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哟，太痛了，大哥，别扭了，别扭了，再扭，骨头怕会断了，我道歉，我道歉。”纹身青年对着任敏，弯腰一躬，说，“对不起，这位美女，刚才我确实不对，冒犯了，请您原谅，让大哥他，高抬贵手，放兄弟一马。”
　　 任敏望着杜文：“放他走吧，杜文。”她嘴角微微上扬，尽量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杜文放开了对方的手腕。
　　 纹身青年甩了甩右手，拉起伙伴：“走走走。”快步走出了咖啡屋。
　　 这时，面对着杜文，任敏开心地笑了。
　　 见任敏拿起了包，杜文说：“我送你。”
　　 任敏说：“送什么，忘了告诉你，我还住在酒店。我们去花园里转转吧。”
　　 酒店花园里高的低的五彩灯光亮着。一些人在泳池内游泳，不远处的海岸边传来一阵阵潮水涌上沙滩的波涛声。
　　 杜文说：“任敏，你们招商局领导不错，为了我们考察，还在这酒店专门为你定了房间，方便你的工作。”
　　 任敏说：“不是专为我的。滨海市很多的单位，都在这个酒店长期包几个客房，这样方便自己单位的领导和客人休息。我这几天是沾了你们来考察的光，才住在我们局包的客房里。平常在局里上班，每天下班我得挤公交回租房的。杜文，你在广厦待多久了？”
　　 杜文看着任敏，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入职才三个月。”
　　 “三个月？董事长助理，你有什么背景吧？”
　　 “没有，我是应聘的。一到广厦公司上班，公司就宣布我的任命，担任高董事长的助理。”
　　 任敏看了看杜文，沉思片刻说：“那，你对广厦公司的情况知道不多啊。”
　　 杜文说：“是的。才三个月，只了解点公司的表面。我学的文科，对建筑行业不懂，纯粹是外行。对广厦公司的各方面，尤其是深层次的东西不知道。进入公司后，很多事情，都还有待时日，去接触、去学习、去熟悉、去适应工作的需要。”
　　 “你，打算一直这样，在企业工作？”
　　 “准备先在公司努力下去。再看吧。”
　　 杜文和任敏在花园里边走边聊，二人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海风吹拂，树影婆娑，明月当空，夜色很美。
　　
　　 五
　　 客房里电视晚间新闻结束时，高一非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里面传来的是傅亦夫的声音：
　　 “高董事长，我们夏局长要和你先单独见见面，方便不？”
　　 高一非看了下手表，快到八点钟了。他想了一下，说：“可以，傅主任，你在什么地方？
　　 傳亦夫说：“酒店后面路上，停着一辆黑色宝马730轿车，我来接你了。”
　　 高一非起身走出了908房间，把门轻轻拉上。过道里很静，他快步走进电梯，来到一楼酒店大厅，穿过旁边的侧门，往酒店外走去。他一面走一面回忆，第一天晩上，傅亦夫和自己在欢乐大世界茶室里的一些谈话。
　　 走进茶室，傅亦夫点了两杯普洱茶，与高一非对面而坐。他微笑着，细小的眼睛，游移的目光，让人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高董。我们二人不用客套了。”傅亦夫话一出口，开门见山，“明天上午，去开发区看那块土地。夏局长开会，还有些事情，他要我代他向你致意，他就不和你通电话了。他的意思，他与你，有些话，当面再谈。他说，等你看了地，他一定尽快和你见面。来到滨海，你有什么问题、要求，尽管说出来，双方可以协商。我们滨海市，希望贵公司能夠和我们愉快地合作，投资把项目推动起来。开发区内项目多，随你们选择，我们相信，贵公司是具有相当实力的企业，高董是有决断能力的领导。”
　　 高一非看着傅亦夫的胖脸，微笑着说：
　　 “傅主任，看了地，我们还要根据滨海市的城市规划，有那些项目，修建什么，建筑面积、规格等不少具体问题进行研究。至于，能不能投资开发，双方需要先在这方面，就一些具体问题深入交换意见，商讨怎么样合作，投资的具体操作方式。”
　　 那天在茶室里和傅亦夫初次的交谈，让高一非感觉，掌握着开发项目土地的滨海市领导，对广厦公司到滨海來考察，是有所期待的。招商招商，他们当然希望从外面引进的资金越多越好。
