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芙蓉有三天药一下子吞服了。她昏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可是药是无情的，你超剂量三日药做一次全部吞下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往日老三起床是早的，帮助家人洗洗衣服，她甜蜜的笑声总在池边回肠着。
　　 已是中午了，王明来从田地回家，盛娇英就告诉王明来：老三病了，她还在睡觉。王明来一听真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三还在睡觉？这不可能吧，我去看看。当他走进王芙蓉身边，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他倒吸一口冷气，怎么这么冷？老三，老三……尽管他怎么喊，她还是安详地闭着眼睛，就像睡觉样子。王明来推了一下她，仍然如此，他尖叫着老三的名字，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他继续大叫，盛娇英发现这不对劲，她走进老三的房间。芙蓉啊！芙蓉这是怎么啦？你怎么病成这样也不说句话，这如何是好？
　　 老大、老二、老四急匆匆走到床沿边，知道了老二出大事了。一个好端端的人今天怎么样呢？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绝症？明天晚上还吃了半碗饭，只有十几个小时就出大事了。王家这下真正天塌下来了，一片哭泣声。左邻右舍不知怎么回事？听其彼此彼此悲戚的哭声就是不吉之兆，王家平时只有盛娇英和王明来吵上几句，也没有出现这次不平静的吵闹。
　　 爹，老三被石思雨害了！老大突破间说出此句，王明来犹如晴天中一个炸雷在耳边巨响，这老三怎么被石思雨害了？王明来打死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春花你说什么？你……你说清楚点！显然王明来听得真切，但从老大口里说出这句话，王明来二话没说冲出门去找石必定儿子石思雨。盛娇英仓促拦截他：找石思雨？你要有根有据，到底怎么回事要弄清楚。喔，你以为老三跟石思雨这半年走得近就怀疑他？我们还是报案让公安局来处理这件事，我们只是出口气，我们毕竟是私人，必须借公安力量这是唯一途径！王明来思忖片刻觉得有道理。我们必须让公安局跟他的交涉。老三死了就是命案，公安局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血债，王明来一时呆在哪里。
　　 公安局的吉普车向王家开来了，王村一下子热闹起来，前来围观群众不计其数。这王芙蓉静静地躺在床上，警官下了车，拉起了警界线，法医拎着箱子进了房间。通过法医鉴定的确老三没有生命体征了，这完全是服了堕胎药过量导致的死亡。法医这么一宣布整个王村炸开锅了，其中不少人猜测导致老三怀孕的肇事者，这可不是一般新闻，这是近三十年以来第一次真实服奎宁片而副作用死亡的命案。公安局立案调查，找到了老三相好的石思雨等人，石思雨直言不讳地承认了自己的过错，犯了未婚先孕，而又擅作主张用奎宁片堕胎药造成了王芙蓉的死亡，按法律程序石思雨负主要责任，这责任只说明石思雨负“未婚先孕”罪证，而服药过量与石思雨无关，虽然他陪她一同去公社医疗合作社挂号，石医生是要求她们签过字，这擅自做主多服奎宁片致死的全部责任归于她本人。作为一名“赤脚医生”，用奎宁片堕胎是滥用药物，也必须承担有关责任，石医生吊销了“赤脚医生”证，后乡务农。石思雨家由公安局调解拿出三百元安葬费了却一桩命案。
　　 王明来愤愤不平，他隔三差五地向石必定家跑，一坐就是半天，徐云兰已知道很内疚，每次来时都从鸡窝里掏两个蛋，加些面条做点心慰劳他，开始王明来不理这一套，心想：我女儿就是石思雨害死的，如果不报仇我心不甘啊！石必定也看到王明来心事重重，又不好开口，只好每次让徐云兰招呼他。然而，就在王明来经常往石必定家跑时，不知什么时候村中就有了关于王明来和徐云兰有一腿的谣言。这可是叫王明来万万没想到的，他平素很少与左邻右舍妇女搭腔，即使是邻居都很少说上一句话，可是就在老三死去却落得一个“莫须有”罪名，真是祸不单行啊！
　　 王明来很避禁忌的人，对于老三的就这样服药而后，他恨死石家，对石思雨这个人不负责任、不敢担当的后生耿耿于怀。
　　 石必定本因阶级成份不好，也不敢再三与王明来辩理，只有感到很对不起王家。徐云兰被人风言风语谣言传得神乎其神，她这次也百口难辩。只怪自己太过内疚，因而造成了负面影响，这样她走出门都得低着头。石必定望着她的脸，似乎真有其事样，心里堵得慌。他夜里翻身覆去睡不着，却惹火了徐云秀，为此他们总是相互发闷气，谁不理谁。这样下去，石家往日平淡的生活忽然间起了波澜。石思雨为王芙蓉的死，也伤心欲裂了几个月，他不是不喜欢她，从小学到初中石思雨几乎是形影不离，当王芙蓉在学校受到同学们的欺侮时，他挺身而出，甚至为她打抱不平。
