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龙开车去他的学校，张明坐在副驾驶上，张小龙习惯性地带上安全带，“爸爸，你们俩把安全带系好。在美国开车，不要抢速，到有拐弯的地方，要减速，甚至要停下来，要等着直道上的车通过，才能开；要不，是直道上的人用手示意你先走开，你才能开，别人给你让路，你要抬手示意表示感谢……”张小龙在给他爸爸讲解这里的交通规则，“交警一般是不会实打实地停在路边逮违规的人，他们一般隐藏在树林里，看到你超速了或是违反了交通规则，他会不经不慢地跟在你车子后面，到一定的时间和距离，他觉得合适，他会一踩油门超越你，然后横在你车子面，前接受罚单吧。我从没有过罚单，不过，有一次是在学校里，我停车的地方不对，有了一个罚单，后来交警念我是初犯，又看我吓得要命，就免了我，教育了一番，算是省了一笔钱。”
　　 一条约有15公里的道路两旁都有高大的树木，来来往往的车子不多，没有人按喇叭，人人都在自己的道上行驶。
　　 突然下起了雨，“没关系，下雨是常见的事，一会儿就停了，甚至会出太阳，这里的天气有这个特色。”到学校门口，一阵浓郁的咖啡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张小龙要下车说要去买杯咖啡喝。“这是你上学每天必去的地方”？张明问。很干净的咖啡屋，暖暖的，有一个金色头发的白种女人坐在长方形的桌前慢慢地喝咖啡，看着很清闲，服务员脸带微笑。王华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从服务员面部表情和笑容上来断定，他们是在打招呼，有一个人在吧台那儿取咖啡，张小龙起码在1米开外的地方站着，静静地等着。“还这样等着，我们买东西都喜欢把身子紧紧地贴在柜台前，除非在银行办事，才远远地站在黄线外等着，是保护隐私吗”。王华暗暗揣度。
　　 “儿子，把咖啡给我喝两口。”张小龙的咖啡刚刚端到手，王华迫不及待地说。“你要喝，就再买一杯，何必要儿子的。”“一杯咖啡要多少钱？”“4美元。”“哦，折合成人民币就是二十多块，这么贵，我舍不得。”“妈妈，这咖啡和国内的价格差不多，你不懂行情。”
　　 “这就是我们的学校，我们把车子停到学校的停车场上，这两天停车场上车子估计很多，有很多家长来美国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在国外，孩子毕业了，往往是一大家子都出动，并不是国内人所说的美国人到孩子18岁就不管了，我有很多美国同学，他们来入学时，家里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大家子，把冰箱微波炉都带来了，毕业典礼更是看重……”
　　 今天，张小龙是导游，他领着父母把他在这所学校的日常走个遍。教室、图书馆、汉堡店、草地、学校的湖泊和小径……“确实，我要实地考察一下我巨额投资的产业，张明搂着儿子的肩膀说，不能是个虚拟的！”
　　 学校的路不宽敞，甚至有点旧，有的路段还坑坑洼洼的。教学楼的扶梯结实厚重，像是铜管做成的。有个很大的牧场，有牛在草地上吃草。“我们这里还养羊，羊奶很好喝，妈妈，你看，我刚来这学校是住在山上的宿舍里，每天还能看到小鹿。”张小龙用手指着一处说。“住在山上不是很好吗？为啥要租房到外面住。”“每天上山下上的路不好走。房租很贵，不如到山下租房住，算来算去要便宜一些。”
　　 “听说美国的冰激凌很好吃。”王华在来之前听人说起的。“好吧，我带你去我们学校的汉堡店，那里的冰激凌也不错，还比外面便宜。”
　　 汉堡店里有很大岁数的男服务员，穿着干干净净的工作服，温和地微笑，“hellohello”地向走进来的顾客打招呼。
　　 满满一杯的冰激凌，奶油味的，口感细腻绵柔甜润。一杯换算成人民币是12元左右，能承受得起。有四个中国留学生来买咖啡，静静地1米开外排队，看不到急躁和不耐烦。王华在心里说：“长途跋涉的来了，这几天一定要把冰激凌吃个好，才不枉来此一趟。”
　　 张小龙经常光顾的超市、加油站、吃饭的小店，这一家三口都去走走看看。张小龙喜欢坐的位置，张明也去坐坐，感觉感觉。
　　 从康州大学出来，张明便当了司机，张小龙给他当导航员，俩人默契度很高。“慢点，慢点，不要超速，拐弯处停下来，不要停在残疾人的车位上。”张小龙总在关键时刻提醒他爸爸。王华第一次知道了有专门给残疾人停车的车位。“残疾人的车位都在容易停车的第一个位置，没有残疾人停车，即便这个车位是空着的，你要是胆敢停上，警察罚你也是没有商量，老美这一点的素养是很好的，没有人去和残障人争抢，公共场所一定是给残障人士让道的。”张小龙给他妈妈普及知识。