　　 开发区的地上午已经看了，今晚上，夏天局长约去一见面，高一非决定自己多听少说，看这位招商局局长说些什么，对进行合作，究竟有怎样的打算。见面交谈，从招商局局长口中，能不能让自己触摸到一点滨海市的领导对招商引资，项目开发这方面，他们那跳动的脉膊呢？
　　 走到酒店后面，高一非看到昏黄的路灯下，一辆黑色宝马停在路边，闪着尾灯。他走到车旁，看见傅亦夫坐在驾驶位上抽烟。他拉开副驾位置的车门坐了进去。
　　 “来了，高董。”傅亦夫说。
　　 高一非点了下头，两人相视一笑。
　　 傅亦夫把手中的半截烟扔出窗外，发动车子，缓缓起步，黑色的轿车向黑色的夜幕中驶去。
　　 就在高一非坐进宝马的同一时间，酒店914房间内，贺明清坐在沙发上，悠闲地从口中吐出一串旋转的烟圈，他望着一个接一个的烟圈旋转、变大、飘散，正侃侃而谈：
　　 “罗总，到滨海刚住酒店那天，吃了晚饭，我和雷大华就溜了出去，打车去滨海的在建工地，逛了一圈。滨海市开发区内，几个在建的工程项目，一半是拆迁安置房，光拆迁建筑这一块，让那些开发商夠头大。首批投入的资金主要用在拆迁安置上，要求先建好，安置好被占土地的农户。因为工期紧，施工人员大部分都在安置房项目。而自己开发的项目，即使同时开工，只能是先慢慢做基础，至少要一年多两年，才能到正负零。开发商当然可以先预售期房，收些定金，但是杯水车薪。流动资金，贷款难呀！开发投资、投资开发，我们清楚，不是说的那么简单。钱，首先是个大的问题。”
　　 罗刚、贺明清、雷大华已经在房间里交谈了一阵。三人都抽烟，缭绕的烟雾在房间内散发着浓浓的烟味。
　　 一包中华香烟快抽完了，罗刚起身在床头柜又拿了一包放在单人沙发前的茶桌上。
　　 眼睛瞟着罗刚，贺明清说完端起茶杯边喝边想。他心里清楚，这位总经济师，公司的副总经理是很不赞成高一非董事长作出来滨海考察，准备投资的决定的。
　　 广厦公司目前在金州本地承建的一个大工程项目，是市里的标志性建筑，罗刚是该项目的责任人。质量、安全、进度、材料、成本控制，与监理公司之间打交道等等，工地上大大小小的事，真的是千头万绪，都会向他请示汇报。有时，他忙得不可开交。虽说施工现场有项目经理，罗刚还是几乎每天都要往工地上跑，去转上一转。这几年，公司经营业务多，发展好，很不错的。罗刚对贺明清说过他的想法，他觉得，应该稳住局面，而高一非执意想扩展业务，要去滨海再铺一个摊子。在公司内，高一非行事显得有些独断独行，揽大权。对这样的工作作风，罗刚的心里，是很不舒服的。不过想到高一非年轻从包工队干起，基本都是一人说了算，如今五十五岁了，折腾不了几年了，他爱咋整由他。自己从省建过来，在广厦公司只要自己能干事，公司、自己都能挣到钱，继续干下去，毕竟自己年轻，来日方长。
　　 市建委一位主要领导，亲口对罗刚说过，看好他在广厦的发展。
　　 吃了晚饭，罗刚就把贺明清、雷大华喊到他的房间内。他说，三个人一起扯一扯来滨海考察这事。
　　 贺明清身为公司的技术总监、雷大华是公司生产计划科科长，二人这几年和罗刚在工作上，配合得相当不错。他俩知道，罗刚现在负责的金州这个项目只要如期完成，公司利润就不错。如果，工作抓得好，质量优良、安全保证、工期提前就更可观了。按甲乙双方合同规定，提前一个月完工，他们公司能从甲方拿到投资总额百分之三的额外奖金。罗刚是全力争取要想提前三个月，甚至半年，完成项目，交付甲方的。这样，公司将获得的奖金不是小数。而按照罗刚本人和公司签的内部承包协议，他个人还能另外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贺明清私下和雷大华商议过，见机行事，协同罗刚努力争取工程提前封顶，早日竣工交付。到时候，利益均沾，从罗刚那里，他俩都会得到格外的好处。项目完成，分奖金，广厦公司员工上上下下，人人数百元大钞，皆大欢喜。
　　 坐在房间里的三位，都清楚，这次前来滨海市考察投资项目，毕竟是以考察为主，能不能投资，要看考察的情况，以及和滨海市商谈的结果。最后拍板，金州市建委和市里相关领导拥有很大的话语权。所以，能不能投资，决定权，不全在广厦公司。广厦公司发展成金州的一流企业，一步步做大做强，是公司领导层和员工共同努力打拚出来的。市领导一直重视广厦公司这个纳税大户，要求广厦公司避免经营陷入困境的情况发生。罗刚在市建委那里得到消息，市里有领导欣赏赞同高一非决心赴滨海考察工程项目，对外拓展业务的经营理念。不过，领导对高一非有过特别的叮咛嘱咐，要求广厦公司在对外投资开发的具体操作中做到：一，不要贪大。二，量力而行。三，资金要稳。
　　 罗刚把手中燃着的香烟按在烟缸里说：