　　 石思雨已经是半夜不睡，清晨不愿意起床，徐云兰总是恨铁不成钢，有时破口大骂：你这个不孝之子，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非要跟她混在一起。现在名声在外，人家都说你是二路货！石思雨也不耐烦了，他对母亲说出这句话，气得咬牙切齿，有时顶嘴：少听屁话，这是人家嘲讽我，可是我和王芙蓉是真心的，我喜欢她才会和她在一起，现在这事已经过了半年多，你提它干嘛？是不是你也挖苦儿子，笑儿子二婚？徐云兰听后上下唇呷着嘴，双眼瞪得溜圆，又刹那间找不到话回击儿子，只好叹气不说话了。
　　 石必定刚从镇上回家，他气得拍打桌子。徐云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必定，你患哪门子邪？徐云兰不好气地问道，他知道他的女人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暴跳如雷，可是转而一想，石思雨跟某人的女儿未婚先孕，打胎弄死了人，这事不提倒没有啥事，一提就纠结，弄得他们俩担心儿子相亲受到极大影响。
　　 石必定唉声叹气：石家怎么这样倒霉？是不是祖宗没有积阴德，让我这辈遭罪？徐云兰想到那桩事都心酸，好好的儿子却背上了这样的骂名！
　　 一天，石思雨一气之下趁他们不注意时离开了石家。
　　
　　 十
　　 王明来一走进家门，盛娇英正在唠叨着：你又干嘛去了？是不是又去与她鬼混了？王明来本来就憋着气，这一听她胡言，他气得咬着牙：放屁！人家不相信我，连你也不相信，你这个多嘴、小气、自私的女人我跟与没法过了。王明来气势汹汹地说道，他分明是对盛娇英示威。这示威的话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可盛娇英猛地冲到他的面前：谁小气、谁自私？你给讲清楚！她唾沫横飞，王明来已不甘示弱，他仍然咬着牙，恨不得一口把她呑在肚子里，这明显是对他挑衅，这架势不亚于仇人相见互不相让，剑拔弩张！她凝视着他的眼神，从他的眸子里已闪烁着怒光。
　　 你再说一遍！这警告式的话已经憋不住了。盛娇英把残疾女儿安顿好，摆出了一副格斗式的姿势。
　　 我说了怎么啦？来呀，打呀！有本事打呀！这强势的攻击形的行动已经开始激怒了王明来：老子最近心情不好，你还跟人家说三道四，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泼妇，老子打死算了。
　　 十几分钟交手，老女、残疾女都哇哇大哭，左邻居秀英赶到：哎呦喂，你们这是为啥？快住手，快住手，女儿都在大哭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快住手。盛娇英那里肯听，九牛二虎之力都用上了，她气得不行冲出厨房里拿着一把菜刀向王明来劈头盖脸地劈来，隔壁的秀英都傻了眼，她退了两步连忙说：使不得，使不得……她叫个不过，尽管如此，菜刀早就砍在王明来头上，鲜血淋漓。王明来下意识地用手捂着伤口，但血还是从指缝隙里渗出。盛娇英还不善罢甘休，继续轮起刀连续砍下。老大、老二从外面冲进家门，把盛娇英一脚蹬在右屁股上，疼痛得她嗷嗷叫。你们父女们欺负我，我不活了，她倒在地上乱滚口中不停地尖叫着，瞬间左邻右舍都赶来劝和。
　　 王明来被这么一刀，脸色苍白，他也站不稳了，老大、老二安顿他坐下：爹，不行，去医疗合作所，快……
　　 王明来经过医生处理伤口后，医生原本给他打破伤风针。当年打破伤风谈何容易？王明来抚摸着伤口，眉头一颦似乎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刀砍伤口疼痛的程度。他笑嘻嘻地说：别打，爹不会得破伤风，我记得十年前比这次流血量更大，可没有提到打破伤风针呢？何况这是家用菜刀，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更谈不上花不必要的钱。老大发话了：爹，这刀有毒的，也就是刀每天都切蔬菜，肯定有细菌感染，打，一定要打！王明来固执不打，老大女儿坚持必须要打，也就是非打不可，不然老大要去为爹报仇呢？王明来在进退两难，他闭着眼睛点点头。
　　 老大领着高护士走进门诊急救室，护士在王明来左手臂腕关节附近麻利地做了一个“皮试”，现在只有坐在走廊破旧的木椅观察皮试了。老四带着老五、老六也寻找到了医疗合作室，她们都哭泣着喊着：爹……
