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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品 【帝王小说】旧院(特别推荐)


作者:付秀莹 秀才,2002.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8665发表时间:2011-01-13 22:02:33
摘要: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旧院指的是我姥姥家的大院子。为什么叫旧院呢,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过。当然,也许有一天,我想了,可是没有想明白。甚至,也可能问了大人,一定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我歪着头,发了一会呆,很快就忘记了。是啊,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爬树,掏蚂蚁窝,粘知了,逮喇叭虫。这些,是我童年岁月里的好光阴,明亮而跳跃。我忘不了。

【帝王小说】旧院(特别推荐)
  
   【三】
  
   我一直没有说我的四姨。怎么说呢,在姥姥家,四姨是一个伤疤,大家小心翼翼,轻易不去碰触。在旧院,四姨是一个忌讳。
   如果你对乡村还算熟悉,那一定知道乡村里的戏班子。在乡间,总有人迷恋唱戏,收几个徒弟,吹拉弹唱,排练一番,一个戏班子就诞生了。乡间的习俗,逢丧事,但凡家境过得去的人家,丧主总要请戏班子唱上几天。期间,酒饭是少不了的,此外,还有酬金。在当时,算是可观的收入了。然而,当四姨闹着要去学戏的时候,姥姥坚决不依。姥姥的看法,唱戏是下九流的行当。戏子,更是为朴直本分的庄户人家所不齿。四姨一个好端端的闺女,怎么能够入了这一行。四姨哭,闹,撒泼,绝食。姥姥只是不理。小孩子,示一示威罢了。况且,在这几个女儿中,四姨的孝顺乖巧,向是出了名的。按照姥姥的盘算,是想把这个四女儿留在身边,养老送终。可是,姥姥再想不到,四姨会喝了农药。当终于救过来的时候,四姨睁开眼,头一句话就是,我要唱戏。姥姥长叹一声,泪流满面。
   农闲的时候,晚上,村南老来祥家的矮墙里,就会传来咿咿啊啊的戏声。这是老来祥在教戏。据说,老来祥的父亲是地方上有名的旦角儿,人送绰号小梅兰芳。唱起梅兰芳的段子来,简直出神入化,名动一时。后来,小梅兰芳因情自尽,身后,落下一片唏嘘,人们都说,这是颠倒了,错把戏台当作人间了。论起来,老来祥也算是有家世的了。自小,老来祥就迷恋唱戏。一个男孩子,说话,走路,却全是女儿态度。人家的一句玩笑,就飞红了脸。就连笑,也是兰花手指掩了口,娇羞得很了。为此,村子里的人,尤其是男人们,常常拿他调笑。老来祥一直未娶。谁愿意把自己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呢。公正地讲,老来祥人生得周正,标致倒是标致的。穿了家常的衣服,举手投足,也自有一种倜傥的风姿。但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关他的风流韵事。因此,对于老来祥的态度,村人们是含糊的。感叹,也宽容。这样的一个人,你能拿他怎么样呢。
   有时候,我也跟着四姨去学戏。老来祥坐在太师椅上,怀里抱着胡琴,微闭着眼睛,唱一句,四姨学一句。四姨站在地下,拿着姿势,唱到委婉处,看不见的水袖就甩起来,眉目之间,顾盼生情。灯光照下来,把她的影子映在墙上,一招一式,生动得很。我看得呆了。眼前这个四姨,忽然就陌生了。这个唱戏的四姨,不是我平日里熟悉的四姨了。平日里,四姨是羞涩的,内向,寡言,近于木讷。而且,四姨也算不得好看。四姨的鼻子扁了一些。四姨的脸庞也宽了一些。女孩子,总是瓜子脸,才来得俊俏,我见犹怜。可是,唱戏的四姨,就不一样了。就有了一种特别的光彩。真的。后来,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四姨唱戏的样子。痴迷,沉醉,灯光下,她的眼睛里水波跳荡,流淌着金子。
   四姨天生是块唱戏的材料。扮相甜美,嗓子又好,在台上,只一个亮相,不待开口,台下就轰动了。老来祥微闭双眼,把胡琴拉得如行云流水。四姨轻启朱唇,慢吐莺声,台下霎时风雷一片。我姥姥坐在家里,拣豆子。我姥姥拒绝去看四姨唱戏。可是,她却无法阻挡四姨的声音。四姨的声音像细细的游丝,一点点蜿蜒而来,飞进旧院,飞进姥姥的耳朵里,飞进姥姥的心里。姥姥拣豆子的动作明显慢下来,慢下来,凝住,嘴里骂一句,这死妮子——长长地叹一口气。
