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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菊韵】林海(中篇小说)


作者:孤独小男孩 举人,3851.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532发表时间:2019-11-29 20:47:49
摘要:我的林海我的家

【菊韵】林海(中篇小说)
   我忙点点头。他夸张地瞪起眼,虎起脸说:“它敢给我疼,我不消死它。”说着笑呵呵地出去,不一会儿又笑呵呵地转回,手里多了一壶酒,两个咸鸭蛋和一袋花生米,非要和我喝两口。
   他能拿来自己的酒是不容易的。加工厂里的伙食是大家伙平摊,只有酒是自己的,谁愿意喝谁自己掏钱,不上伙食账。他帮我疗伤,理应喝我的酒才对,让他破费实在过意不去。今天他格外高兴,特意拿出酒,也是对我高看一眼。要知道,和我同寝室里还有开大带锯的老张和小李子,他让都不让,我俩喝一口酒,吃一口菜非常香甜,声音自然传到他们的耳朵里,这两人在被窝里如蚯蚓一样蠕动着,其状态非常惨。
   不是我的酒,我也不好让,只能装作不知。老刘两口酒下肚,似乎来了状态,突然就转换了口音。“俺也是山东人!”
   呀!这熟悉的乡音让我吃惊。“你是知不道,有多少人在东北?两千万不止。俺来的晚点儿,比不上早来的,也快四十年了。”他的山东口音依旧那么厚重标准,让我感慨万千。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改变了莽撞年华,改变了青春容颜,却改变不了浓浓的乡音。
   他的乡音让我倍感亲切,也把我们之间的距离从十万八千里之外,一下子拉到近在咫尺。我们天南地北,闲情逸事无所不谈,当我问及他的家庭状况时,他却含糊其辞起来,只说有个老伴,还有一个儿子,别的一概不提。
   初来乍到,不好什么事都刨根问底,会引起别人的厌烦,会错认为我是个喜欢探听别人隐私的好事之徒。随着我在这个厂子时间的累积,各种信息便如约而至,源源不断地输入我的大脑储存系统。
   加工厂的老板叫吴尚德,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农民企业家。同时,他也是一名慈善家。在当地百姓的心目中,他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当地的几名贫困大学生得到他的慷慨资助,敬老院里的孤寡老人每年都能得到他的抚恤金,就是村里的闲汉二流子也被他收罗到麾下,安排到相应的工作岗位,让他们有钱挣,有饭吃,尽可能的发光发热。
   随着事业的蓬勃兴起,他在镇里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所涉及的业务非常广泛。下辖的部门有养殖、种植、林业、餐饮、销售等,年利润达千万元。在公司里上班的人,都享受国家工人的待遇,各种补贴一样不少。
   我来加工厂半个月有余,也未曾与他谋面。加工厂里的事物都由老刘处理,老板不会来这里也是一个原因。另外,我每天基本上是加工厂和大明家两点一线,别的地方难得一去,想见的人其实天天不离身前身后的,就像山岭上的杜鹃鸟,其甜美的音色声声入耳,却看不到俏丽的影子。
   雅芳的预产期到了,她的肚子却不见动静。镇里有家医院,她去检查。一位中年男医生用十分笃实的口吻告诉她:一切正常,不必担心,谷子熟了自然耷拉穗儿,瓜熟了不会赖在瓜藤上。雅芳让他说了乐了,这人像是说相声的,长着一张逗哏的嘴,说着说着,就来了个农业和医疗相结合。
   雅芳想想也对,瓜熟蒂落吗,到了孩子自己想出来的时候,自己就会跑出来,何必着急呢?于是,一扫心中的疑云,安心回家等待去了。
   这期待的一天终于来临了。雅芳肚子疼,忙去医院检查,却发现胎位不正,需要剖腹产。那位大夫有些慌里慌张,手足无措,把雅芳往城里的大医院推。这个家伙顶多是个赤脚医生,对锄头镰刀非常熟悉,对手术刀却没有十足把握。所以农业生产搞得有声有色,妇女生产就搞得一塌糊涂。
   要不是听他胡诌八咧,雅芳早就去城里医院了,这时候往城里送,大人和孩子能安全吗?大明气不过,薅住他的脖领子就要动手。幸亏我阻拦及时,不然他肯定得满地找牙了。这庸医实在害人,从镇里到城里有一百多里路,平时不觉得多么远,在这时却隔着千山万水一般,而且道路又崎岖不平,怎么往那里送?
