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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荷塘】寻找肉身(小说)


作者:守备师令 秀才,1776.8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547发表时间:2019-04-09 10:14:41
摘要:他没有进镇政府,立即在街上拦了一辆回县城的的士,去找刘县长,说自己包村的五保户得了癌症,属于晚期,自己去陪护了几天,这该不叫问题吧?受贿十万不假,但全部花在了五保户杀猪佬身上,自己还贴了一些钱,若有问题也应该可以原谅的吧?   


   来叩拜菩萨的人络绎不绝,铺垫上的人刚起身,另一个身子又扑了上去。人流涌动,像银州中心医院的迎客厅。怪不得银州人戏说,银州人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寺庙,不是在求医生就是在求菩萨。这些人,有求官的、求财的、求福的、求儿孙考取名牌大学的、求开车出门一帆风顺的、求儿媳和睦白头到老的……一个粗鄙的老妇竟然求打牌赢钱。拜求完毕,老妇人拉着熟人的手,说今年好背时哟,沾不得麻将,打一回输一回。
   寺门宽绰敞亮,人群牵着线地进进出出。“皮镇长”突然发现黎小婷随人流涌进寺内。茄色碎花连衣裙,衬托得她一身皮肤更加白皙,偏分披肩短发,更显温柔舒暖。今天没有常挂在脸上的笑意,却有烦恼忧愁可见。在平安县城好端端的,怎么跑到百里之外的银州来了?“皮镇长”几步迈到寺外,找了个偏静处打黎小婷电话。可能寺内很是嘈杂,铃响了好一会才有回音。
   “你是?”
   “皮有源。”“皮镇长”急忙接口应道。黎小婷语态温柔中透着悲凄。
   “你在哪里呀?有源!”
   说着说着就哭了。“整天打你电话打不通,拉我为黑名单了?我就哪么讨厌?”
   “皮镇长”打着呵呵,“怎会呢?特殊事情在办呢。出了门,马上就回来了。我的电话一直关着机,和娘老子都没联系过。”
   黎小婷越哭越厉害,一时梨花带雨,凄凄惨惨戚戚。儿子跑了呀!不知跑到哪些去了。电话打不通,微信联系不上。找了三天了,音信都没摸着。
   “皮镇长”明白,儿子就是她心头肉,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的依靠,指望他考个名牌大学为她争光呢。在儿子的培养上她是舍得下大本钱的。儿子中考入一中差三分要交三万元集资费,她毫不迟疑地筹拢交齐了,而儿子进了一中并不如她所愿,成绩跟不上逐渐伤失了信心,与调皮学生混在了一起,玩游戏进舞厅,被班主任抓住几次。黎小婷被通知到学校与老师共同教育,软硬兼施,不见成效。儿子想退学,要另谋出路,书读不下去了,而黎小婷的态度很明确:花了三万元进一中,不读了?门都没有!除非你还我三万元钱!儿子出门时,给黎小婷打过一次电话,简约如过去的电报:挣三万元去了,别找我。没等黎小婷开口,电话已挂断。
   “皮镇长”尽力安慰她,宽她的心。“儿子正在叛逆期,一时糊涂难免。过几天他就想通了,妈妈对他最好,妈妈对他最亲,逼他读书是为他好。你要在儿子的同学里摸信息,他们同学之间总有联系。”说完调出微信转给她五千块钱。“到处寻找要花路费,当打的就打的,不能心疼钱。”之后他又回到寺内,心痛地看着心爱的人儿磕头、作揖、祈祷、许愿,看她一头浓郁柔顺的头发荡涤着脸颊,横扫她眼角的泪痕。这么活泼开朗美丽的女人,在伤心无助时刻显得多么凄楚。他站在她身后,披着杀猪佬的肉身,陡生一种亲稔,有拥抱她抚慰她的欲望。在菩萨面前,这显然是一种淫邪,他不得不隐忍住她的诱惑。
