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齐荣收下了礼，送走了徐云兰。王仁甫从屋回家，桌子上的礼来不及收，王仁甫坐在桌边正等齐荣回家。
　　 齐荣，这是什么意思？谁送来的？你是不是背着我乱收人家的礼？你是不是把老公往火里推？你知道国家政策吗？稀里糊涂做事也不动脑子，枉你活得五十来岁，我问你刚才到底谁来过？是不是云兰？快说！王仁甫越说越生气，口唾沫子横飞。仁甫这也不怪我，共云兰硬要放在这儿，必定不是你光屁股长大的娃嘛？你知道，我知道，他们俩夫妻好心其实也没有啥大事？一斤白糖、十块糕饼、一双鞋有什么太不了，无非送回去？王仁甫二话没说直接把东西拎着就跑。
　　 夜中，乡村的路很暗，徐云兰提心吊胆地正向家里赶，突然间她身后有脚步声，她心都在颤抖，她越走越快不敢回头。
　　 站住！王仁甫一声喊叫，云兰才知道王村长追来了，她心里一颤：不好！这下事情麻烦了。她停下了回头笑嘻嘻地说：王村长，是你吗？你一声喊叫吓得云兰惊慌失措哟。王村长气喘吁吁地说：云兰把东西带回去！我和必定是兄弟，我心中有数，该照顾的一定照顾，我回去了！徐云兰不肯接东西：王村长你别生气，这是我和必定的意思，我们是自愿的，既然你和我家必定是兄弟，你关照了我们知道，所以来表示感谢哟！你就别嫌少，收下吧！这不能收，国家政策紧，形势紧，现在正是阶级斗争分明时刻，我是共产党员更不能收人家东西，何况石必定他是……他本想说石必定是富农，他停顿了一下。他是我光屁股长大的姓，我会照顾他，开批斗大会抓他一起上，这是政策问题，你俩千万别误会我老王无情无义啊！徐云兰轻轻地推了他一下：王村长，你照顾了他我心中有数，你的大恩大德我会记在心上。王仁甫被她轻轻地一推，他知道了其中的意思，王仁甫没有再三说啥，所以就把东西拎了回去，临走时他们相互打过招呼，徐云兰想：难怪必定让我去送礼，原因在这，下次只要批斗大会王仁甫在，那么石必定肯定不会挨揍，她美滋滋的回了家。
　　 王仁甫拎着东西返回，路上，他想：石必定啊石必定，兄弟，我知道你的用心和用意，我们必定是兄弟哟，他一路飘飘然地回家了。
　　
　　 七
　　 已经是半晌午了，王明来只好急忙忙地去岳母村，他一路上低咕着，这个婆娘一去还真的是生气了，这次去免不了又要受岳母唠叨几句，忍吧！
　　 盛娇英那天正好在给残疾大女儿洗脸，她边洗边骂：下次再弄脏了我打断你的脚，你看妹妹老女真听话，她五岁了伶牙俐齿，你看到就呕心，她在屁股轻轻地拍打了两下，大女儿哇的一声哭了。王明来走近抱着她哄着她：黑妹，别哭，娘是为你好，别再给你娘添乱，弄得你娘不开心，啊！盛娇英咬着牙：你来干嘛？别讨好卖乖，黑妹再不听话老娘就打死你！黑妹吓得不敢说话了，低声地抽泣。老女看到王明来就喊爹，盛娇英怒怼着老女：他是你爹吗？把我们仨人赶到外婆家，还是你爹吗？
　　 老女因口齿伶俐、长得楚楚动人，尤其是一双眸子扑闪扑闪，眼睛都会说话了，圆溜溜的脸，白皙的皮肤，奶声奶气说：娘，爹不是来接我们吗？盛娇英顿了她一眼：他会要我们？他是这个家撑不下去了。盛水生走了出来，咳嗽了一声：娇英，你在说啥？明来已经上了门，证明他已认错了，明来屋里坐吧！王明来知道岳父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人长得憨厚老实，不多言语，但他喜欢独饮。一天，盛水生为了酝一罐家乡“土八路”酒过过瘾，结果被老伴诅咒着三天了，他从此不再提此事。今天王明来从黄布包拿出瓶装谷酒：岳父大人，这是女婿特意给你的“土八路”，哈哈。盛水生拿着瓶装酒笑嘻嘻的：哈哈，好女婿，你就知道我离不开“土八路”，哈哈。他拿在手正拧开瓶塞，盛水生老伴冷冷地走到他面前一把夺在小中塞还给王明来：你把酒带回去，别拿酒来哄你老丈人，你没有良心的东西，我女儿嫁给你，你不关心她也罢，还与你女儿起哄逼娇英回娘家，你安了什么心，啊？王明来的脸刷得一下红到耳根，从王明来懂事起，这可是头一次挨骂！他心里哩哩咕咕着，不敢说出口，表情十分尴尬。娘，是这么回事？哈哈，其实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我今日请娇英回去。嘿嘿，回去？除非你叫老三亲自上门认罪我才回去，不然没门！盛娇英皱着眉头冷冷地说。好喽，你别生气，我来了还不可以吗？老三她都感冒了，这几天呕吐很厉害。那我不管！反正我回娘家的事与老三有关！知道了！娇英，好了好了，咱们回去！盛娇英咬着牙半晌不说话。盛水生走来低声细语说：唉！事情都过去了半个月，娇英啊！爹劝你一句，王家是你长远的家，你出嫁了，生生世世就是王家人，回去，收捡东西你们一起回去。