　　 “下一步和招商局商谈的时候，涉及资金贷款的问题，我们先提出，希望滨海市为我们打通关节，创造条件，尽量在滨海这边想办法。具体操作上，可以比照我们公司以前运作的方式，该拜的菩萨要拜、该打点的要打点。余艳，我会找她，她清楚高一非那一套。前不久，余艳还跟随高一非，去见过市委丁书记的千金丁红。丁红是金州市建行新提拔的副行长。所以公司在金州项目的资金周转，是不会有问题的。问题在滨海这边。”
　　
　　 六
　　 午夜时分，傅亦夫开着宝马从欢乐大世界送高一非回酒店。从反光镜里他看见喝醉了的高一非，头一直依靠在丽丽的肩膀上，他不由地笑了笑，这个高董是真的醉了，看起来，他也是难过美人关。夏天局长这一招，实在是高。
　　 车到酒店后面，已经凌晨一点过钟了。傅亦夫下了车，去拉开后车门，他在车外，丽丽在车内，好不容易才把高一非搀着弄出车来。半醉半醒的高一非，还有点走不稳，傅亦夫在左，丽丽在右，扶着高一非，走到酒店大厅，三人一起进了电梯。
　　 到了9楼，傅亦夫从高一非身上摸出门卡，他们轻轻地从过道地毯上走到908，傅亦夫开了门，看着丽丽扶高一非进了房间，傅亦夫插上门卡，顺手关上门，独自转身下楼，回到车上。
　　 一个多小时后，丽丽回到了傅亦夫的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后排座位，她小声地说了一句：“傅主任，我们走吧。”
　　 酒店房间内的高一非，这时候周身软绵绵的躺在床上，好一阵才慢慢坐起来，下床走进浴室放水，在淋浴喷头下开始冲洗。酒后他昏沉沉的头，被水一冲，逐渐有点清醒过来了。他忆起今晚上，他和招商局夏天局长见面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他脑子里。
　　 欢乐大世界是滨海夜生活的场所，到这儿吃喝玩乐的人，龙蛇混杂。一些手中有权袋里有钱的人、混迹于江湖的人、有点势力的一些当地混混，都常常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高一非随着傅亦夫走进梦幻舞厅的时候，许多亢奋的男女挤在舞池中央，正随着疯狂的乐曲，在变化闪烁眩目的霓虹灯光照射下，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不断地扭动自己的肢体跳摇摆舞，厅内震耳欲聋。
　　 经过舞厅时，看到高一非微皱的眉头，傅亦夫笑了笑说：“高董，里面里面，夏局长在里面。那边没这么闹，要安静些，人也不嘈杂。”
　　 出了舞厅，左拐右拐，走进卡拉Ok包房处，五光十色的过道，两边都是紧闭的房间，传出一阵阵歌声笑声，夾杂着“来来来，喝酒喝酒！”男人女人混杂的喊叫。
　　 来到一个包房门前，傅亦夫停下了脚步。
　　 房间里飘出女子娇滴滴的声音：“老板，来呀，这首歌，我和你一起唱，先喝个交杯酒。”
　　 “喝、喝、喝！”一个男人怪声怪调。
　　 傅亦夫轻轻推开门：“夏局，高董来了。”和高一非一前一后进入包房。
　　 灯光昏暗的包房里，一排长沙发上三个衣着暴露浓装艳抹的女子，围坐在一个男人两边，沙发前的长桌上，红酒啤酒香烟，杯盘狼藉。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把推开身边的女子，起身走到高一非面前，伸出右手握住高一非的右手，用力摇晃，显得十二分的热情，脸上笑容满满，高兴地说：
　　 “高董事长，您好您好，我是夏天，实在抱歉，一连开了几天会，搞得头昏脑涨，到这儿来，放松放松。来，坐。”
　　 高一非望着夏天，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留着寸头，浓眉大眼，膀大腰圆。他笑了笑说：
　　 “夏局，傅主任说，您要和我见见面先谈，就在这里？”
　　 夏天“哈哈”一笑：“高董事长，谈话嘛，不用急。今晚先在这里休息休息，这几天，您也跑累了。”他转过身去，对坐在沙发上的女子说，“丽丽，来，你，给我好好陪陪这位老板。老傅，都先跳一曲。”
　　 名叫丽丽的年轻女子站起来，她身材苗条，脸上抹了一层脂粉，扭动腰肢，故作姿态，迈着一字步走到高一非面前站住。她将自己衣衫单薄的身子紧贴向高一非，一双迷离的媚眼盯着高一非的脸，红唇轻启，娇滴滴的说：
　　 “老板啦，今晚上，让我好好陪陪您啦。来，跳一贴面，感觉一下妹妹怎么样啦。”边说边把双手交叉搂着高一非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