   有时他想,他对黎小婷开始只有同情、怜悯和关怀,给过她一些不疼不痒的支持。后来怎么就睡到了一张床上呢?黎小婷是有过男人的。一个赌棍。对家庭没有半点责任心,对打牌赌博情有独钟。夫妻俩曾是化肥厂的职工,两人的工资差不多都被他输掉了。屡赌屡输,不知悔改,不听劝说。黎小婷便将自己的工资卡藏起来,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出来,再逼她说出密码。黎小婷不可原谅的是她临产时,交待他拿着五百元钱去医院妇产科办住院手续,而他却拿着她的血汗钱上了赌场。
   “皮镇长”就觉得自己是乘人之危。
  
   七
   “皮镇长”心情沉闷,晚上总是无法入睡。找清洁工租的折叠床,十元一夜,在“杀猪佬”睡的病床边摊开。为了尽量少占走廊,折叠床要伸进一半到病床底下。睡在折叠床上,不敢大动作翻身,不然折叠床会吱嘎吱嘎地响。他是文明人,知道病人看重一个静字。但漫漫长夜,总是静不下来。磨牙声、呼噜声,交相辉映。苏打水的味道无处不在。“杀猪佬”要他去外面歇宾馆,宾馆客气,住着舒适。他摇头否定了。这倒不是怕他“杀猪佬”跑了腿,有青儿这道紧箍咒,量想他也不敢跑。青儿每日打电话来,再三交待杀猪佬老老实实搞好服务,转皮镇长接听,核实杀猪佬的表现。再说“皮镇长”神仙一样供养着他,他舍得跑腿么?关键是烦心事太多。肉身错位,无法交换,所有的事情就不能去做。镇里的事,于公于私都太重要,不能丢得太久。黎小婷的儿子跑了,总要替她想想主意。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啦。上过床就如同夫妻。还有眼前的“杀猪佬”,虽说有些狡诈,但说不上是坏人。前几日洗过澡,换下的脏衣丢给“皮镇长”去洗,之后不好意思了,自己的自己洗不说,还说要将“皮镇长”的脏衣一齐解决。可见这人骨子里还是善良的。“皮镇长”披着他的肉身,老是觉得肛肠不适,天天血便。他自己从来没当一回事,就是痔疮也得治治才行啦。看来得找胃肠科医生看看……杂七杂八的事儿充满脑海,睡宾馆也是睡不安身的。病房里有空调,凉快,时而还可与“杀猪佬”唠嗑几句,就不至于空虚烦闷。陪护的亲属,也大多是租折叠床睡在病人身边。自从失去肉身,哪还有镇长的清高和狂妄?现在算是一闷棍打到了解放前。不过也蛮好的,大学时代寒假回家,他曾替代父亲外出加固长江堤,住在农民的堂屋,十几人挤在地铺上,腿都抻不直,臭屁在地铺上流窜,要比今天差得多。有的陪护,十元钱租折叠床都舍不得呢,能省则省,找空着的病床安歇,待病人来了往往被恶语伤之。
   白天的日子更是难熬。外面太热。除去吃饭,基不上呆在住院部。“皮镇长”喜欢在宽绰的过道里溜达。过道里有中央空调,绿色的铁质座椅,转角处几个电梯门。电梯门处光线充足,房子的左右墙上是整板的透明玻璃。“皮镇长”喜欢在玻璃边的铁椅上坐下,看外面的房屋和树木。在四层楼的高处,树木爬上来只露出绿色的尖顶,几只不知名的小鸟跳跃着。四周有高层建筑,透过楼房的缝隙也可望见很远的景物,阳光下火柴盒般密集的灰色楼群,耸入云端的电视塔,安全堤边低矮的人字形红瓦民居,正在拆除房屋的大型机械……看得累了,眯一会瞌睡,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有时喊“杀猪佬”过来坐坐,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一会。
   “皮镇长”对拍击肩膀失了信心,拍了白拍,不再拍他,就说:“干脆不换回肉身了,就这样生活也蛮好。”
   “杀猪佬”不解,“我继续冒充你皮镇长你继续冒充我杀猪佬?”
   “冒充不行,你披我的肉身生活,我披你的肉身生活,随心所欲!”
   “哪也不行!”“杀猪佬”连连摆手。“我睡我婆娘这不等于是你睡我婆娘?不行不行!我家青儿也不得依!”
   “皮镇长”呵呵笑着说:“只是随口说说,行不通的。你去杀人放火,肯定要找我皮有源治罪,我才不依呢。杀猪佬说你诽谤我。你在外乱搞女人,公安也一定会找我涂新兵,我也不依呢!”
