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搂紧她，吻她。她闭上美丽的眼睛，听着他的心跳，感到窒息的甜蜜……。晚霞褪尽，夜霭从湖上漫过来，青烟似的，为一对情人，拉上了温馨、神秘的纱帐……。
　　 第二天，宇空把绿漪送回夏家。出乎意料的是，夏母并没有死。当时急疼攻心，休克了半个小时被抢救了过来。大家正为绿漪担心，忽见他们归来，悲喜交集，母女相抱大哭。
　　 宇空找绿波谈话，讲道理打比方，搜肠刮肚，苦口婆心启发他的觉悟，劝他不要拿妹妹换亲，不要毁了妹妹的一生。夏绿波并不自私，他真心疼爱自己的妹妹。他表示愿与那家退婚，但暂时要瞒过母亲，他怕老人经受不起。
　　 没想到事情这么好解决，宇空心里好高兴。他把身上的几千元钱，强塞给绿波，立即返城。他要向父母正式摊牌，与夏绿漪成婚。避免夜长梦多，夏家再发生换亲之事。
　　 绿漪送他，他故意绕道湖边。“宇哥，你果然要接我进城？你爸妈会同意我们的婚事？他们不嫌我是个乡下姑娘？”“漪，一切有我呢，你不用担心。”直到这时，宇空也没暴露他是副市长儿子的身份，他厌恶这个门第。“你不是说，小妹很喜欢我编的小玩意吗？给，这是我送给她的小鸟，愿她象鸟儿一样欢乐！”“哎，我差点忘了，藤子送来了吗？”“送来了，绿荷收下的。”“够编多少对天鹅？”“我没计算，要看编得大小。”“港商老板，先要一百对，一对大约两千元左右。”“啊！给这么多钱？每对给伍拾就行。”宇空笑了：“你呀，一辈子当不了财主！”“艺术品无价，做生意不能太实，特别对外商。奸商奸商，咱们虽不奸，也总得多赚几个钱吧。”“宇哥，我觉得信誉比钱重要，咱与人做生意，应考虑利益均等。不过，一百对天鹅可不几天能编出来，他最迟什么时候提货？”“你按我告诉你的形状大小，先编两对给他看看。有机会我带你直接与他谈，签订正式合同。漪，我该走了，你不该送我点什么吗？”绿漪摘了一朵昭君泪给他：“别忘了湖边的昭君泪！”他一手接过，吻了吻它的花瓣，爱怜地说：“昭君泪昭君泪，你这美丽的花，应该欢笑不流泪！”“宇哥。”她深情地注视着他，无限爱恋在心头。“漪妹”他轻轻搂着她，“等着我，啊？”她倒进他怀里，闭上眼睛，让他尽情的吻……。
　　 二十米外的芦苇丛里，蓦地站起七八个姑娘，咯咯大笑。他俩一惊，急忙分开。一看是绿荷、飞飞、胖莲她们。绿漪羞红了脸。“喂，记者哥们！你们刚才干什么？我们可没看见呀。俺几个特意赶来给你送行。”“谢谢你们。”宇空挥手喊着。“你快走！”绿漪含羞说。“代我问候爸爸妈妈好！”宇空恋恋地看着绿漪：“漪，等我啊!”他接过飞飞送过来的一束鲜花，冲姑娘们喊：“再见，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摩托驰向天边，绿漪依依目送，背后传来姑娘欢快的歌声：你是天上一片白云，
　　 飞来慰我心。
　　 我愿化作绿水，永远将你跟。
　　 天上人间啊，白云逐绿水，
　　 永远心相印，永远心相印……。
　　
　　 五
　　 宇空骑着摩托一路乘风。渐近B市，心绪紊乱了。他深知父母唯我独尊的固执性格，更了解他们独断专行的官场作风。自己想获得自由婚姻，谈何容易！但是，为了绿漪他必须去说、去斗，一切都豁上了。