   大明要发动他的安乐车,我连忙阻止。这个车的颠簸程度我是领教过的,用这个车去送雅芳,无疑是要了她的命。大明急的眼泪都迸了出来。我冷静地想想,送雅芳的车应该是个轿车,即快捷又稳当。我一下子想到了吴老板,马上让大明去找他。
   真是苍天保佑,吴老板没有出门,他的轿车很快就来了。
   让我稍感意外的是,车来了,下来一个人,手里擎着一部摄像机,在亦步亦趋地跟踪拍摄。开车的司机非常快乐,胖胖的脸上笑容可掬,如同一尊弥勒佛爷在笑看人间。他们很快就上了车,快捷地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多亏送去及时,使雅芳顺利地产下一个八斤重的胖小子,母子平安。我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回老家,全家人都欢欣鼓舞,乐翻了天。媳妇兴奋之余告诉我,家里一切安好,不必挂念,安心在这里吧。
   从医院回来,雅芳就让我给孩子取个名字。我认为不妥,孩子的名字都应由父亲取,外人怎么可以?大明虽然有些愚鲁,却不至于连孩子的名字都不会取,剥夺了他的这份责任,会让他心里产生想法。
   没想到,大明却非常开明,居然毫无异议地把这个任务推给了我,反倒让我有些拘谨起来。
   既然他们夫妻俩有这个意向,就不好再推脱,便仔细想了想。孩子出生的林区,就应当把大山当成自己的家,当成永远的家。其实我内心里的更大愿望是希望孩子长大了,能真正地为这片林海做些有益的工作,一生能为林海服务。所以,“林海”这个词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干脆就给孩子取这个名字。
   我的决定,他们夫妻俩绝对服从,这个名字就定下来。
   我在这里的日子非常好,伙食上,一日三餐都在大明家里吃。每到做饭的时候,雅芳就督促着多做肉菜,干活的有力气,坐月子的奶水足。我觉得自己掉进了安乐窝里,幸福得没边没沿儿了。
   加工厂里的伙食非常差,和大明家的伙食不可同日而语。大锅里汤汤水水的,浮在上面的海菜片像池塘里漂浮着的一片片浮萍,还难见一点儿肉星。老刘掌管着大家的伙食,唯恐把伙食费花超了。大家伙没有怨言,好赖都是吃自己的,平时吃的少,月底就剩余的多,这笔账谁都会算。反正大家伙都是出来挣钱的,不能太讲究吃。
   大明经常往这里送肉,一回却只有三、四斤,而且都是血脖,下五花之类的便宜肉。送一回肉,要吃上四、五天,这些肉均摊在近十个人的头上,都不够塞牙缝的。尽管这样,老刘还是在苦思冥想,这个月如何再省一些呢?
   这天下午在车间里,机器轰鸣,大家在干的热火朝天。老刘停下来,向我的身后比划着什么。我忙回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手里拎着一个方便袋,里面装着不少东西。那人兴高采烈地从方便袋里取出一片东西,摇晃着向我们展示着,我仔细一看,竟然是块白肉膘!