   就不杀人放火呗,不在外面乱搞女人呗。“皮镇长”想想也挺有意思的,果真如此的话该怎样让人们承认其身份?人们会承认么?性格特征及工作能力,还有对周遭人和事的认知依然如故,只是肉身不同而已,像换了一张身份证,其本质无什改变。
   与住院的病人混熟了,“杀猪佬”有说不完的话,喜欢这里坐坐那里说说。“皮镇长”再三嘱咐过,不可涉及他俩肉身错位的秘密,其他爱说啥说啥。
    “皮镇长”独自去了门诊部肠胃科。一位叫文珍的女专家坐诊。大便带血多久了?颜色?感觉?“皮镇长”不知详细,只能信口开河。文专家带他到检验室,拉上屏风,让他侧躺在床上,退下裤头,露出屁股。戴着薄胶手套在他肛门里触摸。文专家的脸有些阴沉,问:“就你一个人?没带家属来?最好做个肠检,今天应该有空的,去检查一下为好。
   心哆嗦着,应该是情况不妙,再则肠检痛苦。他杀猪佬患病我皮有源来受罪,想到刚刚去过慈悲寺,曾向菩萨许过愿的,要心地善良多做好事。做个肠检有什么了不起?“杀猪佬”不是帮我做过胃镜检查受过罪?今天帮他做个肠检等于还他一个人情。于是开了化验单,多交了八百元钱,要做无痛的。去肠检科,填写了几张表格,在风险自担书上签过字,医生单独谈话,弄得像上前线去拼命似的。然后排队,喊到涂新兵时已过去两个小时。睡在滑动的铁床上,打了麻药,与医师没说完一句话就睡过去了,肠检结束,医师拍打他的手膀,他才睡眼惺忪地醒过来,问:“完了?咋毫无知觉?”
   留的家属电话实际上是他自己的,下午看结果,肠癌,中晚期。
   难怪时常拉稀便血,而杀猪佬当它是痔疮,没放到心上,不医治不说,还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不晓得养身,这不使病情更加严重?
   要着急治疗,不然像党办的老高,没拖过半年就走了,得找“杀猪佬”好好谈一谈。
   还是在四楼的过道上,电梯门前的玻璃幕墙边。二人坐在连体的铁椅上,望着楼外的景物,谈话一时陷入沉闷。“杀猪佬”得到病情,倏然一啰嗦,眼孔现出惊恐的光。他摸着浑身的衣袋,很想吸一根香烟。没有。只有他的老爷手机,和“皮镇长”给的一千元现金。“皮镇长”谈到他的病情,语气十分的柔和平缓,但仍然给了他沉重的一击。这叫谈癌色变。再坚强的人也害怕死亡。在病房里,有个病友说起他家乡的一个人,肝区疼痛,去县医院检查,说是肝癌,得进一步来银州医院确诊。他是坐不得电梯的人,检查要爬楼,听是肝癌便精神垮了,走路都无力爬楼更是不谈,儿女在外打工没有力量的人相陪。隔壁一壮汉,五十多岁,在家边照护孙伢读书边捡荒货。人家便请他帮忙,一同坐客车到银州医院,上楼时壮汉背着病人,三弯两拐就到了三楼检查处。做的Ct。恰巧主检是一熟人。熟人反复在电脑上查阅图片。没事,只是血吸虫引起肝复水,开些药回去吃就行了。壮汉见是熟人,说我们哪里是血吸虫重灾区,你帮我也照一照?一照不打紧,却是肝癌。这下壮汉与病人彻底交换了角色,下楼时是病人背着壮汉下去的。壮汉瘫软无力。说起这个故事,是让“杀猪佬”不要悲观失望,要有好的心态积极面对。病人大多是吓死的。壮汉若不是吃多了要照一照,恐怕要健健康康活个好几年。你看隔床女病友的矮子哥,还是直肠癌晚期,六年了,屁事没有,照样快乐地活着。
   “杀猪佬”似乎缓过气来,叹了口气,脸上阴云渐散,说:“该死的卵朝天,愁有鸡巴用?”
