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不要欺负女同学，都在一所学校上学读书，你是个男生，对女生，应该放尊重点。”
　　 那男生转身看了一眼身体显得有点单薄的刘天石，双眼一瞪，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妈的，管你屁事！”话音未落，那男生放开了手中的辫子，反手一个耳光，用手背朝着刘天石脸上抽打过去。
　　 “哎呀！”旁边有两个女生发出一声惊叫。
　　 刘天石往后一退，迅疾伸出右手，一把捏住那男生的手腕，用自己的左脚在他脚下一个勾绊，手中一个牵拉。
　　 那男生顿时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他抬头瞪眼盯着刘天石，从地上爬起来，猛然一头朝着刘天石肚子冲撞过去。
　　 侧身一让，刘天石用左手抓住那男生的一只手臂，随着他冲撞的来势顺手牵羊，一拖一推。
　　 那个男生扑了个空，踉跄地扑倒在地上，他爬起来，灰头土脸，又看了刘天石一眼，在周围同学的哄笑声中，悻悻地走了。
　　 站在旁边一直没动的曾思雨红着脸，对刘天石轻轻说了一声：“班长，谢谢你。”埋着头离开了操场。
　　 下午放学，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学校大门。
　　 从班主任老师的教研室走出来的刘天石听到有人叫他，抬头看见是曾思雨站在前面不远处，他向她走了过去。看到刘天石走到了身边，曾思雨脸上略显羞涩地说：
　　 “刘天石，今天在操场多亏你，帮我解围，谢谢你了。回家路上，你可要小心点，我听有的同学说，那个男生，认识学校外面街头那些小混混的。”
　　 刘天石淡淡一笑，说：“我不怕他们。”两人一起走出了校门，要分手了，曾思雨又提醒刘天石：“你，真的要当心啊。”
　　 刘天石点了下头：“没事，你放心回家吧。”
　　 曾思雨眼眸扑闪，嘴唇微张了一下，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她欲言又止，慢慢地转过身，向刘天石挥挥手，低头走去。
　　 一直看到曾思雨的身影渐渐走远，刘天石自己才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小巷。
　　
　　 ——今天星期一，刘天石明白了，小胖子他们是为前天那个男生，故意来找自己挑衅滋事的。
　　 他用眼光环顾了一下四周，路旁边不远，地上有根木棒，他飞快地跑去，伸手捡起来，拿着木棒转身走向小胖子他们。
　　 小胖子的两个同伙见状连忙靠近小胖子身边，三人站在一起，显得有点紧张地看着刘天石手中握的长约一米，粗近五厘米的木棒，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距小胖子三人约有四米，刘天石停住了脚步，神态自若地看着对方。小胖子他们三人不由脚步都往后退了两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天石手中的那根木棒。
　　 望着对面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三个少年，刘天石决定吓唬他们一下。他用双手握住木棒两头，把木棒在身前往上提起少许，屏息片刻，气沉丹田，口中发出“嗨”的一声轻喊，双手用力往下一拆，只听木捧“叭”的一响，顿时断成两截，他两只手中各握了一截木棒。
　　 小胖子三人面面相觑。小胖子说：“啊哟！手臂好大的力气。他真的练过，不好惹，算了。”他叫了一声，“快跑！”三个人转身就往巷子西口头也不回地跑了。
　　 “刘天石！”是曾思雨的声音。
　　 刘天石转身一看，巷子东头，曾思雨和班上的女同学阮玉琴，还有男同学王川，一起跑了过来。
　　 王川问：“怎么样？刘天石。”
　　 “没怎么样，三个街娃跑了。”刘天石笑了笑，把手中的木棒扔向路边。
　　 “曾思雨有点担心你，喊我和阮玉琴一起跑来追你。刘天石，我们陪你走到大街上。”王川灵动的眼睛闪着光，笑着对刘天石小声地说。
　　 晚上，院子里的邻居都进屋休息了。做完作业的刘天石，跟着父亲在院子里，开始每天的练功。弓步、马步、压腿、左右手掌拍打沙包，最后在父亲指点下，一招一式地打起了一套功夫拳。
　　 父亲站在一旁，边教边说：“天石，习武，要你牢记的三句话，第一句是健身护体，后面两句是什么？”
　　 “儿子记得。”刘天石出拳、踢腿，说，“不能逞强，轻易出手。”
　　 父亲点了点头：”万不得已，确实需要，点到为止，不要伤人！继续练。”在父亲指点下，刘天石沉肩坠肘，一个虎跃，腾身向前，左拳紧握，一个冲拳直击，右手掌刀横劈，一招一式，拳掌连击……
　　 那年，刘天石十七岁。
　　
　　 三
　　 进入高三年级面临毕业参加高考的同学们，都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准备迎接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参加明年七月的高考。
