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苏贞(小说)
这天,他们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往前面再走三十里地,就到平安州了。一条是官道,需要绕远,平坦敞亮,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多;另一条是小路,偏僻荒凉,草木丛生,但是距离近。两个狱卒对苏贞说:“你脚小走得慢,咱们就抄近路吧!”
苏贞看出来两个人不怀好意,她说:“我是皇上诰封的太宜人,还有免死金牌在手,你们休想暗算我!”
一个狱卒说:“我们不管你是啥诰封,也不管你有啥金牌!我们是御史大人的手下,只听命于御史大人!”他们粗鲁地推着苏贞上了小路。
苏贞抬头望天:“苍天要灭我,延嗣,延宗,为娘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老爷,我很快就要去见你了!”
几个时辰后,到了丛林深处,两个狱卒说:“走了大半天,咱们歇息一下!”他们用绳子把苏贞绑在树上,二人倒头大睡。苏贞虽然又累又困,可是她不敢合眼,只怕两个狱卒欲行不轨之事,无奈困意来袭,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忽然苏贞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她睁眼一看,一个狱卒用绳子勒住了她的脖颈,另一个狱卒紧紧按住她的双手,想要勒死她。可是脖子上的木枷绊住了绳索,两个狱卒手忙脚乱,却无法得手。
苏贞一边挣扎一边大叫:“救命啊!我是皇上亲封的五品太宜人,我有免死金牌!你们会得到报应的!来人啊,救命啊!”
狱卒好不容易解开了绊住的绳子,就在二人想要用力结果了苏贞时,突然一支箭从林中射出,插在了一个狱卒的胳膊上,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几个人从前面的树林中冲了过来。
“何人大胆,竟敢在青天白日下杀人!”几个人围住了苏贞,两个狱卒见状,只好住手。
又过来一群人,只见人群中有个身穿官府服的青年男子,他来到苏贞面前,问道:“被押者是何人?犯人理应由官府审判,为何你们要在半路杀害她?其中定有隐情,快如实招来!”
两个狱卒大眼瞪小眼,他们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谁,是什么官职,更不敢说出要害苏贞的真相。
“这位官爷,你可是袁延嗣?”缓过劲儿来的苏贞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轻声问道。
“大胆!我家老爷的名讳岂是你一介罪妇可以叫的!”一旁有个校尉拔出刀怒声呵斥道。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讳?”那个青年官员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女人。
“你还记得苏贞吗?”
“你是……?”年轻人下了马,来到女人面前。
“儿啊,我是你的亲娘啊!”苏贞忍不住嚎啕大哭:“娘盼你盼得眼都瞎了,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啊!”
“娘!”袁延嗣跪在母亲面前:“儿不孝,让母亲受苦了!”
袁延嗣让侍从给母亲打开木枷,然后把母亲放在马上,押着两个狱卒,一行人向柳镇走去。
从袁延嗣口中得知,去年他跟随海军战队去海上作战,谁料遭到敌军强烈的炮火攻击,战船沉没,幸好他抱着一块木板,在海里漂流了两天后,冲到了一个小岛上,他靠吃野果和野草为生。直到前不久才被一群打渔的船队救下,他返回京城,皇上念其历尽艰辛,官加一等,并准其回家探亲。
一行人回到柳镇,顿时引起了轰动。人们纷纷说,苏贞这次要扬眉吐气了,儿子当了大官,从此谁还敢觊觎袁家的产业?
谢氏和延宗被金枝送回了袁家,短暂的团聚过后,袁延嗣一纸诉状,告到了县衙,知县不敢怠慢,重新审理苏贞与人私通谋害亲夫一案。苏贞让儿子去正房的中堂后面取出了袁正龄留下的遗书,只见上面写着:延宗,吾儿也;若有疑,可开棺滴血验亲。
苏贞以头触地,悲痛万分,她不想开棺惊扰老爷地下亡魂。袁延嗣对母亲说:“只有开棺验亲,才能还母亲清白,永远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于是,知县带领仵作来到了袁正龄的墓前。
棺盖打开,袁正龄早化作一堆白骨,仵作用针刺进胸骨内,举起银针高声说道:“银针没变色,袁正龄生前没有中毒,属于正常死亡。”仵作又以另外一枚银针刺破袁延宗手指,取血数滴于盏内,然后滴血于袁正龄腿骨之上,只见血滴很快渗进骨内,仵作喊道:“血渗于骨,袁延宗乃袁正龄亲生之子!”
铁证如山,知县当即宣布苏贞无罪释放,官封的商铺和药铺归还袁家。造谣生事的一干人等受到了鞭笞之刑,幕后主使袁正昌和袁正茂兄弟二人被收押在监。袁延嗣还向京城递交了弹劾吴德仁父子的折子,请圣上严惩这些歹毒之人。
经过这次牢狱之灾,苏贞的身体受到了严重摧残,再说恶人已除,大仇得报,万事已了,松懈下来的她好像没有了任何活下来的动力,病床上的她奄奄一息,恍惚中她看到逝去的袁正龄向她走来……
苏贞去了,就在同一天,年迈多病的谢氏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一天之间袁府两位太太离世,再次成为柳镇人议论的焦点。袁延嗣向朝廷告了丧假,为两位母亲操持身后事宜。
停灵七天,很快就到了出殡的日子,袁延嗣和延宗披麻戴孝,走出家门,很快,谢氏的灵柩就从大门抬了出来,袁延嗣弟兄两个按照礼制行三叩九拜之礼,他等了好长时间,不见自己的母亲苏贞的灵柩出来,他疑惑地问领拜的家长:“我母亲的灵柩怎么还没有运出来?”
“二太太的灵柩从后门出,需要一段时间。”家长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母亲的灵柩不能从大门出去?”袁延嗣痛苦地叫道。
“少爷,这是祖制,妾不能从大门出去的,只能从小门出去!”
袁延嗣站了起来:“我母亲为袁家操劳了一辈子,为袁家养育了我和弟弟两个继承人,对袁家有着汗马功劳,今天,我非要改改这个制度不可!”
袁延嗣大步向院内跑去,他拦住了抬着灵柩正在往后门走的送葬队伍,眼睛通红,大声叫道:“调头,从大门出去!”
白发苍苍的老族长闻声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延嗣:“孩子,你糊涂啊,你妈是妾,没有从正门出殡的道理,有违族规啊!”
“那我是妾生的,是不是我死后也要从后门出去?”袁延嗣说道。
族长摆着手说道:“少爷,你虽然是妾生的,可是你身份贵重,哪是苏氏可以比的,你百年之后当然是从大门出去啊!”
袁延嗣扔掉哀杖,飞身跃上苏贞的棺材之上,他仰面朝天,双目紧闭:“族长,延嗣已死,让我从正门出去吧!”
族长大惊,忙不迭地去拉袁延嗣:“孩子,这话说不得啊,不吉利啊!”
袁延嗣闭着眼躺在母亲的棺材上,一动也不动。
族长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少爷已死,起灵!”送葬的队伍调转方向,向大门走去……
袁家的墓地里,谢氏和苏贞的坟墓排在袁正龄左右,袁延嗣为谢氏和母亲立了一模一样的墓碑。
袁延嗣对家长说:“从今以后延嗣不死不返回袁家,我死后一定把我葬在母亲脚下……”
袁延嗣脱下身上的孝衣,决然离去。
十几年后,学成归来的袁延宗返回袁家重操祖业。数年之后,袁家商号再次享誉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