　　 “我们晚上吃什么？”王华很关心晚饭的事。“回去煮面条，面条也是弹滑爽口的。吃一个汉堡最少也要6美元，数字听着不多，但换算成人民币就是多少钱，知道吗？挣人民币到美国来花，分分钟让你沦为乞丐……。”张明先发制人地说。
　　 煮面条吃是在张小龙家里小住几日的主打。
　　 留学生厨房里的东西，是迥然分开的。冰箱一人一层，属于你的，即便是空空如也，我这层哪怕东西爆棚，也不会去占用你的地盘。西红柿炒鸡蛋是世界菜，每个孩子都拿手。张小龙储备的食材多样，甚至超过了王华的厨房。各用各的东西，用完把锅碗灶台收拾干净，不给他人留垃圾。张明用个海碗稀里哗啦地吃面条，王华也盛了一大碗，香喷喷的，一碗面下肚，突然感觉到食物的无比精贵。
　　 乱糟糟的小屋，王华牙齿痒痒的，横七竖八的东西触碰她的神经。但这是别人的地盘，她不敢插手。张明警告过她，不要随意乱动儿子的东西，小心他不高兴。“儿子现在还在刷我们的卡，我们还得看他的脸色。”王华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着。“闭眼睡觉，不管，就住这几小天，忍住！乱就乱去。”王华宽慰自己。吱吱，王华听到隔壁有开门的声音，透过细细的门缝，王华看到一个胖胖的身影去厕所。“哦，你的同学，才起来啊？”“他爸爸妈妈住在宾馆，他要去他们那里。”“哦，是吗？我们住你的房间，会被看不起的吗？”“没有关系的，谁也不管谁，给你们预定学校的宾馆，已经没有了，这样子还节省了一大笔钱，学校的宾馆最便宜的也要200美元一晚。”
　　 没什么时差可言，王华一会儿就睡着了。
　　
　　 十
　　 5月12日，一家人聚在美国最重要的日子——毕业典礼日。
　　 早晨下着小雨。张明早早地出去走了一圈回屋，寒寒战战地说：“今天好冷啊，美国的居住环境是好，一栋一栋的二层小楼房，树木都很粗大，草坪绿绿的……”“崇洋媚外的家伙！”王华带着气训斥。
　　 “人还少。”张小龙接话说，“你们吃什么？我上午要出去一趟，和同学准备准备下午毕业典礼出场礼服的装饰。”“哦，还要装饰吗？”“看看吧，有人搞装饰，我有俩爱搞怪的同学也想试试。”“我们自己煮面条，不用管我们，你忙你的。”
　　 王华套着张小龙的小夹袄，顶着小雨到小区里溜达。确实有大片的草坪，树木苍翠。每栋小楼前必有草坪，草坪之间连着宽阔的路，小区有一条主干道通向外面。有工人穿着雨衣修剪草坪。王华慢悠悠地在区里边走边看，有个穿着短运动衣裤的当地男人迎面在跑步，他到了王华面前扬扬手说“goodmong”。“goodmoong”。王华不假思索地地回应，很是诧异自己竟然敢和外国人用英语对话，哪怕是区区的一小句口语，也令她心花怒放。有像张小龙般大的亚洲面容的孩子在小区里出入。“一定是父母花巨资送出来留学的。”王华盯着亚洲面容的孩子在心里说。
　　 越来越冷了，雨开始下大了。王华只得回屋，进来一会儿，困意来了，睡觉吧，只有睡觉这一件事可干，在这里寸步难行了，人家叽里呱啦说一串，根本难以招架，不认识方向。张小龙临走前把暖气打开，屋里很暖和。
　　 张明也跟着睡觉了，睡个回笼觉，舒服。
　　 王华睡够了。张小龙回来说：“我们现在去学校，下午3点毕业典礼开始。”“这么冷，你们穿的大袍子估计是扛不住的。”“没事，我里面穿厚一点的衣服，外面把礼服套上。”王华从昨晚就在脑子里酝酿着今天出席一场这么重要的场合自己穿什么衣服呢？她特地带来了一套裙子，呵呵，这天气是派不上用场了，太冷了；还有一套运动服。“这个怎么样？”王华在儿子面前抖摆着运动服。“妈妈，我的老妈啊，你不要穿着有英文字母的运动服，丑死了，还是美国队长的！”“哦，是美国队长的意思吗？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别穿，别穿！”“那我穿什么啊？”王华满脸的懊丧。“你就穿儿子的小夹袄，挺好的，还显精神。”张明凑过来说。“好吧，也只有这样了，穿穿小年轻男孩的衣服，别有一番风采。”张明特地带来了一套西服，他决绝地穿着西装去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
　　 一路上，张明开车，三楼停车场上已经停了很多辆车，还有人进来，车位还有富足。各色人物都有，男女老幼，鱼贯进电梯到一楼。