　　 家里没人，他开了门锁，走进客厅。倒了两杯冷水，一气喝干。坐进沙发，仰望着梅花大吊灯，核计着如何说服父母。门铃响了，他去开门，进来地是线线。线线服饰时新，华贵风流，一走一阵香风。刚烫过的螺旋发型，高高崇起。厚厚的脂粉，遮盖着微黄脸皮。描画过长的细眉下，转着一对精明刚烈的褐色眼珠。满唇上涂着刺眼的口红。整个面孔看上去，就象戏剧人物的面具。一频一笑，举手投足都带有大家闺秀的冷漠，孤傲和应酬中的小聪明，以显示她身份的高贵。这位国企华发公司董事长的千金，心高气盛，做事决绝，连她的顶头上司，邮电局局长也怯她几分。不过，他也怕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她爱的要命，恨得咬牙，梦思魂牵的宇空。虽然那天宇空说了绝情话，她并没死心。这几天她使出浑身解数，搬动父母和宇空的亲朋好友，轮番到宇家去做工作，向宇伟夫妇施加压力，力促他们擒回铁了心的宇空，了却她痛苦的情思，夺得副市长家少奶奶的位置。这是她人生的最高目标，梦寐以求的归宿。如果让她败给一个乡下妞，她会发疯，会报复，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能看着宇空去娶别人。
　　 所以，当她看见宇空时，没像以往那样，过分的热情或使小性子。婉言地说：“你回来了？”“饿吧？葛姨还没下班，我去做饭。”她像主人似的，扔下手提包，欲去厨房。
　　 宇空见了她，倒觉得有点对她不起。便热情地站起来招呼：“线线，到吃饭早哩，来，坐坐吧。”线线送过去深情的一瞥，顺从的坐在对面沙发上，没话找话的：“空哥，我要上电大了，你能帮我复习复习数学吗？”“对不起，我实在太忙，报社最近……”“那就算了”，她笑着说：“反正我可以参加补习班。”她贪婪地看着宇空，揪揪自己银灰色的幸子衫，“你看这件衣服好看吗？”“好好，线线，你知道，我对衣服没研究。”他眼前飘过一缕绿云，那是漪漪的倩影。和她相比，一个是梦幻仙子，一个是人间华贵；一个奇韵冷香，一个火热燎人。
　　 线线见他出神的看着自己，一种不能自持的情焰，燃烧起来。她亭亭站起，娇声娇气地凑过去：“空空哥，我——真想你！”她多想扑上去，亲他个够，可是她不敢，怕惹恼了他。两只眼，饿鹰般盯着他英俊的脸，寻觅着那动人心魄瞳孔。“线线！”他抬手挡驾。线线惊悟，两腮绯红。“你坐回去听我说。我们俩永远是好朋友，像小时候那样，好吗？”线线痴迷的喃喃着：“不，空哥，我非常非常爱你，你是知道的。今生今世也愿为你付出任何代价。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能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线线，这不可能，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爱的……”线线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扑进他怀里，两胳膊蛇样緾住他脖颈，颤声说：“我不要你做朋友，我要的是丈夫，丈夫！你懂吗？空空，你答应我吗？”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宇空不及招架，他被挤在沙发里，挣不起。便狠狠推了她一把：“线线，你起来！”“不，我不起来，我要你，要你！”“鲜红的嘴唇，凑上他的脸。
　　 他被激怒了，猛地推开她，闪身站起，厉声说：“线线，你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唉！我再说一遍，我爱的不是你，你再纠缠，咱们连朋友关系也完了。！”他眼里射出无情地卑薄。线线全身簌簌发抖，五官都难受地倾斜了。她泪流满面，大张着嘴，尖嚎一声，冲出门去。宇空追击：“线线！”线线跨上红色电动车，飞驰而去。宇空懊丧地摇摇头。