   流言是慢慢传开的。说是四姨跟老来祥。这怎么可能。村里人都说,按辈分,老来祥当是叔叔辈,虽说早出了五服,可再怎么,人家是水滴滴的黄花闺女,嫩瓜秧一般,老来祥一个老光棍——也有人说,唱戏,能唱出什么好来?戏文里,才子佳人,演惯了,就弄假成真了。有人就唱道,假作真时真亦假——人们就笑起来。
   那些天,旧院出奇地安静。我姥姥照常下地,忙家务,脸上却是淡淡的,什么也看不出来。自己养的闺女,自己怎么不知道呢。她早该想到的。自从唱戏之后,四姨就不一样了。原是说这四姑娘性子木一些,调教一下,也好。可是,谁想得到这一层。其时,老来祥,总有五十岁了吧,或者,四十九,唱了一辈子戏,谙尽了风月——四姑娘又是这样的年纪——怎么就想不到呢。姥姥很知道,一个女人,最不能在这上面有闲话。姥姥家里,旧院,出嫁的,待嫁的,全是女儿家。这种闲话,尤其具有杀伤力。我姥姥坐在院子里,手里的棒子一起一落,把豆秸砸得飒飒响。四姨躲在屋子里,只是沉默。
   这个冬天,四姨再没有去唱戏。腊月,四姨出嫁了。嫁到河对岸的一个村子。四姨父,我是见过一面的。个子矮一些,跟高挑的四姨站在一起,尤其显得矮小。人却老实。姥姥说,人老实,这是顶要紧的一条。出嫁那天,是腊月初九。雪后初晴,格外的冷。四姨穿着大红的喜袄,勾了头,坐在炕上。响器班子站在院子里,卖力地吹打。新女婿早被人涂了一脸的黑鞋油,像包公,嘿嘿笑着,只露出白的牙齿。陪送的人再三劝道,走吧——不早了,路远。四姨这才慢慢站起来。院子里,唢呐更热烈了。四姨推着披红挂绿的自行车,一步一步,走出旧院。四姨化着严妆,那一刻,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四姨在想什么呢?戏里戏外,天上人间。四姨再不会想到,这一点小小的挫折,跟后来漫长的人生磨难相比,不值一提。真的,不值一提。
   后来,我总是想起四姨唱戏的样子。那是她生命中盛开的花朵,娇娆,芬芳,迷人,也危险。作为一个女孩子,从那时候开始,我就隐隐地认识到,美好的,总是短暂的。我开始害怕看姑娘们出嫁。而在此前,我是那么热衷于看热闹,挤在人群里,心神激荡。相比之下,我喜欢那些绣鞋垫的日子。描画着,憧憬着,然而,都在远处。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旧院又平静下来。我姥姥立在院子里,看着满地的鞭炮的碎屑,空气里还有硫磺的刺鼻的味道,雪地上,乱七八糟的脚印,一道道车辙,交错着,纠结着,终是出了旧院。姥姥把胸中的一口气慢慢吐出来,长长的,在眼前缠成一团白雾,也就一点一点散了。
   姥爷是照常地无所事事。田地里,难得见他的影子。他多是扛着猎枪,在河套的树林子里消磨光阴。家里的事情,他懒得管。他只知道,即便天塌下来,有姥姥顶着。他放心得很。经了四姨的事,姥姥的脾气渐渐大了。这么多年,她是受够了。男人,都是遮风挡雨的大树,可是,在旧院,姥爷却先自缩起来,把她这柔软的性子,生生地百炼成钢。是谁说的,一个家里,如果男人不是男人,女人,也就不是女人了。这是真的。先前,姥姥是一个多么温柔的女子,在娘家,虽小门小户,却也是娇养得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了人,不待开口,先自飞红了脸。说起这些,谁会相信呢。姥姥大闹一场。她坐在炕上,哭,只觉得委屈得不行。四姑娘的事,要不是姥姥做事果决,怎么能够这么干净爽利。是她,把这杯苦酒,自斟自饮了,还不露一丝痕迹。她知道,这种事,在女方,最是张扬不得。尤其是,旧院一大群女儿家,人们的嘴巴不济,张口闭口,不经意间,就伤了这个,带了那个。她知道其中的厉害。她必得把这一口气,咽回肚子里。也有好事的人来探口气,既然事已至此,不如顺手推舟——老来祥人还不错。姥姥心里冷笑一声,怎么可能。不要说年纪辈分不对,把一对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皮子底下,这后半生,可怎么做人?姥姥脸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托了人,把男方家底都一一摸清,自忖闺女过去受不了委屈,就下了决心。这其中的坎坷煎熬,能跟谁讲?姥姥坐在炕上,哭道,聘了这几个闺女,哪一个不是我,一应的琐事揽下来,日夜撑着——要他这个男人做什么?