　　 下课时，同学们纷纷走出教室。曾思雨走到刘天石课桌边，悄悄对他小声说：
　　 “刘天石，出去，我给你说个事。”看了刘天石一眼，她先朝教室外走去。
　　 刘天石把课本和书收起，放在堆满了复习资料的桌子上，起身走出教室。
　　 距教室不远，校园里的小花园内有一条长廊。廊柱之间连接着长长的石条座。曾思雨站在长廊边朝刘天石招手：“刘天石，这儿。”
　　 走到曾思雨身边，刘天石问：“有什么事吗？曾思雨。”
　　 曾思雨说：“刘天石，时间过得真快，我来到这个班上读书，快到一年了。明年就要毕业高考，不久，同学们将各奔东西。学校里的日子，许多事情，令人怀念。就要放寒假了，想和你说两句话，坐吧。”
　　 曾思雨坐在了石条座上，在她旁边距离差不多两米的地方，刘天石坐了下来。
　　 “你坐那么远干啥呢？刘天石。”曾思雨笑着问。
　　 刘天石没有说话，挪了挪，朝她身边坐近了一些。
　　 曾思雨扬起笑脸，说：“寒假一过，下学期毕业，就面临七月高考了。刘天石，大学，你的志愿是什么？到时候打算填报啥学校呢？”
　　 刘天石说：“我，想考军校，将来去部队当一名军人，这是我小的时候，心中就有过的理想。父亲要我另外再选两个普通院校，文科理科都行，专业还在考虑。曾思雨，你呢？”
　　 “准备报考师范院校，我的理想是当一个小学或者中学教师，我爸我妈都支持我。只是，他们希望我就报考我们这座城市的几所大学，不要离家去外地。”
　　 “好呀，曾思雨，你这个理想不错，以后当一名教师，教书育人，将来桃李满天下。我建议你第一志愿就选蓉都城内的蜀川师大。”
　　 曾思雨若有所思地说：“其实，只要能到高等学校深造学习，学成之后干什么，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不管以后在哪儿，同窗共读这两年，我都不会忘记的。”
　　 刘天石说：“能成为同学，也是人生一种缘分。同学之间的情谊，度过的日子，让他们忘不掉这段时光的。曾思雨，七月高考，我们一起努力冲刺，为实现自己的心中的理想，争取考出好的成绩。”
　　 望着刘天石英俊帅气充满青春活力的脸，曾思雨说：
　　 “我会的，十二年的努力学习，就为等待高考的那一天。”
　　 刘天石望了望天空，他回过头对曾思雨说：
　　 “一个人长大后，要有能力，这样，才有底气去选择拥抱自己想要的生活。青春年华，是每个人把握自己人生的关键时期，只有自己努力，才能成为自己心中期望能够成为的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曾思雨，我们一起努力吧。”
　　 曾思雨偏着头，对刘天石笑着说：“刘天石，我想，寒假里，能不能，我们联系几个同学，有时聚在一起交流、复习？”
　　 “好呀。”刘天石用十分赞同的语气说，“曾思雨，你这个想法顶好。这样，寒假里，我们可以在学习上互相帮助，你想一下，学习认真努力的，愿意参加，都又合得来，三五个人，就可以了。”
　　 曾思雨点了点头：“行，我想一想。”
　　 上课铃声响了，刘天石、曾思雨起身一起朝教室走去。
　　
　　 转眼已经是一九六六年二月，学校放寒假了。
　　 六十年代初连续三年的困难时期度过后，经过近三年调整，国家经济逐步得到了恢复。粮食虽然还是按人口定量计划供应，其他吃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国营肉店又有了挂着的猪肉售卖，一度空空如也的国营糖果店里又摆放上了糖果点心，人们的日常生活在缓慢地改变着。
　　 那时，大多数的机关企事业单位职工无论干部和工人每月五六十元的工资十分普遍。一般的家庭都有两三个甚至五六个孩子需要供养。衣食住行，是每个普通家庭很重的负担。当父母的天天都是数着指头，一分钱一分钱地精打细算，把工资收入的钱，花费在全家人必需的吃穿用和孩子上学读书的基本开支上，不会乱花一分钱，过着俭节的日子。大人小孩，衣服裤子都是破了补个疤，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一日三餐只求吃饱，孩子们吃了三顿饭，父母是很少去买零食的。只有逢年过节，特别是过年春节，家长们才会挤出些平时省下的钱，买点孩子们喜欢吃的糖果水果，让孩子们穿上件新衣服，使孩子能感觉到节日的那点十分难得的欢乐。
　　 孩子们盼望过年，明天就是大年三十除夕了，窗外呼呼地刮着寒风。刘天石和妹妹在屋里做作业，父亲从里面房间出来，手上拿着一张五元的人民币，说：
　　 “天石，明天要过年喽。你去买十个椒盐麻饼、一斤水果糖、一斤米花糖回来，啊，再称一斤鱼皮花生。”
　　 听见父亲的话，正在做作业的刘天石和妹妹，听了心里好高兴。
　　 “哥。”妹妹抬起头小声地说，“好安逸，路上，你可不许先偷嘴啊。”
　　 看着妹妹，刘天石笑了笑说：“我保证，不会先吃一颗。你好好做作业，算术题多检查一下。过年好好玩耍几天。”