　　 午饭吃得很顺利，爸妈缄口不提他出去的事。宇空被线线搅得心绪不宁，无滋拉味吃了一碗米饭就散了。“空空，吃这么少啊？”妈妈关切地问。“早饭吃得太晚。”他支唔着，眼光转向爸爸。宇伟坐在椅子里剔牙。他走过去，鼓足勇气说：“爸。”宇伟理也不理，仍抠着牙齿。“爸爸，我想跟你谈谈……”“是不是你的婚姻大事？”“是”他坦率地说：“我请求你答应我娶夏绿漪为妻。”宇伟仍掉牙棒，深沉的看着儿子没吱声。“爸爸，过去我太扭，不大听您的话。如果你同意我的婚事，以后我什么都听您的。”“真？你说话算数，不反悔？”他目光里有种不可捉摸的光波。“当然算数，大丈夫一言九鼎!”他坚决地说：“好，把你妈请来，我们开个家庭成员会，订个方案，将来谁也不许反悔！”等妈妈刷洗完毕，家庭会正式开始。
　　 宇伟望了妻子一眼，郑重地说：“空空，我和你妈交换过意见了。俺就你一个儿子，不能过于强求。决定尊重你的感情，同意你自己选择的对象。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们一个条件，只一个条件！”“你说，只要你们同意我与夏绿漪结婚，别说一个条件，十个条件我也接受。”“你先别说过头话，我们的条件是：你必须立即调到外贸局！”妈妈不失时机地接着说：“我已为你争取到出国名额，并办好了出国护照。你准备一下，后天就起程去日本，到东京大学，学习国际贸易。”太出乎意料了！宇空又高兴又担心。出国留学，本是他渴望已久，为了这，放弃他心爱的职业，值得。但不知，他一走，绿漪怎么办，他的心乱了。
　　 爸爸像看透他的心事：“你安心去留学。绿漪的事由我们来安排。大不了给她办个城市户口，再找个工作。”宇空听了，心中大畅，转忧为喜：“谢谢爸妈成全！出国之事我答应了。等安排好绿漪……”妈妈抢着说：“鬼儿子，那个叫你谢！既然她注定要成为我们宇家的媳妇，你妈还能不照顾？你放心好了。为了这个出国名额，不知费了老娘多少心机！一切俱备，你还是早走为佳。”“就凭你妈为儿的片苦心，你也该听话呀。费用不用你操心，全由你妈单位筹措。爸下午还有个会，该走了，具体的事你娘俩个再聊聊吧。”真没想到，事情有了个这么个结局。宇空感到开心，又有点惴惴不安。
　　 两天后，在市府家属院宇家门前，宇空和绿漪并肩站在妈妈的皇冠车前，绿漪两眼红肿，眼泪尤自不干。她努力装出一副欢喜的样子，紧紧咬住牙根。“别哭了漪漪，你应该高高兴兴地给我送行。你来城后，要听爸妈的话，替我孝顺他们，常常给我写信，三年很快就会过去的，回来咱们就结婚。”宇空劝着。
　　 “空哥，我记着你的话了。你到日本要照顾好自己、别挂念……想我了，就拿出小天鹅看看，如见一面。跨洋过海的要小心，到了学校早写信……”她说不下去了。
　　 葛丽雅不耐烦地走过来：“天不早了，空空快上车吧。你爸忙，他不来送你了。”宇空抓住绿漪的手，依依不舍地：“漪，等着我呀！”又转脸对妈妈：“妈妈，保重！”小车呼地开走了。绿漪的心猛地一抽，像被人掏去似的疼痛，她向前追了几步，喊着：“空哥，一路平安！”
　　 当小车驶出市府大门口时，宇空发现了站在路边的线线。她也泪流满面，刚举起手来，小车擦身而过。透过后玻璃，宇空看见线线失神地目送小车驰远。宇空心里涌出一种无比激动地离情，暗自说道：“再见了，亲人、朋友！再见了，B城！”
　　 纯洁的宇空哪里知道，他这一走正中了父母的调虎离山计。宇伟夫妇怎么也没有预想到，他们的良苦用心，会毁了一家的幸福。宇空更没想到，他上午走，下午妈妈就把绿漪撵走。善良的绿漪，满怀着与宇空的离愁，听从了命运的安排，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搭公交车回了丁湾。