   后来,我常想,可能是从那一回,姥姥才铁了心要招一个上门女婿,以壮门户。
  
   【四】
  
   现在,我得说一说我的母亲。我说过,我母亲排行老二。可是,在旧院,母亲却是老大的角色。大姨被寄养在姨姥姥家,再没有回来。母亲人长得俊俏,在姐妹中,很是出类。又做得一手好针线,甚至,比姥姥的功夫还胜一筹。人也伶俐,很能替姥姥分忧。几个妹妹,都是在母亲的背上长大的。母亲没念过书。对人情世故的判断,全凭了天生的悟性。起初,姥姥是立意要把母亲留在身边的。那时候,在乡下,上门女婿,是很丢脸的事情。想想看,有谁愿意把儿子养大,白白地送给别人呢?就只有找那些外路人。外路人,就是外地人的意思。山里人,娶不起亲,又向往平原上的好光景,做上门女婿,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也有本地人。兄弟多,家境窘迫,父母往往就把牙咬一咬,舍了脸面,把儿子送给人家做女婿。我父亲就是这样到了旧院。
   我父亲也是本村人。家里兄弟五个,日子的艰难是可以想见的。我的奶奶是一个小脚女人,好吃懒做,没有什么心肝。不讨男人喜欢,在婆婆跟前受了一辈子的气。可是却会刁难媳妇。她漫长的一生,是一部丰富的婆媳战争史。其中,我的母亲,是最为曲折的一章。父亲到了旧院,自然是处处恭谨,这样的情势,他也不得不把自己刚烈的性子屈抑了。好在,父亲和母亲,相处还颇融洽。姥姥的意思,是想让父亲改姓,随着翟家。父亲哪里肯。我说过,父亲是一个性格刚硬的男人。改姓,在他看来,简直是辱没门楣的事情,是一种耻辱,是对宗族的叛逆和玷污。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是一个不能妥协的立场。可是,姥姥自有她的逻辑。既然是上门女婿,父亲就是翟家的人。翟家的人,自然要姓翟。这是一个不容争议的问题。矛盾就是这样,从一开始就播下了种子。旧院,迎新的气氛尚未散去,一场战争,已经风雷在耳了。双方僵持,对峙,在其间,最为犯难的,是我的母亲。母亲比父亲小五岁。新婚的喜悦还未及细细品味,漫长的煎熬就已经开始了。能怎么样呢,一面,是自己的男人,一面,是自己的母亲。母亲坐在院子里,看着一朵枣花慢慢落下来,落在印着红喜字的脸盆里,在水面上悠悠转着。母亲的眼泪淌了一脸。在旧院,姥姥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如今,在女婿面前,竟是碰了壁。她恼火得很。然而,女婿毕竟是女婿,虽说是上门,终究不比儿子,可以当面锣对面鼓,直来直来。姥姥病了。姥姥的病是虚病。这地方,管莫名其妙的病叫做虚病。据说是被什么东西附了体,病人身不由己。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纺车。你见过纺车吗?在乡村,怎么能没有纺车呢?农闲的时候,或者,晚上,女人们盘腿坐在草墩子上,纺棉花。一只手摇着纺车的把手,另一只手捏着棉条子。纺车嗡嗡唱着,长长的棉线就从棉条子里慢慢扯出来,扯出来,缠绕在锭子上,半天工夫,就出落成一只丰满的线穗子。女人们拿这线穗子搓绳,织布,一家人的衣裳鞋袜,就从一架纺车上来。姥姥是纺线的高手,我母亲她们姊妹的纺艺,都是姥姥手把手教出来的。姥姥病了以后,不再下地,家务也不理,只是坐在纺车前,整日整夜地纺线。姥姥嘴上叼着烟袋,手摇纺车,唱戏。一家人都心惊肉跳,不知如何是好。我母亲跪在一旁,流泪。姥姥微闭着双目,不看母亲一眼。父亲在屋里坐着,对着墙,一脸的铁青。其他的人,谁敢劝?姥爷是这样一个人,醉心于河套里的树林子。家里的这场混战,他是懒得问。几个姨们都年幼,只知道一味担心着姥姥。有谁懂得母亲的苦楚?那一年,母亲十九岁。姥姥逼着母亲同父亲离婚,其时,母亲已经有了身孕。多年以后,母亲临终前的那段日子,不知为什么,总是提起这段旧事。母亲叹口气,说,你姥姥,可真会逼人,可真会——后来,我常常想,姥姥的强硬,父亲的固执,当年,十九岁的母亲,是怎样在这种处境中左右为难,进退失据。或许,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母亲一生的病痛暗然生成,这病痛,令母亲饱尝煎熬,最终让她撒手尘世。
   改姓的风暴还没有平息,母亲临产,大姐出世了。这对姥姥无疑是一个更加沉重的打击。姥姥一生养育了六个女儿,她绝不希望看见下一代再有女婴降临旧院。姥姥招了上门女婿,原是想替翟家接续香火的。如今,改姓不成,又生了女孩,姥姥的病症越发重了。月子里,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她觉得欠了姥姥。在这个家,在旧院,她没有颜面。姥姥让大姐称她奶奶。她是把大姐当成了孙女。由于父亲的坚持,最终还是没有改姓。日子似乎就这样过下去了。然而,有时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难料。母亲又生下了二姐。姥姥的病又犯了一回。比先前更甚。那时候,大姐不过两岁多,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地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摔倒了。姥姥在纺线,唱戏,不孝儿在眼前心肝欲碎——母亲躺在炕上,看着二姐皱巴巴的小脸,只有流泪。父亲也更加沉默了。在旧院,轻易不说一句。