　　 一楼是学校的小超市，说它是小超市其实不小，有卖休闲服的和运动款衣服，春夏秋冬男女老幼。服装主打学校的代言物——哈士奇。是的，一条狗狗是这个学校的代言物，稀奇不稀奇！所有的衣服都有一条大大的哈士奇，圆瞪着双眼，张着嘴，吐着舌头。哈士奇玩偶和杯子有专柜摆放。超市靠近门口处是咖啡店，生意好。女学生们凑到一起，三五个在小超市的空隙处或是角落处试穿她们的礼服，有女孩给礼帽的边沿镶嵌小花小朵的。
　　 雨越下越大。王华在咖啡部找个凳子坐下，裹紧儿子的小夹袄，痴痴呆呆地盯着过往的人们，吵吵嚷嚷的，竟然还有女人穿着膝盖以上的裙子，袒露着大腿，老外脂肪厚，不怕冷，屁股硕大，腰围老粗。女人手捧咖啡，她们的脸儿并不肥厚，可能是吃汉堡和炸鸡太多了，所以成了这个样子。张小龙告诉过他妈妈这里的穷人是胖子，因为吃不起蔬菜。
　　 2点30时可以进会场了，雨仍在下。有两个门可以进去，大家排队，有类似警察人的在做安保，像在机场过安检般的严格，掏光口袋里的东西，全身上下来一遍扫描。王华手里拿着入场券，安保人员好像和她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懂，反正让她进去了。室内体育场，四面都有人坐。张明找了个自认为能看得清看得远的地方坐下。
　　 喧闹声中，校歌响起，大屏上循环播放学校的历史。反正王华看不懂，学生们依次进场，他们特定的座位是最佳的，对着主席台的前后的位置，10个人一起进来。欧美的学生张扬，个性奔放，他们一进场手舞足蹈，扭腰甩臀的，飞吻给观众，哦哦，或是嗨嗨地叫着，场面热烈。亚洲的学生拘谨腼腆些。女学生的礼帽都做了修饰，要不贴点小花，要不搞几条流苏。男学生有把礼帽上插上几根羽毛，一闪一闪地晃动，很扎眼。张小龙本在礼服的腰间上栓了个流苏带子，下雨，带子打湿了，没有起作用，白费了工夫。
　　 一个头戴毕业礼帽，穿着礼服满脸胡子的白人胖子人牵着学校的代言物隆重出场，哈士奇在会场中央大模大样地走了一圈。一组一组的老师出场，着装毕业的礼服礼帽排队站着，有白发苍苍者，有年轻油腻的。一串开场白之后，重头戏颁发毕业证书开始。
　　 学生们依次一个个上台，欧美的学生欢叫着上台，有人引领着到拿证书的老师面前，学生拿到证书，顺位走到手拿相机的老师面前，把毕业证举到胸前，拍照留存，学生即可从会场出来。人生难得的大学毕业典礼便结束。
　　 张小龙进场时，王华夫妻伸长了脖子，恨不得把脖子加长一截，眼睛随着儿子的身影转动。儿子走台时，张明冲到看台前，弓着身子，拍下儿子那不到一分钟的张张瞬间，他很得意，为儿子抓住了美好的时刻，觉得自己是个能力强的父亲。
　　 王华后来得知今天的毕业证书是个空壳。真正的，有内容的东西，要等到他们毕业回家再寄。
　　 真够疲劳的！人们陆续到了会场外，雨还在下，冷得只想进被窝。台阶上有零星的纸屑，甚至有果壳皮。哈士奇的大雕像就在礼堂的侧旁。有学生和家长冒着雨到雕像跟前合影留存。王华也想去留影，实在是雨太大，又冷，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雨和寒冷削弱了所有人的兴致。到停车场取车，回去歇着吧，到这里来的大事完成了。张小龙说：“晚上有同学家长请客，我要去的，这也是社交。”天啦，儿子已经在用“社交”两个字了。“你去吧，我们煮点面条吃吃，洗洗睡觉，好累了。”王华一想到张小龙乱糟糟的小屋，头皮发麻。只有这个地方是个落脚点，没有别处可去。
　　 明天的计划是要把张小龙的车子卖了，再租车，再把房间腾出来。他把房间转租给了另外一个熟人，只要把房间腾空就好了。
　　
　　 十一
　　 “好浪费啊，这些东西明明都可以再用的，一定要丢弃掉吗？”王华看着儿子把好好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扔到地上，再一并扔到垃圾桶里，心疼地嘀咕着。“妈妈，你不要心疼，这是美国人的习惯，人离开之后，只留下一个床板，等到有新人入住，地板都要重新更换的，更别说这些零碎用过的东西，人家怕有传染病，用别人的东西不好。”“好吧，好吧。”“不过，我这个是熟人介绍来接替我的，我一走，他就来住，我可以把桌子留下给他，别的东西还是要扔掉。”被子床单，电水壶等等一些家用的东西都是被抛弃的对象。王华抓了一大把衣服架子，怎么都舍不得扔掉。“妈妈，你这么喜欢这样的衣服架子啊，在网上10块钱能买一大把，你要带回家吗？”“是的，我要带回去。”王华不远万里带回家的10个衣服架子，日后成了王华专属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