　　 这几个女儿一哭，也太真情了，面对包扎头颅的王明来，她们也从来没见过今天爹这么模样。王明来很惊讶：你们怎么来了？谁告诉你们的？老四淡淡地擦拭泪水：隔壁的秀英婶说爹爹被送合作医疗站包扎上药了。这一句话真的触动王明来的心，他潸然泪下：老四、老五、老六都别哭了，爹死不掉，爹还要把你们个个抚养成人呢，这一点点皮流了毛毛点血没有什么事，只要你们都听话就好！若是你娘在世也不会至于弄成这家不安宁，唉！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现在爹才体会到“半路夫妻鬼相交”了，唉！不说了，老二你带她们先会家，这儿有老大姐伺候爹就行。老二望着几个妹妹一阵心酸，满脸沮丧、痛惜、难言之隐，只有望着父亲把她们带回家了。
　　 盛娇英她怒气未销尽，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老女，残疾女儿身子靠着她。老二她们回来了，盛娇英瞅瞅老二：你爹不要紧吧？老二根本没有理她。盛娇英以女老二没有听见又继续说：你爹现在还好吧？老四！老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都怪你，不是你，我爹会去医疗室呢？我恨你！老四这话很有份量。盛娇英瞪眼睛望着她：你说啥？再说一遍！老五、老六齐声说：你真坏！盛娇英气得咬着牙：闭嘴！一声尖叫，把老女和残疾女儿吓得一跳。盛娇英连忙安慰着：娘不是说你们！
　　 大约一个时辰，老大挽着王明来走进家门，其它几个女儿都拥上去喊爹。王明来明显消瘦了许多，盛娇英根本不在乎这些，她也快五十了，四十几岁改嫁王明来，已经是父母之意，面临六十多的王明来而说，王明来虽然不是“老牛吃嫩草”，但他也算捡了个便宜，一桌酒席就把有几分姿色的盛娇英娶到了，而盛娇英是受了委屈的。二十几岁的盛娇英可是盛村一支花，身材、长相、身高、睿智，几乎人见就会夸奖几句。盛娇英也有个一段不愉快的婚姻。
　　
　　 十一
　　 一九七六年秋，打倒了“四人帮”，国家形势一片大好，阶级斗争已经不提了，地富反坏右也摘了“帽子”，人人都是社会公民。人与人之间平等了，王春云、石必定、彭天明之类“坏蛋”都已经抬起头来了，他们各自各干自己喜欢的工作。盛娇英因为太靓丽，走到那处都是风景。
　　 公社党委领导候副书记相中了盛娇英，侯先明托人去盛家说了这桩婚事。面临侯先明，又是公社干部满口答应，时间不到二个月就结婚了，在当年那个时期也没有“闪婚”字眼。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是候先明被盛娇英的美丽而迷了魂。候先明得到盛娇英后整天喜出望外，动不动就把她带入公社炫耀一下。
　　 久而久之，再好看的花也会凋零，再美的事也会淡忘。
　　 盛娇英不到半年，就怀上，可侯先明不高兴，他希望盛娇英永远如花似玉样供他欣赏和玩弄。一来二往，盛娇英为了身孕的事三个多月天天呕吐，人都黄皮骨瘦，而侯先明也不管她的死活，一气之下盛娇英拗着蛮劲拼命干重活，一天下午却下身出红流产了。候先明知道后表面不悦心里窃喜，他心想：我的老婆永远年轻。盛娇英早看穿他的弯弯肠子的心事，她也开始对他没有了好感，慢慢地他们之间感情淡薄了。侯先明也或多或少知道了盛娇英不喜欢他了，于是他经常不在家，天刚拂晓，他就肩扛锄头上畈，有时中午也不回家吃饭，当夕阳西下时，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家，一身汗渍味，盛娇英越来越厌倦他这邋遢作风。最后，由于候先明经常饿饭导致胃病，逐渐地患上胃癌死了。盛娇英也没有改嫁整整洁洁，带着两个女儿过日子。时间飞逝，两个女儿长大了，盛娇英也熬不住了，就后嫁了。第二个丈夫个子小瘦弱，皮肤黑，是盛娇英母亲爱了准女媳一张甜嘴，天花乱坠，把岳母说得全身爽爽的，虽然她俩年龄相差很大，可是他在村里还是个生产队长，生了个残疾女儿，后来他天天喝酒脑溢血归西了。这对盛娇英又是一次精神上的打击，她干脆回娘家再不提改嫁的事。直到王明来托人到盛家提亲，开始盛秀英死活不肯再嫁，为了这桩事她私自去“瞎子先生”算之一桩命，这消息不知谁偷偷地告诉了王明来，于是他私下送了一袋花生给“瞎子先生”，要求他帮忙，就说盛娇英嫁姓王的人必有晚年幸福。当盛娇英第一次算命后她忧心忡忡，为了彻底弄清自己可不可以再嫁，她再次找到了“瞎子先生”。先生吃过花生后，当然帮王明来圆场，这样王明来与盛娇英请一桌简单的酒席就得嫁入王家门了。
　　 盛娇英虽然四十出头，但她一张清秀的脸总是显得很年轻，皮肤白，淡淡卧蚕眉，杏子口，鸭蛋脸，尤其是一双眼睛可以说话了。王明来前夫生育时难产归天了，他对这二婚的女子疼爱有嘉。一些农村的脏活、累活绝不她干，仍然自己吃些累也要养得媳妇。盛娇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也时常提醒自己的丈夫平时注意休息，身体健康要紧。她也很关心他的起居，比如王明来上畈劳动回到家，总免不了第一句话：明来，注意休息，你身体就是本钱。王明来自从盛娇英嫁过来，他很喜欢这年轻的媳妇，必定自己大她十多岁，而他试为掌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