   两年以后,当我出世的时候,姥姥已经彻底绝望。她决定让父亲和母亲走。或许,她早已经萌生了此意,只是碍于脸面,无法出口。父亲和母亲离开了旧院,带着三个女儿。也就是说,姥姥招了上门女婿,现在,又不要了。父亲和母亲一时找不到住处,就借了人家一间房,暂且栖身。后来,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想象,我的父母亲,两个年轻人,带着三个孩子,如何凭着一双手,白手起家。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父亲和姥姥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我说过,我的奶奶是这样一个人,懒惰,自私,少心没肺。面对自己儿子的困厄,非但没有母慈之心,竟是袖手旁观。兄弟们,也都担心父亲回来分割微薄的家产,齐了心要冷落他们。父亲和母亲,至此,尝尽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是真的。父亲和母亲,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常常是硝烟弥漫。有时候,从外面疯玩回来,看见家门口挤满了人,有的在看,有的在劝,知道是父母又吵了架。母亲的呜咽一阵阵传来,夹杂着父亲粗重的喘气声。一颗小小的心就立刻缩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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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总算看完了。旧院这部小说就如一幅乡间生活的素描,淡雅而生动。但对五姨窗前的黑影,我有些不解。按照姥姥的性格,不象会那样做,好象也没有理由那样做。读付秀莹老师的“旧院”,心又细细地疼。疼,却还贪恋,不忍释卷。旧院是一幅画。青砖的瓦房,方正的院落,几乎覆住半个房顶的青碧枣树,春天枣花簌簌,秋天红果累累,绘不尽的繁华,说不完的喧闹。只那么一瞬,曲终人散,笑犹在耳,人已全非。平常人家,细碎琐事,人物的命运就在细碎里飘零,在琐事间颠沛。喜与忧,聚与散,生与死,在生命里无常;光与影,衰与荣,今与昔,对照、交汇。淡淡的依恋,不动声色的叙述,牵动人心底最温润、最疼痛的知觉。这就是付秀莹老师小说的魅力。推荐!【编辑:龙啸】【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10114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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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龙啸        2011-01-13 22:22:59
  总算看完了。旧院这部小说就如一幅乡间生活的素描,淡雅而生动。但对五姨窗前的黑影,我有些不解。按照姥姥的性格,不象会那样做,好象也没有理由那样做。读付秀莹老师的“旧院”,心又细细地疼。疼,却还贪恋,不忍释卷。旧院是一幅画。青砖的瓦房,方正的院落,几乎覆住半个房顶的青碧枣树,春天枣花簌簌,秋天红果累累,绘不尽的繁华,说不完的喧闹。只那么一瞬,曲终人散,笑犹在耳,人已全非。平常人家,细碎琐事,人物的命运就在细碎里飘零,在琐事间颠沛。喜与忧,聚与散,生与死,在生命里无常;光与影,衰与荣,今与昔,对照、交汇。淡淡的依恋,不动声色的叙述,牵动人心底最温润、最疼痛的知觉。这就是付秀莹老师小说的魅力。推荐!【编辑:龙啸】
2 楼        文友:月儿常圆        2011-01-14 13:28:35
  与其说是品读小说,不如说是在品读生活,品读生活中的那些人与事。读后方悟生活的真谛。
痴情于文学,向文友学习 在纸媒及网络发表文章二百余万字
3 楼        文友:累了请抽支烟        2011-01-17 17:02:17
  真不错,随着一种情绪,如小溪,汩汩流着。既无喧嚣,亦无跌宕,平实舒缓,与琐碎中感受生命的琐碎。问候付秀莹老师,顺带一句,老师可是左岸的付秀莹?祝好!