   “皮镇长”商量:“给我的肉身治胃病,只是为了躲避凡尘和尴尬,实际上不必大动干戈住院的,在家里吃点药,生活规律,不沾烟酒就行了。现在倒不如给我的肉身办出院,给你的肉身办住院。”
   “杀猪佬”说:“好当然是好,我是一个干哥哥,哪里拿得出钱来?这是要花大钱的。”
   “这倒不必你操心,我卡上有九万六,可以应付一下吧?”
   于是办好了出院住院手续。“皮镇长”披着杀猪佬的肉身住进了住院部九楼,“杀猪佬”披着皮镇长的肉身当陪护。各种检查,放疗化疗,不几日,“皮镇长”的头发几乎脱光了。九死一生,痛苦异常。“杀猪佬”鞍前马后地服侍着,没有半点怨厌。说皮镇长,你是好人啦!好人!
   “杀猪佬”作为病人家属的身份,时常要被医生喊去谈话。医生拿出几份影相胶片,插在灯光显示屏上看。这些,这些,你看,实质性肿块,肠壁增厚,浸润性癌细胞扩散。肝,胃,胰腺,都受其害。“杀猪佬”的心砰砰地跳,问:“很严重?”医生说:“很严重,转移了。”“杀猪佬”的额上直冒冷汗,伸手抹了一把,汗珠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医生看他格外紧张格外恐惧,略带责备地说:“作为家属都不坚强,那病人怎么办?要像没事似的,多给病人正能量,不过要有心理准备,至多也就年把的事吧。多陪陪病人,有条件的话出门转一转,到处看看,不留遗憾。”
   “杀猪佬”魂飞魄散,回到病床边的木椅上坐下,神情恍惚。“皮镇长”正好输完三瓶液,浑身像散了架地倒在床上,尿道插上导尿管。“杀猪佬”俯视着自己的肉身,禁不住泪水横流。他用温水浸湿了毛巾扭干,从头到脚地给“皮镇长”揩汗,就像对待青儿一样的细心和温柔。
   入夜,“皮镇长”睡得沉实,发出均匀的细鼾,约莫半夜还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的手臂上长满了洁白的羽毛,轻轻地扇动便整个身子飞了起来,越过大片大片的农田、树木、湖泊、河流和房屋,越过灯火辉煌的城镇,越过车流如织的道路。月亮和星星与他同飞。飞呀飞呀,一不小心碰着了高压线,却不见触电,但整个身子被电线缠住了,便使劲地挣,总是挣不脱。脚踢手划的,一下子就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有电扇呜呜地对着他吹,似乎是一个女人迎面而卧,一手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腰。睁开眼,房间暗淡,定下神来才见微微粉白的光亮从窗户射进来。原来自己赤裸裸的,女人也一样,光溜溜的身子一览无余。他猛然挣脱女人,爬起身来,睁眼细看,原来睡在旁边的女人竟然是青儿,是杀猪佬的老婆。此时青儿也醒了。青儿的声音苏软,在夏儿的夜里富有弹性。她说新兵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是肯定不会随你跑的。皮镇长给你花钱,给你治病,你却披着他的肉身一腿溜了。这是黑良心的事,会遭五雷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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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很有讽味的故事,说的是一位皮镇长和杀猪佬的肉身换了,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令人唏嘘不齿的事情,将皮镇长这个角色刻画得淋漓尽致。为了换回肉身,皮镇长一直追随者杀猪佬,听任着杀猪佬的指派。经过一番交涉,皮镇长和杀猪老终于交换了肉身。这个过程让皮镇长明白了一个哲理:举头三尺有神明。看来今后为官乱来不得,老老实实工作,规规矩矩做人,丢下恶念多作善事。文章立意明确,描写细腻,推荐共赏!【编辑:悍雨啸风】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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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悍雨啸风        2019-04-09 10:15:49
  作品立意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是云,总要飘走的,因为风。
回复1 楼        文友:守备师令        2019-04-09 17:27:31
  多谢编辑点评。很久没写东西了,笔头越来越生疏,近来匆忙凑了一篇,有很多不足。也望读者原谅。
2 楼        文友:悍雨啸风        2019-04-09 10:16:31
  感谢作者赐稿荷塘,荷塘有你更精彩
是云,总要飘走的,因为风。
3 楼        文友:守备师令        2019-04-09 17:28:57
  多谢编辑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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