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人兴高采烈地打背包走了。
　　 陈斯文把人员缩减到二十人。每次训练时叫上周国，周国拿着喇叭，照着纸上念解说词。陈斯文与他同步，念到哪里指挥到哪里，越来越有默契。
　　 期间，陆正方过来提了一些不着边际的建议，陈斯文表面上连连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他的特点是：上级领导给我一个任务，然后就不用管了，到时候我保证圆满完成就行。在期间不要过来指指点点，领导多了，每个人的审美观又不一样，改来改去弄得训练没法搞。
　　 光是训练科目的问题，就几经折腾。汪洋分析道：到时候基地那么多的营连主官都在，他们不可能在这耽误多少时间的，因此整个汇报表演也就定于一个小时左右。
　　 陈斯文只好把汇报表演的科目改成七个。排练了一段时间后，团部打来电话说这次汇报表演至少要保证两课时，到时要拍成片子传到军网上去。王大山又找到陈斯文，要他把所有科目加上。
　　 领导多了，事反而不好办，这是陈斯文最大的感受。
　　 一直练了两个多月，这时所有人都感到很疲惫。陈斯文对训练的效果无法满意，特别是大家的作风越来越散，有时候课间休息，再上课时，任他把哨子吹破也很难把人集合起来。
　　 有些老兵更是经常打报告说去厕所，然后一个小时不见人过来，陈斯文苦口婆心地和大家做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是收效甚微。
　　 陈斯文坐在连队器械场的双杠上，目光中有一丝忧愁。
　　 杨方远远地和他打招呼：“陈排，想什么呢，这么深沉？”
　　 陈斯文一笑，摆了摆手，说没什么。杨方看了四下无人，悄悄地凑了过来，轻声说：“连长说你不懂礼数，摆不正自己位置，要让你难堪呢！”
　　 陈斯文顿时感觉一团火“唰”的一下串上面门，从杠上翻了下来，就要去找陆正方理论。杨方慌忙拦住他，“不成啊！排长，你一过去大家就都知道是我跟你说的！”
　　 陈斯文冷静了一下，拍了拍杨方肩膀，“谢谢，兄弟！”
　　 这个晚上，陈斯文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把自己来警卫连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反思了一下，仍然想不明白：自己一心为了连队，哪点对不起陆正方了？自己一向注重军人礼节，又在什么时候亏了礼数？自己一向兢兢业业地完成连队交代的各项任务，一年来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摆不正位置了？
　　 想不通的问题就不想，这是陈斯文的原则。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困扰他多久。
　　 在陈斯文率队轰轰烈烈地训练的同时，警卫连的大小工作也没有停止。
　　 王大山的工作思路是：工作好不好，领导说了算，领导说你好，你就是好；领导说你不好，你就是全连人人都是训练标兵都不好使。
　　 所以在他的管理模式下，训练可以不搞，但是计划、措施必须齐全；教育也可以不管，但是教案、笔记必须到位。因为上级领导过来检查时，不可能拉着大家去训练场上看，顶多也就是看看大家的笔记做了没有？连队的军事训练计划做得怎么样？……
　　 打扫卫生是第一重点，领导检查时，一个好的卫生环境能让人赏心悦目，第一印象就感觉不错。此外，农副业生产必须抓紧，前来检查慰问的首长大部分都经历过农村生活，看见连队伙食可以自给自足，既节约了经费，又发扬了优良传统，不表扬才怪。
　　 除了参加汇报表演的同志外，其他人一律取消训练，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大生产活动。
　　 陈斯文回忆起和陆正方的那次谈心，当时他给陆正方说了两种管理思路，现在陆正方明显是采用的后一种，他们之间的分歧是越来越大了。
　　 这期间，雍倩给他打了一次电话。当时让他吃了一惊：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要知道这种事在部队一旦被发现，就可以宣告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他一个老兵尚且有些忌讳，怕影响不好，对方一个新兵蛋子，竟有如此勇气。
　　 雍倩在电话里肆无忌惮地撒娇：“班长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你喜欢不喜欢我啊？爽快点好不好！不要让我老是在等待中生活……”