　　 尽管盛水生劝说，可盛娇英的娘就是不乐意，她想：男人就必须有担当的料！动不动打骂女人的男人就是没良心的男人，我女儿好亏也在王家生了一胎，男女这是王家的事，所以这个关键时刻必须庇护女儿，不然娇英在王家真没有好日子过。盛娇英的娘更加严肃地来怒怼王明来：明来，咱们年龄相几岁，可是我还是娘，你答应我，以后别动不动发脾气，娇英可是她爹掌上明珠，不是丈夫血冲脑，也不会再嫁给你？盛水生连忙打茬说：什么话？这是天意，知道吗？也不是娇英的事，这是他命中注定，逃脱不了命运。现在说这些不是让明来难堪吗？
　　 一轮口舌论战，气氛窒息了。王明来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他默默地点点头。
　　 午时开饭了，盛水生把“土八路”斟满，王明来和盛水生开始对饮了。一个小时了，他们有说不完的旧事，一瓶“土八路”谷酒分别下了肚子，他们俩话开始多了起来，几乎无话不说，推杯换盏了。
　　 老弟，咱们都是一个公社的人，老头百姓，做事只有踏实，那么吃饭不成问题了，哈哈。盛水生已经是醉了八份状。王明来一听大事不妙，岳父大人真得吃醉了，都和我称兄道弟了，要是岳母听到那还不“天闹天宫”才怪呢？爹，这酒后劲可大了，爹，别再喝了！这杯我帮你喝。不不不，要不哥俩划两拳？此时，盛水生语无伦次了，他已经喝过八份量，满脸通红。在酒席上，盛水生论酒，他可是最喜欢的。记得有一次，吃醉了，还唱起了戏段，弄得左邻右舍来取闹，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清醒过来。从此后，喝“土八路”酒已经小心谨慎了，王明来的年龄比你盛水生小不到几岁，喝着喝着他们俩都忘了辈份。
　　 盛娇英不悦走了过来：爹，你又喝多了，明来他是盛家的女婿，爹！她把剩有二两谷酒的酒瓶抢在手中，这下盛水生可火了，一把掌打在娇英女儿的脸。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把盛娇英打得直捂着脸流着泪。你见鬼呢？老不死的，喝酒就发疯，女儿也打，老娘给你拼了！王明来拦截中被娇英娘一把掌狠狠地打在王明来的脸上，王明来眼睛都直了，双眸尽冒星光。他强忍着疼痛，站起来佯装着笑容：岳母大人，我爹他没有醉！王明来明显站在岳父大人一边，说话都是帮腔的口味，这才是真正的“酒桌上的朋友”。好了、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娇英嫁出了就是王家人，今天明来已经来了就带外甥女回婆家好好过日子。盛水生都有些不耐烦了，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夹了一口菜对望他的老伴说。
　　 就这样，太阳偏西，王明来和盛娇英带着女儿回来了。
　　 路上他们几乎没有说上一两句话，王明来抱着老女在胸前，他逗着她玩。老女，这半个月在外婆玩得怎样？对于五六岁的小孩，他问她无非是缓和一下气氛，而盛娇英斜视了他一眼。老女告诉你爹，说你爹没良心，把我们赶回外婆家！王明来知道了话中有话也就没有问东问西了，他知道盛娇英还是在生他的气。所以王明来转移了方向，他问起盛娇英随母带来的残疾女儿，这一其让盛娇英感激之意，也尽到了关心的作用，恐怕讨双方都有好处。残疾女儿也是人，随娇英一起回到王家，日前王明来说起来女儿一共8个，浩浩荡荡一支女人队。
　　 王明来怨自己的命，即使八个女儿长大，这负担在农村是相当重的。每日三餐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最头痛的问题，老五、老六年龄也还小。这摆在王明来面前的就是生命中一场拼搏和奋斗。
　　
　　 八
　　 王芙蓉的呕吐症状有所缓解，当然她可以正正堂堂走出家门，不因呕吐让人家说三道四了。王春花从上次背着王芙蓉去找过石思雨，被他娘给挡回来了，那天王春花本想去找石思雨质问，为什么坑害她老三妹妹？她从石家返回家后细想了一个晚上，妹妹呕吐的事是不是与他有关？这几日王芙蓉突然间和平凡一样，精神饱满了。所以她把妹妹的事搁在一边。
　　 老二王荷花走了过来，正想问老大老三妹子的事，结果老三症状消失，脸色红晕了。老二也就放下了思念。