漠视三千
4 楼        文友:寒雪        2011-01-19 10:22:19
  小说近如王忆安的笔触,如汩汩细流,说尽旧院人和事,几多如意几多愁,到头来,都脱不得大世的变迁,做王的姥姥终是被不屑一顾,相比之下,那个终置事外的姥爷,倒是值了。人生啊,难得悟透。众多的人物齐聚大院,演绎出这许多的故事,足可以拍一部电视,供人品赏。问好作者,学习了。
吃官饭,放死骆驼,闲不住时,说说疯话。
5 楼        文友:江山绝品评审        2011-01-19 12:35:58
  小说莹润朴拙,如同古玉。看起来不事雕饰,实则这种天然又是精心打磨过的。整体风格有些近似《城南旧事》,对往事的历历在目,对故人音容笑貌的如在眼前,对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树一花的亲切记忆,以及结尾对这一切的伤逝的惋叹,都有与“城南”相近的基调与味道。作者对章回小说深有会心,语言风格从中受益,比如“少不得”、“倒把”一类,使叙事颇有传统白话作品的神韵。
6 楼        文友:纤纤素        2011-01-19 16:24:22
  琐碎的生活,琐碎的人物与故事,琐碎的文字,形成你的独特风格,读来却像涓涓细流,很有生活质感,心间便是涌来一阵阵暖流。欣赏学习,问好作者!
拈指一笑醉红尘,惊鸿一瞥落大雁!
7 楼        文友:司药        2011-01-21 02:59:06
  感从《旧院》生
  
   人性,难以舒展的人性。礼性,百挣不脱的礼性。人性、礼性,打造了《旧院》黑白照片般,最为生动、最为活泛的彼时旧院女人们。
   《旧院》是我喜爱的文字类型,从从容容、清清淡淡,没有刻意的情节,没有强求的跌宕,忠实于生活原状,秀莹以梳理万般无绪、千种杂乱的巧手,把某段时光里的某种生活情景赋予文字的线形,让声音流动,让影像清晰。
   作为女人,我尤其佩服秀莹能够用家常的手法,把一席旧院女人们的大餐烹调得色香味形养,俱佳。置身于女人为食材的大餐中,你丝毫不会感觉到色情的粘腻,而完全是纯粹的浸入舌尖、泛出心底的馋。我是女人,对“女人百态”再熟不过,但我对“女人戏”依旧百看不厌,百品不醉——咋看咋觉得世间所有美好,就是因为有了女人,而美,而好。而以“女人戏”撑场子的《旧院》,对我来说,就是一部不愿释手的好文,一场让我迷离了目光的女人秀。
  
   随了秀莹,我沉浮于《旧院》故事,飘游于流离时光。
   ——这些是我童年岁月里的好光阴,明亮而跳跃。我忘不了。恐怕没有多少人能走出童年那些明亮而跳跃的光阴。
   说是光阴,其实不过是独属于每一个孩童那些不谙世事的透明和爽朗。“不谙世事的透明和爽朗”只属于孩童,它并不随光阴与我们同行相伴,而就是那么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越行越远的我们,沉在了记忆的远方。记忆。遥远到我们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了那些陈年旧事。可,不经意间,它来了。或搬了小板凳静静地坐了,在我们落魄于鼎沸人声的某个时刻,用从未曾改变过的纯亮眼睛,看着我们。或在我们不堪忍受现实之复杂、之撕扯的重负时,跳着蹦着笑着,调皮地歪了脑袋,看着我们——你们这是咋地了?为什么,总是把简单的事变得复杂来折磨自己?唉,你们大人……它也会叹息。但只是一瞬,便又去继续它的简单、它的纯色。孩童总是快乐的、健忘的。成人却不能。快乐需要平衡,健忘需要代价。
   ——谁会相信呢,姥姥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嫁给姥爷。并且,一生为他吃苦。
   他与她,苦与甜,命里事,谁又能说清道明?男人可以恨极气结地骂一句“狗日的命”,但女人不能这么动粗。女人只可以幽幽地轻叹,然后把无根的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深渊——谁是谁的谁?人的命,人莫问。不如随缘。
   ——如果劳动这个词有颜色的话,我想,它一定是金色的,明亮,坦荡,热烈,像田野上空的太阳,有时候,你不得不把眼睛微微眯起来,它的明亮里有一种甜蜜的东西,让人莫名地忧伤。
   从那个年代走过,对生产队,对集体劳动,我再熟悉不过。但秀莹的描述却让“劳动”有了独特的深刻——深深刻画了那个特定时光里特定场景的丝丝入扣的感觉。这种感觉,既让人甜得明朗,又让人忧郁成霜。
   ——比如,是鸳鸯戏水呢,还是燕双飞?是纯色呢,还是杂色?是剪绒呢,还是十字绣?