   这个人目光有些僵直,甚至有些痴呆。他举着白肉膘的同时,粘液一般的哈喇子从嘴角往下淌。我觉得这个人是个傻子,要不就是缺心眼,不然正常人不会做出如此举动。老刘忙走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那人才转身离开。他是个驼背,走路一撅一撅地往前倾,步履蹒跚着,如同背负着沉甸甸的重物。
   我好奇地问老刘,他只说那人叫傻祥,是敬老院的,别的什么也不肯说。下了班,两人在老刘的寝室里大吃起来,直到我从大明家回来睡觉,他俩还在吆五喝六地大呼小叫着,扰得同寝室的大崔都跑到我的寝室里挤了一宿。
   以后的日子里,隔三差五就能看见傻祥来找老刘来喝酒。我注意到,大多数是傻祥拎着吃食来,常是烤鹅,猪头肉之类的,老刘搭酒。还别说,傻祥真有钱。听同寝室的小李子说才知,傻祥拎来的吃食都是不花钱的。这个傻祥可是老板的红人,他经常到老板家干些零活,得到一些报酬。老板家来往的客人不断,应酬颇多,客人走了,剩下的吃食就由傻祥包圆。所以他的吃食不断,也就给他们的吃喝创造便利条件。
   怪不得老刘天天喝那些清汤寡水也不在乎,原来有这一炮在等着呢。可小李子却对此表示不屑,他说看见傻祥的哈喇子就恶心,那口饭吃不吃都行。他们俩喝酒,别人都躲的远远的,都受不了他们那个吃相。
   我还是不明白,傻祥与老刘的关系固然可信,世间的酒友不分彼此,只要喝的开心可以和任何一个对象痛饮。傻祥是怎么和老刘挂上勾的,却让人匪夷所思。傻祥到底有多傻?傻到什么程度?我满腹狐疑。
   一天下班,老刘告诉大家,晚上七点半,注意收看电视新闻节目,里面有关于老板的事。
   吃过晚饭,我早早就来到加工厂,插在大家中间,关注起电视机里播出的新闻来。
   很长的一段广告过后,开始了一条条新闻,大家关心的画面在最后出现了:一位个子不高,身材敦实,胖胖的脸上永远含笑的人出现了。呀!他就是吴老板?他不是送雅芳去城里的司机吗?
   画外音传来:农民企业家吴尚德同志,十几年如一日,照顾残疾人和孤寡老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接过他递来的红包,忍不住声泪俱下。
   画面上又出现了傻祥,他恭恭敬敬地接过红包,卷起衣袖,颤抖地拭着眼睛。这时候的他一点也看不出傻来,他的眼圈里有眼泪吗?
   画外音:他十几年如一日,资助贫困大学生……一位戴着眼镜,身形瘦弱的小伙子,接过红包,禁不住以泪洗面。
   接着我看见我了……屋里的人一下子把脑袋都扭过来,这一瞬间,我变成太阳,他们则变成跟着太阳转的向日葵。
   镜头很长,把雅芳如何脱离危险的全过程演绎了一遍,最后,雅芳抱着孩子甜美地冲着镜头一笑而结束。
   芒刺在背的感觉让我如坐针毡。第一次上电视,第一次在新闻媒体中看见自己的形象,竟然这么尴尬,甚至感到羞耻,大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光衣服后的那种羞耻。我起身离去。
   一连几日,我的电视里的形象都在刺激着神经中枢,内心深处纠结着无数个质疑。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事实却像个浮躁的狂人,在我的面前疯狂地卖弄着,它那并不丰腴的身体。它用极其夸张的肢体语言,宣泄着不可告人的私欲,同时又极其渲染地制造出弥天大雾,欲盖弥彰地遮住它那真实而丑陋的面孔,让不明真相的人陷入迷茫之中,从而被误导入充满诡秘的迷局。
   我无法摆脱这个事实,沉沦在无边的痛苦之中。我设法说服自己,事实都是披着一件华丽的外衣,剥去这层外衣看本质,就是真实的身体,并不是不堪入目的糟糠。最后我得到一个这样的结论:世界过于真实反而虚伪,掺杂一些虚伪的世界反而真实。我想起“水至清则无鱼”这一说。
   初来这里时,一切都觉得特别新鲜,无论是周边环境,还是风土人情。自以为来到了世外桃源,远离了嘈杂与喧嚣,会找到令人神往的清远与淡薄。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心境会得到质的改变和提高。我总觉得森林里藏有心灵上的脉动与情操上的志远,森林似乎能左右我的神智,支配我的思维,孕育我的潜能。
   我的人生与梦境有关,这个梦境如同遮天蔽日的藤萝缠绕着我。当我觉得已经挣脱梦境的缠绕,真的来到森林中间,森林却一步步后退,离我远去。我来不及做出反应,它就风驰电掣般地化成一道彩色的光,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经久不灭的长虹,消失在漫漫的宇宙中。最后那一束光亮依然耀眼夺目,然后渐渐淡去……
   我不敢回忆这个梦,不敢相信那是个梦,在亦真亦幻,孰真孰假的环境里,梦也具有一定的真实性。这一天的到来,我始终认为在梦中未醒。状态正在劳作,机器骤停。大家扭头一看才知,是老刘突然拉下了电门总闸。大家正在面面相觑,却听他喊:“山上着火了,林场让咱们去支援。这时候天干物燥,火一定不小,大家一定要小心,不可擅自行动,一切行动听指挥,听明白没有?”
