换不来几个钱。这公平吗？当然不公平。作为农民，知道了不公也没办法改变，所以，既然没办法改变，那就老老实实的种地，继续低三下四的做农民就行了。不仅种田的农民如此，就连为国扛枪参军的我也如此，主要出身为农民，阶层低下，没有尊严。那年我以农民身份从农村入伍，两年部队生活我退役回家。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该干么干么。而那些城市兵就不一样了，当兵是为了“曲线就业”。当兵期间城市兵就看不起农村兵，因为他们退伍回家后，就可以进入厂矿企业拿工资，得编制，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农村兵呢？甚球也没有！农村和农民，在这个社会是低人一等的代名词，天生就该有一种羞耻感，就该悲催的活在这个世上，老老实实地在黄土地拼搏……”
　　 枣花瞪大眼睛看着三捣蛋，三捣蛋笑了，“枣花姐，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还没说完，你继续听吗？”
　　 “当然听，我听听枣庄大支书的高谈阔论，让我也开开眼。”枣花笑着说。
　　 “在部队，我为了摆脱胎里带的命运，听指挥守纪律，努力活出农民军人的尊严，为农民这个处在社会底层的庞大的群体脸上贴金。我三次得到部队荣誉奖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不管是农民还是干部，人生只有努力才是不二的选择！”
　　 枣花对着三捣蛋伸出了大拇指。三捣蛋脸上出现前所未有的满足。
　　 二人说了好多，主要说了习近平时代的农民和以前不一样了，可以有尊严地活着，可以享受国家很多补贴，很多待遇，特别是给予贫困户丰厚的待遇，让一些小工薪族也眼热。说到这些，二人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容！
　　 二人还说到了国家早已出台了对农村的许多帮扶政策，枣庄什么都没有享受。从中一定是乡镇干部做了手脚：贪腐！说了路政威现在任职大河头乡副乡长。他应该了解其中猫腻。
　　 会议上，县委书记讲了话：对扶贫工作一再强调各级各部门都不能掉以轻心，脱贫攻坚的形势依然严峻，大家要清醒地正视各个乡、村，存在的对象不精准、台账不规范、帮扶措施不得力、驻村工作走过场等方面的问题。在接下来的讲话中，提到工作要统一规范、严格要求，并完善好帮扶责任部门、责任人、驻村干部的工作，以及按照相关文件踏踏实实办事。让每个贫困户能明确享受有关待遇。从而抓住重点开展工作；同时，工作人员严格按要求相互督察，对发现不在岗、脱岗、不作为的将进行通报。驻村干部必须要认识提高、步子稳定加快、工作认真扎实，要把工作放心上、责任扛肩上；确保每一项工作任务能保质保量的按时完成……
　　 会议结束后，大家陆陆续续走出了会议厅。枣花挤在人群，脑子里都是书记的讲话内容。
　　 “枣花！”
　　 她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停下了脚步，转头发现路政威追了上来。路政威满脸憔悴，萎靡不振。枣花扫视一眼马上离去。她的离去并非敌意，只是没有话说。
　　 “枣花姐，你腿真快，我差一点赶不上你。”枣花不搭话，一个劲往前走。三捣蛋发现枣花有情绪，默默跟在后面。这时候路政威追来了，他表现出特别热情的笑脸。对三捣蛋问长问短，解释上次的事。三捣蛋故意岔开话题，说了村子里的情况，以及他父母的情况。三捣蛋说他有空回村看看，好在调回了本镇，父亲活着就应该回村走走。他推诿说自己工作忙，让三捣蛋照顾一下自己父亲，给个贫困户，三捣蛋没答应。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三子，你当年来城里我没少照顾你，现在轮到我用得上你的时候你说这话？你是不是和枣花合伙报复我？”三捣蛋听了哭笑不得，三捣蛋说：“大哥，你这是甚话？不是故意刁难我，给你爹开小灶让我犯错误？你在乡镇工作甚不懂？”三捣蛋说这话的时候看着路政威，发现路政威绷着的脸上带着一股阴气，“大哥，你当年阳光帅气，和枣花姐很好的一对，怎么说离婚就离婚了？”路政威的一只手不时捏一捏裤岔口。路政威发现三捣蛋的目光盯着他，他烦躁地摆摆手：“快快快，追上去，我看你们才是一对。”
　　 路政威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别扭极了。枣花一直在他心里无法舍弃。但又能怎么样？还是无情抛弃了他。
　　 十五
　　 路政威早感觉自己下体不适，拖着没去看医生，直到小便刺痛，流脓发臭才着急到了医院检查。结果让他大吃一惊，不止患有不育症，还有杨梅疮！
　　 好在杨梅疮要不了命，节制性生活，保守治疗。很长一段时间他躺在床上思考自己的婚姻：小三花费了他大量积蓄，到头来还是跑了。那些积蓄连父亲也舍不得花，留着将来养儿子。儿子！在哪里？自己患病不育怪怨在枣花身上，后悔得死的心都有。到了这种倒霉地步，他才明白一个道理：世界上凡是用钱能计算的东西都是廉价的；只有真情无价！
　　 枣庄——枣花，仿佛不可分割的一体；花的开放离不开根的滋养，枣花和枣庄的父老乡亲有着深厚的感情。她爱枣庄的一山一水，爱枣庄的深沟野壑，这片爱的天空上只有明净的湛蓝色的梦，没有丝毫令人窒息的阴霾。小时候没记得吃过母亲的奶水，就记得父亲带着她东家婶子讨口，西家大娘要点。枣庄养育了她，她有责任把自己的能量贡献在这片黄土地上。
　　 一天，枣花正在办理一位贫困户的低保手续，忽然接到县医院打来的电话。让她去一趟，一个病人要求见她一面。她纳闷了，谁！他猜不透。
　　 三捣蛋的摩托车载着枣花奔向县医院。二人一路一句话都赶不上说。心里都紧绷绷的。到了县医院，看到想见枣花的人竞是躺在病床上满身缠着绷带的路政威，二人都懵了。
　　 原来路政威准备开车去北京彻底检查一下自己的性病，到了外环和一辆迎面开来的卡车“亲了个嘴”。他受了重伤。医院要下病危通知书，一息意识尚存的路政威不让，担心年事已高的父亲受不了，先通知了枣花。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话不假。枣花看到路政威周身插满维持生命的管子，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她靠近床前，摸着他裹着的头颅：“你这是怎么了，冤家？”路政威挑起眼皮看着枣花，外露的鼻孔扩张，眼窝浸满泪水，眼珠眨动一下，泪水立刻流下来：“枣花，对不起，我诚心——道歉！”
　　 “现在说这些干甚，好好养病，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一大早开车干么去？上班还走外环？”枣花此时此刻对路政威的爱暴露无遗，完全是一个合法妻子说的话。这些话羞愧的路政威调转了头，眼泪一个劲流。
　　 “枣花，你可以骂我，可以不来看我，你这么做比杀了我也难受。枣花，我，我觉得我活在世上是多余的。为夫不忠，为子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