   对于绣花之类的女红,我有着本能的亲近,亲昵——看到这些就好像看到如同外婆一样的女子低了眉眼、醉心女红的那情那境。是的,是情境。套句时髦的话:姐绣的不是鞋垫,是情意。哥,你懂不?眉眼间,飞针走线里,更有的千种风情,漾了谁心?
   ——在旧院,一群姑娘坐在一处绣鞋垫。阳光静静地照着,偶尔也有微风,一朵枣花落下来,粘在发梢,或者鬓角,悄无声息。也不知道谁说了什么,几个人就哧哧笑了。一院子的树影。两只麻雀在地上寻寻觅觅。母鸡红着一张脸,咕咕叫着,骄傲而慌乱。女孩子。绣花。阳光。微风。粘在发梢的枣花。突然的哧哧发笑。一院子的树影。两只觅食的麻雀。红了脸的母鸡……好一派“在人间”的曼妙画卷。旧是旧了的,但于旧中渗出的美妙,让我不经意地就痴了过去,回到那些旧了的时光、莫名心乱的女孩儿家的日子。
   ——灯光一漾一漾,映出我们的影子。母亲,你在哪里?我的一颗小小的心充满了忧惧,竟然忘记了哭泣。
   父母吵架,对孩子是最残酷的记忆,确切是说,是对我这个当年的孩子最为残酷的事,以至于残酷到,那么一个场景,被烧红的烙铁生生地按在心上,伤无限、疼无限地,留下疤痕,留下印迹,而成形于自己未来情感的取向,家的取向。父母的不和谐,是对孩子最大的伤害。可怕的是,太多父母却浑然不知。
   ——而如今,母亲去了,只留下父亲一人。所有的喜悦、怨恨,还有伤悲,都不算了,都不算了。
   “都不算了,都不算了。”仅是简单的重复?不不。这样的描述秀莹是刻意的。是呢,父亲母亲之间,所有的喜悦、怨恨,还有伤悲,怎么又能算得清楚呢?都在时,此起彼伏的“战事”掩盖了“清算”的迫切。当只留下一人,再无“战事”时,原本以为漫长的岁月,足以静下心来,“清算”,但算什么呢?怎么算呢?算,一定要算,强迫自己算。于是,算来算去,怨恨淡了,伤悲浅了,满满于心的,倒是原本怎么看怎么不顺心、不顺眼的种种,成了完美。只是,这完美,虚幻得连自己都觉得恍若在听书。但那“书”确实好听。让人沉醉。那人心有所依。
   ——母亲在灶边坐着烧火,父亲吸着烟,他们说着闲话。有点漫不经心,甚至有点索然。我在枕上听着,半闭着眼睛,心里却荡起一种温情。我喜欢这样的早晨。
   我也喜欢这样的早晨。甚至,有些病态地迷恋于这样的早晨。很小的我是贪睡的,我却时常硬是把自己从俨俨的睡意中强制唤醒,为的,只是悄悄地、静静地听父亲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微微发白的晨光里的闲聊。也许,你很难理解彼时那个女孩子的心思,但,彼时的那个女孩子就是这么执着地期待着父母的相亲相爱,如糖果般甜腻,如青草般清香。这是彼时的女孩子小小的心灵所能想象出的,最真切的幸福印象。
   ——下午的阳光照过来,温暖,悠长,让人昏昏欲睡。无数的飞尘在光线里活泼泼地游动着。姥姥坐在炕上,沉默地看着我们。我们这些儿孙,冷酷,自私,竟舍不得放弃一时口舌之快,走过去,坐在姥姥身旁,摸一摸她老树般的手,她苍老的面容,她的白发,俯在她的耳朵边,说一句她能够听清的话。我们把年迈的姥姥,排除在外了。
   有利器划过玻璃的尖锐声,激得心一缩。
   并不年轻的我现在要经常面临照料年迈老人的现实。迟缓的听力、迟缓的反应、迟缓的动作,经常是好好地说着话,便没了回音,看过去,才发现,老人眼神已散,痴痴的目光毫无目标地跌在脚跟前。曾几何,父亲、母亲是那么年轻,那么强势,那么让我依赖……慽慽然,惶惶然。但即使再注意,有时到了事端,还是把他们“排除在外了”。
   软软的疼痛。软软的神伤。软软的恍然。我,也已老去。我也将被“排除在外”。软软的哀叹。软软的无奈。软软的温情。旧院在,母亲在,就会有一份家的温情氤氲,让漂泊在外的孩子们,有归航靠岸的念想。
  
   一个旧院,除了旧时光,还有旧时光里的女人们。姥姥、姨、妈妈……那么多女人,在秀莹文字营造的旧时光里,从一张泛了黄卷了边的老照片里走出,动起来,活起来。