   他的一席话本意是做战前动员的,可是效果不佳,把大家的不安情绪煽动起来。和我同寝室的老张和小李子当下就打了退堂鼓,不好明说,借故溜回屋里,就龟缩起来不露头。
   接人的汽车是林场派来的,在院里停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几个人上来。司机有些不耐烦,就使劲按喇叭催。大家懒散得像一盘散沙,怎么也聚拢不到一块。有些人不情愿,认为去也是白去,不如在家加工几根木头好。我看得出来,大家这是在和老刘暗较劲呢,不满的情绪都憋了一肚子。
   老刘的脑袋上直冒汗,在院里走来走去地做动员。与其是做动员,不如说是在往车上赶一群不听话的羊。司机看不上眼了,从驾驶室伸出脑袋,不耐烦地说:“还他妈是个头儿呢,你的话就是那么回事,还不如我放个屁有味!”请将不如激将,这话一出口,激怒了老刘。只见他脸色涨红,说话的音量也提高了一倍。“老板告诉都去,一个也不能少。不去的也可以,上山补贴的五十块钱就不给了,另外还扣一天工资。行!谁不去就不去,晚饭就由不上山的请客,红烧肉!”他说完就钻进驾驶室,“咣当”一声关上门,生起闷气来。
   怎么还有五十块钱补贴?咋不早说呢?原本慢慢吞吞不想上车的两步就上了车,在屋里的,竖着耳朵听的,也顾不上体面不体面,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做饭的大师傅老王头,一边解着围裙,一边一瘸一拐地来到车前问:“缺不缺人?不行我也去,反正饭是现成的,端上桌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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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记述了自己去东北探望妻妹的始末,讲述了一些难忘的事。如火车上自己钱包被盗而狼狈不堪,到妻妹家后又因居住不便去木材加工厂寻宿干活,到最后在大会上指斥加工厂老板是骗子这一系列事件。通过事件的描述塑造了几个鲜明的人物形象。有任性的妻妹和粗旷的妻妹夫,有愚忠的加工厂管家老刘,有表里不一损公肥私的加工厂老板等人。尤其是对老刘的刻画很成功,从外貌到内心,多侧面的展示了他的性格持征,使人们对他产生了深深的敬仰与同情。而对于吴老板的刻画也很到位,把一个不法企业家的形象刻画的淋漓尽致。但人物的性路又都不是单纯的坏或好,如老刘的愚忠和吴老板的宽容,以及妻妹大明的刚与柔,这些矛盾的对立统一,让读者看到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假大空的文学偶象。小说主题紧贴时代,叙述详尽语言幽默。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感谢赐稿,推荐品读。【编辑:刘银科】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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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叶雨        2019-11-29 20:56:47
  小说的矛盾冲突通过主角的内心活动展开,由开始的茫然不解到最后的感情升华,完成了这一心理变化轨迹。小说真实地再现了当时的社会问题,秩序混乱虚假盛行,沽名钓誉者堂而皇之招摇过市,而良知缺失人性变形。小说的微瑕之处是抒情部分太长,掩盖和影响了情节的有序进展,有冗长繁复之感。小说不同于散文,议论应以不影响描述为要,否则会拆散结构喧宾夺主,显得涣散而不紧凑。读者也会失去阅读耐力。以上与作者探讨学习,不当处请指正。欢迎继续支持。谢谢!
文学陶冶情操,文字净化灵魂。
回复1 楼        文友:孤独小男孩        2019-11-30 02:53:25
  谢谢老师的精彩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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