　　 陈斯文很是为难。说实话，他还真有点喜欢这丫头。雍倩当过兵，以后肯定有共同语言，又是一个地方的，退伍后结婚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说喜欢吧！那也只是普通的喜欢，君子好逑，符合这个“喜欢”标准的女孩也太多了点。何况对方年龄这么小，日子久了可能有变数，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不答应她吧？又怕伤了她的心，她在部队应该正是辛苦的时候，这时候需要安慰和鼓励……
　　 陈斯文没有表态，只是??大哥的口气教育雍倩在部队怎么干。
　　 不久后，李剑告诉陈斯文，有一次他去团机关办事，碰见一个站哨的女兵，两人聊了几句，那女兵问他哪个单位的，后来又问他认不认识陈斯文……那个女兵个挺高，大约有一米六八，瘦瘦的……
　　 陈斯文顿感焦头烂额，这个死丫头，迟早会害死他。
　　 再次见到雍倩到了八月份，当时全团搞一个干部骨干培训，团里对这次活动高度重视，由副团长亲自组织。
　　 警卫连一共有六人参加，除了陆正方带队外，陈斯文、李剑两位排长是当仁不让的；此外，杨方、周峰两位班长也是众望所归；周国作为连队新宠，居然也跻身行列，就让许多人，特别是肖楠他们不理解了。
　　 警通营的官兵们向全团展示了一下坐车技巧：一辆吉普车在团部门口停下，肥胖的王大山从副驾驶位置上挣扎着挤下来，一声吆喝，十几个人络绎不绝地从车上钻出来，并且马上列队站好，浩浩荡荡地向机关楼走去。
　　 培训期间，统一在团部就餐。中午吃饭时，陈斯文不知不觉地到处观察着，仿佛潜意识中在寻找什么。他反应过来后暗自好笑，自己不会真的爱上这小姑娘了吧？不然为什么在期待呢？
　　 陈斯文故意吃到最后一个，饭后还休息了一会，他想：雍倩为什么没有过来吃饭呢？可能是值班或者站岗去了吧？那她也该换班下来吃饭了啊？
　　 久等不至，陈斯文正要离开，却看见雍倩正从饭堂门口走进来。她还是那么瘦高瘦高的，不过脸色却比新兵连时好了许多，轮廓中能看出一种秀气。几乎是同一时间，雍倩也看到了陈斯文，她眼神中迅速露出一种惊喜，这种浑然天成的惊喜是无法伪装的，一下就感动了陈斯文。
　　 雍倩的步伐扭捏起来，脸上有一抹令人心动的绯红。
　　 陈斯文突然感到很满足，似乎等了这么久，只为见上她一面，现在见到了，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到晚饭后，陈斯文给雍倩打了一个电话，他开门见山地说：“我喜欢你。”雍倩马上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得很开心，这笑声感染了陈斯文，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天天让她发出这样的笑声。两人聊到今天见面的事，都感觉很开心。陈斯文告诉雍倩，最近一段时间他在这里培训，每天都可以见面，但是最好不要聊天，否则有危险。
　　 这次培训确实重要，他可不敢稀里糊涂的。
　　 培训的第一则内容是如何做好思想工作，在授课完毕后，副团长规定每个连级单位派一名代表发言。
　　 陆正方点了周国，周国的表情就像被判了死刑般难受，无奈之下，陆正方只得改派陈斯文上去。
　　 陈斯文临危受命，稍微整理一下思路，上去就“如何利用表扬的艺术”讲了一段话：
　　 “正确的思想工作应该以表扬为主，以情感人，以理服人。所以我们在工作中要学会表扬，可以说，表扬是管理中的一门艺术。有很多管理者动不动喜欢批评下属，长此以往，导致人员士气低下。其实不管多后进的战士，身上总是有其闪光点的，作为管理者，就是要把这些闪光点，哪怕是很细微的闪光点，发掘出来，以此激励下属，最终走向全面游泳。
　　 “我们单位的前身是通信连，人员流动性很大，调动频繁。战士小刘从警卫单位调来我连后，对我们的环境和管理模式不太适应，因此在一段时间里工作积极性不高，得过且过。但是他也有优点，就是原先在警卫单位呆过，站岗时军姿特别好。后来我们原连长王大山发现了这个情况，为了鼓励这名战士，他在全连面前表扬小刘站岗站得好，号召全连向他学习。后来小刘工作面貌焕然一新，处处冲锋在前，去年还转了士官……”
　　 陈斯文边演讲边往下看，王大山对他点了一下头，从表情看起来很满意。
　　 各单位代表演讲完毕后，副团长在总结中说道：“刚才大家的发言都不错，特别是警卫连的那个小伙讲的，要学会表扬，这个观点让我受益匪浅……”
　　 陈斯文一下感动了，他想不到副团长这么谦逊。
　　 到晚饭后，陈斯文在屋里休息，由于中午他们安顿时，周国一溜烟冲到宿舍抢了一个下铺，陈斯文只能睡上铺了。他感叹地想：如果周国平时能跑这么快就好了。
　　 现在，陆正方，李剑，周国三人正在屋里斗地主，陈斯文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到处转悠。