   旧院中的那棵枣树,如果你忽视了它,那么,你是无论如何看不懂《老院》的女人们的。你看,那些春来必然生发的枣花,最是无语,却最懂抒情——什么时候,应该落在女孩子的发梢,什么时候应该漂在池中,什么时候应该落英纷纷……方寸之间,拿捏之精准,让即使敏感如丝的女孩子们,也自叹不如。如果枣树用花朵集中显现她的品性,那么,女人们用什么来书写她们的人性?
   “我”挤在一群女人间,看人生如戏,看世态云烟。“我总是想起四姨唱戏的样子。那是她生命中盛开的花朵,娇娆、芬芳、迷人,也危险。作为一个女孩子,从那时候开始,我就隐隐地认识到,美好的总是短暂的。”生命中盛开的花朵,芳香艳丽,怎么会有“危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把花朵与危险相提并论的,心尖不由得一阵悸动——美好总是短暂的。只此一语,万分感慨集于心。我一直特别敬畏美好,总是被各种美好生生地打动,又总是特别特别害怕太过完整的美好,因为,我总有直觉,美好的尽端,便是残破和衰败。便是恐怖和噩梦。
   四姨。只是一个女人的命运么?与自己喜欢的唱戏、与自己喜欢的人那么近,却只能远如隔世,甚至连望一眼,都已是奢侈。惟有听命于母亲,顺从于礼性,洗尽铅华地嫁作他人妇。失却爱人,绝缘爱情,心死神伤,于是,再有的苦与甜,又与自己何干?
   旧院女人秀,不是女人,难解其味。而那份盈于四姨身上的“女人味”,如果你没有人性受压的痛楚,没有盲目服从的绝望,那么,对于旧院里的四姨,你就只能“且作看客”而与其间的痛、其间的伤、其间的哀叹、其间软软硬硬的撕心扯肺,无法关联而爆发最为深重的震动。
   相对于四姨,五姨那“说不出口的怨恨”便显得有些矫情了。母亲既是婆婆也是妈妈;丈夫因是入赘便自然声低几分;又接连地生了儿子……五姨几乎是几个姨中最为完美,活得最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了,却偏偏有着如铁的沉默,和沉默下如冰的怨恨。反复比对着把“五姨”看了几遍,感觉还是不能从心理上完全接纳五姨,从神态上完全读懂五姨。也许,要解女人,必先解其心态,解其状态,才能扣住这个女人最为本质、最为本性之脉动。具体到五姨,必须要具备这些“条件”,我们才有可能真正理解五姨那些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怨恨。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读者不具备与五姨相仿的性格。比如说我,执着的爽朗倾向,总乐于把复杂变简单,总愿意用美好代入生活方程式中所有的示知项,那么,费解五姨,便也是自然。但存在便是自然,所以,五姨的存在,也一定是某种社会现象、某种女人生态。
   人性,尤其带有了性别的女人之人性,什么场合、什么时代能够脱离背景地独自存在?且看姥姥。姥姥,强势、敏锐、果敢、利落,在旧院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治家,她里外里一把手。清纯门风,她即使心疼至伤也不言后悔。再在入赘、丧事……一系列的家务中,因为坚持,爱着大家,因为坚持,伤着大家。就是这么一个被事务模糊了性别的女人,她幸福么?她的女人味呢?她为何而伤?她为何叹息?一大家子的心要操,一大家子的主意要拿,一大家子的命脉要掌控。她是钢铁铸就?嫁了独生子,却没有生出一个儿子,婆婆、族人那里她便是十九层地狱之大不孝,再加上姥爷“近乎骄横的依赖”,姥姥,这个初为人妇、初为人媳的美娇娘也就只能以小伏低的姿态,矮下腰来,日夜操劳,早早衰了红颜,而成为承担家庭重负的“男人婆”,成为被满堂儿孙忽略的暮色老人。