　　 盛娇英回来了，她有几天都在观察老三的动静，这让盛娇英很惊讶。那天老三不是呕吐吗？险色不好看腊黄色，极像我怀老女在身一个样，呕吐可是翻江倒海。盛娇英坐在哪里，只要老三从身边走过，她就观察老三行走的姿势。
　　 王明来从盛娇英的眼神了大约有些眉目，但是他不敢私下问自已的老三女儿。他也在细心的观察着王芙蓉的一举一动。
　　 老三心中也很清楚，知道了自己的爹、后娘，尤其是老大姐姐的眼神，老三为了掩饰自己不让他们看出破绽，所以每次从腹中泛酸味时都是忍着、或者吐了。
　　 时间已经度过了三个月，老三的腰部都粗大了，屁股也圆溜溜的，这可是妊娠的外在表现。为此王芙蓉自己的决定去找石思雨。在村后树林中，夕阳的余晖斜照这片树木，幽静而别致。归林的小鸟已经有飞回来占领鸟巢了。王芙蓉望着他，而石思雨知道了情况的严重性。
　　 芙蓉，打掉他？石思雨咬着牙对她说。
　　 当王芙蓉狠狠地顿了他一眼。你说啥？打掉！那来的钱？又去什么地方打掉他？万一出了人命谁负责？石思雨被老三质问的哑口无言，其实老三也不知道怎么样处理这肚子里小家伙，打掉谈何容易！这去哪医院呢！这三个多月能打掉吗？说起来不怕自己咬了后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谁担起这主要责任！
　　 王芙蓉突然间哭了起来，这哭声还是头一次。王芙蓉也不知道自己怎样哭出了声。石思雨这下六神无主了，他安慰她说：老三，不如这样，明天我带你去镇医疗合作社，找妇产科医生。这么一说，老三就停止了泪声：真的？是不是你家亲戚石医生？石思雨点点头，他牵着她的手，这时她谈定了许多。
　　 王芙蓉在石思雨陪同下，来了公社医疗合作社。石思雨找到亲戚石医生。诊室里有几位病人正在候诊，石医生穿着白大褂正在用听诊器给病人听诊，石思雨走上前：叔叔，你好！石医生这时取下听诊器，挺了挺眼镜望着石思雨：哟，你来干嘛，哪里不舒服？石思雨连忙说：不是我，是她，哈哈。石医生皱着眉头望了望跟随而至的王芙蓉说：思雨，你不是开玩笑吧！看病，谁有病，你是闲着没地方玩是吧？年纪轻轻的哪来的病，去去去，别闹了，你没有看见叔叔忙的，啊？
　　 石思雨囧态令人捉模不透，这个鬼脸装得龇牙咧嘴，王芙蓉都为他捏了一把汗。等石医生看完病后，石思雨低声细语地告诉他，王芙蓉肚子的小东西如何处理？石思雨的眼神是渴望，希望石叔叔帮忙，除掉以除后患。在那个年头，男女之间谁敢越雷池一步？不是身败名裂就是遗臭万年，败坏家风的低俗丑事！
　　 石医生眨眨眼睛想了一下：那好吧！叔叔帮你想办法，不过这堕胎是有生命危险的，我是一名医生但叔叔不担责任，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抓紧时间处理，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谁也帮不了你们，你们尽快决明，你们十分钟考虑吧？石思雨凝视着王芙蓉，可她脸上又泛起了红晕低下头不语，她轻轻地推了一下石思雨，意思是非打掉这小东西，而石思雨点点头。石思雨对石医生说：叔叔，打掉吧！石医生望了她们一眼，又质问：好吧！这是你们决定的，这药是“打摆子”吃的药，不过堕胎效果好，但是有些风险性，这个风险性就是药的副作用，如果你按照我的医嘱服，一个礼拜死胎下来，那么就赶紧回来做清宫处理，不然以后没有了生育能力。石思雨她们吓得一身冷汗，他试探问：有这可怕的事吗？叔叔是不是你吓唬我们？石医生摇摇头：你们年轻人偷吃了人生禁果，现在又后悔，妄想毁掉罪证，当然要受些皮肉之苦，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是很公平的！王芙蓉和石思雨拿着药，他心里窃喜，但王芙蓉忐忑不安，她冷冷地望着石思雨。很快他们回来了，在村口就各自回到家。
　　 老二王荷花看见妹妹的眼神，担心地追问：老三，你是不舒服吗？王芙蓉憋着，又不敢对老二姐姐说出自己的事，只有老大王春花知道事情的三分之一。老大很想弄清事实的真相，她也没有少关心老三，比如吃食物呕不呕吐，精神状态如何？而老三总是躲躲闪闪，这可是无不得人的丑事，万一露陷了，我们王家的脸面何在？这必定是关于王家声誉问题，也是败坏门风的问题。
　　
　　 九
　　 清晨，天刚蒙蒙亮，王村还是如往日一样平静。太阳渐渐地升高，东方早已一片绯红。池边陆续而来的洗衣女，她们不约而同地占着码头。池里那几只自由自在的鸭子在嬉戏着，两岸的杨柳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