　　 绿漪做了副市长儿子的对象，这消息比刮风都快，扣击着丁湾每家每户。小村沸腾了，人声嚷嚷。首先是姑娘们的欢声笑语：“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绿漪嫁了副市长的儿子，咱们以后也沾点光！“漪姐，你好福气，没想到宇记者是副市长的公子！”“第一次见到宇记者，我就觉得他不凡。”“胖莲，你这么好眼力，为什么不先抓住他！”众哄笑。胖莲又急又臊，大声嚷嚷：“你们全贫嘴，我要像绿漪那么优秀，非把他争过来不可！”“哈哈……”绿漪在姐妹们哄笑声中，默默贮立。“记者哥们这一出国就更福气了！”飞飞大声说。“飞飞，别哥们了，喊得哥再多也白搭了！”可可的话，又招来姑娘们的狠笑。站在街角的村民们，也在窃窃私议：“男孩心野，这一走，还不知回不回哩，我担心绿漪竹篮打水一场空……”一老者说。“痴情女子负心汉，古来如此。何况他是副市长的公子。”“城里干部子弟，个个都是逐色猎艳之徒，没一个好东西！”一个壮年男子偏激地说。“咱该去劝劝绿漪，别叫她攀高上当！”一个浓眉大眼叫丁舟的青年说。身边老者制止：“别，常言道成人事好，扒媒缺德。”一句话激怒了壮年男子：“什么扒媒，我们乡下的奇花，怎能让城里的花花公子摘去！”丁舟同感地说：“对，我去劝劝她。”
　　 绿漪听了乡亲们的舆论，心乱如麻。夜深人静，她拿出小天鹅摆在桌上，看着。这是她精心编的一对小天鹅，白籐如丝，油光闪亮。原准备送给外商当样品的。因宇空赴日，她就把天鹅分开，一人一只，代表思念。她希望宇空早日学成归来，天鹅成对，情人成双。轻声自语：“我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也不想占高枝，沾什么光。我只爱你，但愿你不负我。”
　　
　　 六
　　 三个月过去了，绿漪不见宇空来信，心中惶惶不安。半年过去了，仍音信杳然。绿漪再也忍耐不住，到B市去找葛丽雅。葛丽雅在办公室见了她，惊讶地说：“空空没给你写信？怎么会呢？我还生他的气来。刚走那会是来过两封信，这半年我也没见信，空空这孩子就是心野，在东京玩玩什么都忘了。”“大姨，你能给我他的地址吗？”绿漪请求着。“咳，他的信皮，让我弄丢了。这样吧，他再给我来了信，我就转告你，可以吗？”“大姨，我们用你送去的籐子，编了一百对小天鹅。宇哥走前说，你已帮我们找到了买主，我想与他签个合同……”“咳，你这妮，这时才提此事！人家老板早回香港去了，谁还要你的天鹅。”“大姨，你能帮我们再联系……”“当然啰！只要我能帮的忙，一定帮。”这时，一个办事员走进来：“葛局长，香港商业公司找你……”“啊，知道了！”葛丽雅不耐烦地摆摆手，“先安排他们去会客厅。”对绿漪说：“我实在太忙，你先回去吧。”她想，为了儿子的前途，对这妮不能太柔肠，站起来欲走。绿漪心里比吃了十个冰棍还凉，仍关切地说：“大姨，你和宇伯伯忙，注意身体。如果有个头疼脑热的，捎信我来伺候。”泪在眼眶里悬着，她竭力抑住。“宇哥要是有信……”“空空有信，我给你捎去行了吧？”她心想，线线做事点水不漏，也太苦了这姑娘。眉宇间又呈现出一份慈祥：“绿漪，有些事是不以人的意志发展的，你好自为之吧。”“大姨，你这是什么意思？”葛丽雅见她柳眉紧锁，泪水滢滢更加楚楚动人。心头漫过同情和不忍。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再和她拉近乎，还是走为上：“我是说，不知空空今后怎么样，你对他期望值不要太大。好了，好了！我要去会客了。”绿漪只好走出办公室，眼泪哗地流出来。至于承诺给绿漪在城里安排工作的事，葛丽雅只字未提。绿漪似乎明白了一切，一气跑出外贸局大院。头抵住街树才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