   “我们还是照常说笑。下午的阳光照过来,温暖,悠长,让人昏昏欲睡。无数的飞尘在光线里活泼泼地游动着。姥姥坐在炕上,沉默地看着我们。”此情此景,突然,泪就漫了上来——姥姥,一个女人、一个角色,救火队员般时时奔波于他人乱梦,经历种种艰辛、磨难、不堪,就这么老了,就这么被忽略掉了。堵。堵得慌。还好,泪未干,欣慰又来——姥姥未必就完全是悲苦的。在我看来,姥姥应该是旧院里最为幸福的女人。试想,在那样一个年代,在那样一个大家族,丈夫散淡、放手,凡事独自主张,便是一份温暖,一份成就,所有的幸福。不是么?看一看一直被视为“百无一用”的姥爷逝去后,姥姥那迅速枯萎下去的身子,其中的意味,便无需再言。
  
   《旧院》,是小说么,是散文么?管它是什么呢,我只知道,文字可以不用受制于体裁约束,以虚做实,以实做虚,把读者带入景,带入情,带入时光,或红了脸,或痴了神,或迷了眼,或伤了心。这样的文本魅力,我们还苛求什么?
   《旧院》,一段陈年旧事,一些流水般的日子,也有情,也有欲,也有念想地活化了一班子旧时光里的女人。旧院的女人,从姥姥到姥姥们的女儿们,个个鲜活饱满,生动灵秀,女人气十足,但由女人气牵动的所有的思,无邪。
   《旧院》的女人们,各有心思,各有心病,完全不是秀莹为了作品好看而编造的,她的笔触所到,就像是真有这么一个大家子,就该有那么多事。旧时光里流动的旧故事,与旧院,一同带着看似裹挟着一层发绿发暗的锈斑美玉,交由秀莹之手打磨,而打磨过后,《旧院》呈现的,是亦真亦幻的熠熠润泽。
   《旧院》的语言特质,成就其独特的感染力,扩张的渗透力。
   “可是,天下就有这样一种女人,她们天生是男人身上的肋骨。她们迷人。”第一次看到这么……过瘾的带有鲜明性别优势的形容。相信有过肌肤相亲经历的男人女人,都会不由地,会心一笑。
   “想起年轻时候的一些事情,青草碧树一般的年华,想着想着,就恍惚了。怎么一下子,还来——不及怎样,就都过去了。她叹一声,翻个身,骨骼在在身体里嘎吱响着。”我个人真是特别服气秀莹这样接近心灵感应的描述。
   《旧院》的骨架,就是家长里短,就是乡俗旧礼,犹如“烙饼,烀茄子”,油足,味厚,“吃”来因为特别的家常味而令人心神荡漾。如果,一定要给《旧院》寻个“不是”,那就是,这样的文字对阅读条件有着稍严厉的要求。或暗夜沉沉,或阳光阳光满屋,静静地一个人呆了,或与自己可心的人共同切入阅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观感……嵌在《旧院》中的感觉,才会析出来,入心入骨。
细节细微处,自成词话。
8 楼        文友:小人鱼在天堂        2011-01-21 13:50:58
  小说文风一如“旧院”这个题目,古朴而陈着。沿着作者的笔触,我们走进那些经年往事。小说以自叙风格,亲切家常式的叙述,引你走进另一个世界。或者像一幅旧年画,或者像一段古朴的历史,横截零乱在你面前。读着像吃家常饭,无华丽机俏的视觉与嗅觉体验,却自有一种平和中的力量,打动人心。
河南省作协会员。西平县作协副主席、《西平文学》副主编。
9 楼        文友:柳絮如棉        2011-01-22 20:28:49
  当之无愧的绝品,问候!
人生就是一场修炼!
10 楼        文友:夏冰        2011-02-14 00:42:55
  亲切,自然,从容,大气。赏读问候!
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一直在文学的路上走。目前致力于文字表达无限可能性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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