　　 突然，培训队的队长跑来喊道：“你们这里有人会打乒乓球没有？”
　　 陈斯文的乒乓球技术，可以说是打遍警通营无敌手，后来他发现这个无敌的范围可以扩大到全团，不过这个时候他显然还不知道这个事实。
　　 就在陈斯文踌躇的时候，陆正方等三人已经异口同声地把他推举出来。
　　 陈斯文赶到团部的乒乓球室，看见身材矮小的政委穿着小背心，挥舞着球拍把对手扣得找不到北。旁边还站着外单位的两名干部，一名士官，三人抢着捡球，忙得不亦乐乎。
　　 政委在休息的时候，卫生队的一名女兵跑了过来，站在一旁。政委豪爽地笑着说：“等会你帮我开点药，喉咙有点不舒服。”接着又补充一句，“喝酒喝的。”
　　 陈斯文在一旁等了很久。却听见政委对一名中尉说：“来，我们再打20局热一下身！”
　　 陈斯文又有些嗤之以鼻了，政委的这句话有些显摆体力好的嫌疑。不过，从局面看来，中尉的球技确实比政委略逊一筹。两人玩了一会后，政委对陈斯文说：“这个小伙，也过来玩一玩——技术怎么样？”
　　 陈斯文说：技术不行。
　　 政委哈哈一笑：别谦虚，试一试。
　　 因为政委年龄较大，因此陈斯文把节奏控制得很慢，并且很少进攻，尽量把球给到政委好扣的位置上，等政委扣过来以后，再回到那个位置上。
　　 团部的乒乓球室空间很大，陈斯文在里面有如鱼得水的感觉，政委一连五个扣杀，都被他顶了回去。政委说：“防守不错嘛！”
　　 陈斯文心想：你还没看到我的进攻呢！
　　 正玩之间，突然进来一大群人，里面有参谋长、军务股长等人，王大山也跟在后面。军务股长名叫铁威武，和陈斯文算是老相识了，两人在同一天分到通信连，又一起去学习报务专业，铁威武去年还在通信连当过一段时间连长。当时，他和王大山岗位互换，王大山当指导员。
　　 陈斯文对铁威武点了点头，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这时候，政委一连串猛攻，让陈斯文手忙脚乱，毫无招架之功。
　　 参谋长在一旁笑道：“陈斯文的反应是挺快，就是接不住球。”政委也高兴地说：“现在我们正式开始，打20局。”
　　 陈斯文有些面红耳赤了，心想别逼我动真功夫！
　　 他并不扣杀，只是加快了节奏，再左右吊吊角度。两局下来，政委已经是气喘吁吁了，明显跟不上步子了，并且两局都没有过五。
　　 这时候，王大山在一旁使劲地给陈斯文使眼色，提醒他给政委留点面子。其实陈斯文何尝不想手下留情，但是球打到这个份上，政委已经失去了信心，就算陈斯文想故意输掉也很难了——他总不能发自杀球吧？那也太明显了。
　　 结果一连七局，政委都输给了陈斯文。政委很豁达的样子，模仿陈斯文接球的动作讲评道：“这一招挺厉害。”
　　 参谋长说：“政委休息一下吧？”通信员适时递上毛巾，政委擦着汗说：“今天就到这吧，明天接着再打！小伙球打得不错，哪个单位的啊？”
　　 陈斯文如实告知，政委意味深长地看着王大山说：“大山啊，带兵带着不错啊，什么人才都有。”
　　 王大山尴尬地笑笑。等政委一行人走了以后，王大山责问：“为什么不让一让呢？”
　　 陈斯文委屈道：“后来我想输，可是输不掉了啊！”
　　 王大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分析道：以政委的性格，估计以后再也不会和他打乒乓球了。
　　 几天后，王大山急冲冲地找到陈斯文，告诉他：“计划有变，明天就要去看你搞的那个训练观摩，副团长带队，全团干部骨干都去。”
　　 陈斯文最怕这种情况，临时打乱仗。他点了点头，胸有成竹地说：“营长你放心，你交给我办的事情，什么时候让你失望了？”
　　 王大山“嗯”了一声，“不过这次事关重大，你要拿出百分之百的精神头来！今晚你和周国就回去，明天上午再演练一遍，明天下午就正式开始了！”陈斯文坐在吉普车上面，看着外面日新月异的路灯，心中感概万千，明天就要上大场面了！入伍这么多年来，自己终于能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了。
　　 肖楠见到陈斯文后，显得异常激动，两人去小卖部里面要了花生米，一人一瓶啤酒，对着喝开了。陈斯文大把地往嘴里塞着花生米，花生米皮哗哗地往下掉，一边含糊不清地问：“现在连里都干嘛？”
　　 “还是老样子，每天抄抄笔记，弄弄菜地，打扫打扫卫生，球意思没有。”肖楠不满地说：“我已经讨厌了这种生活，我要退伍！”
　　 陈斯文笑笑，望着深邃的夜空，突然感到一阵悲哀。
　　 第二天上午，陈斯文把参加汇报表演的20名同志集合起来，作了一个简单的动员：“这次汇报表演，全团所有干部骨干都来观看，规格很高，这种机会几年可能才有一次，我希望大家重视起来，抱着为连队争光的思想，确实完成好这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