　　 刘天石拿着父亲给的那张五元的纸币，把书包里的书和作业课本取出来，都放在桌上。
　　 坐在床边正用针线缝补旧衣服裤子破烂处的母亲说：
　　 “天石，把钱揣好啊。外面冷，你把你妹的围巾围上。到红光电影院隔壁那家有名的麦香园去买，那是市食品公司开的店，糖果点心，他们做的味道好些。还有，顺便打瓶酱油买半斤郫县豆瓣回来，明天过年炒熬锅肉用。”
　　 刘天石点了下头：“好的，妈，我知道了。”他把钱放进了棉衣里面的包包内，拿起空书包，走出了家门。
　　 外面果然寒气逼人，冰冷的风拼命往身上衣服里面钻。他把身上的棉衣裹紧，迈开步子，穿过对面只有十米长的大光街，来到了八宝街上。前面不远处，就是红光电影院，走过去，在一个十字路口，麦香园到了。看到玻璃柜台里搪瓷盘上摆放的糖果点心，有好几样品种。刘天石对店里的售货员说：
　　 “我买十个麻饼、一斤水果糖、一斤米花糖、一斤鱼皮花生。”
　　 售货员是两个女的，正在说话，她们头上戴着顶白色帽子，身上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左胸上印着麦香园三个红色的小字。年龄大点的中年妇女用眼睛瞟了刘天石一眼，年轻的那位姑娘很利索地分别将四样东西用纸袋包装好，把水果糖、米花糖、鱼皮花生称了重量，笑着递给刘天石，说：
　　 “小兄弟，一共三元八毛钱。”
　　 “谢谢。”刘天石对女售货员笑了一下，接过纸袋，他闻了闻那包麻饼，好香。他咽了下口水，把四个纸袋一一放进空书包内，又去打酱油，买豆瓣。
　　 梧桐树上剩余的枯叶被寒风一片片扫落在地上四处翻滚，遍地是冬的萧瑟。
　　
　　 星期三，是刘天石和曾思雨他们几个同学约定好在寒假见面交流学习心得，一起复习功课的日子。
　　 吃了早饭，刘天石背着书包出门，坐公共汽车来到人民公园。
　　 走进公园大门，就是一座石拱桥，曾思雨、阮玉琴、骆远玲三个女同学站在桥栏杆边，说着话。
　　 刘天石正往桥上走，左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看见是来参加复习的同学王川。
　　 王川用右手揽着刘天石的右肩膀，笑着小声说：
　　 “刘天石，我总觉得，曾思雨，对你有点意思。”
　　 刘天石盯了王川一眼：“啥意思？你别瞎说，同班的同学，你脑壳里头不要胡思乱想。”
　　 王川嘿嘿一笑：“只是我的一点感觉，她和你说话时的语气，眼睛看你时的眼神，总让我感到，有点和别人不一样。”
　　 “她们三个在看我们了。”
　　 “好，结束，我不说了。”
　　 刘天石和王川快走几步，来到三个女同学面前。
　　 曾思雨问：“刘天石，王川和你在说啥，我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
　　 长得秀气的阮玉琴，一双明亮的眼睛含着笑，说：
　　 “王川，你是学习委员，用心复习，我们来公园不是光耍的。”
　　 骆远玲脸色红润，身材丰满，她看着刘天石和王川，说：
　　 “就是，一周一次，我们几个要抓紧时间复习，寒假很快就结束了，学习要得紧，发挥你学习委员的优势啊，王川。”
　　 王川点了下头，笑眯眯地对大家拱了拱手：“我们五人小组，互相帮助，认真复习，共同提高。今天上午，数学解题；下午，做一篇作文，题目：明天。”
　　 刘天石笑起来：“不要说了，走吧。”
　　 五个人朝公园内的镜湖走去。镜湖边，十多棵柳树绿色的长长柳条叶随风摇曳，他们从湖面中间的一条曲桥上穿过，来到一片高大的杨槐树下，四周开满着一片片黄色的小花，旁边安放有几张小石桌，每张桌子周围还有四个小石凳。
　　 刘天石和王川一桌，曾思雨、骆远玲、阮玉琴一桌。他们打开书包，开始复习数理化，英语、生物、地理和历史。
　　 碧水、花丛、绿树。上午的公园内环境幽静，确实是个复习功课的好地方。
　　
　　 四
　　 春节一过，寒假很快结束了。三月开学，高三年级的学生们全身心投入了紧张的复习，准备七月份举行的全国统一高考。在通往大学的独木桥上，朝前迈步，同学们十二年的苦读，谁都有自己追求的梦想。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一九六六年六月，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太革命”运动开始。全国各地迅速地掀起了“破四旧，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狂潮。
　　 学校停课，高校停止招生。全国各地的大学生和中学生们成立“造反组织”戴上红卫兵袖套，走上街头最早投入运动。大字报、大批判、大辩论、大串联，红卫兵们各地四处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文革”的浪潮迅速波及全国，各种小报、传单满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