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元帅的虐心事(中篇小说)
靳岚幽幽地叹口气,像在自言自语:反正早晚是死,不能搞得我妈老了没地儿住,你也跟着受罪。元帅眼边浸湿,就枕巾擦擦。
什么时候睡着了。到处是雾,什么也看不清,深一脚浅一脚,心里悬悬的,怕怕的。
大喊。
忆书——没人应。
蒙蒙——没人应。
靳岚——没人应。
元帅——自己的影子立起来,冲他咧嘴。
惊出一身冷汗,元帅醒来,发现靳岚一只手搭在他身上。靳岚眉头紧蹙。嘟嘟的脸,嘟嘟的鼻子,脸像幅卡通画。
认识这人?又在恍惚。浓郁的晚霞,腰肢如柳,手臂虾肉一样白嫩……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懵懵的,元帅挪开靳岚的手,蹑手蹑脚下床,回到自己卧室。捂紧被子。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你一句“假离婚”哄得忆书十几年孤苦零丁……
忆书一走三回头,眯缝眼水光涟涟。
鹰钩鼻子啄过来: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靳岚软在他怀里,没声没息……
没了,什么也没了。好像自己躺在荒野,风从四面来。好冷!元帅尾巴骨一震:死就死吧,我也活腻了!突然跃起,打开煤气开关。煤气嗞嗞,像动听的音乐,好听!回到床上,元帅长长舒口气。
感觉心里很平静,“嗞嗞”的气流声却在放大,再放大,震得耳朵嗡响,脑仁儿生痛……忍不住跳起身,关了阀门,大开窗户。
空气带着雪味,扑进来,元帅伏在窗口,大喘气。天已微明,心却晦暗无比:不活就不活了,干什么大家受罪!几只早起的鸟隐在树冠里,你一声我一声唤,元帅把头在窗框上一下下撞。
房子没了,住哪儿?
死都死了,还住什么?
A一句B一句,突然尾巴骨一震:你他妈的,大爷欠你吗!十一年了,大爷跟你享了什么福!委曲、幽怨,卷起浪头,拍向沙滩。要死死去,凭什么我要陪上!陪了这么多年,赔上了好日子,赔光了每一分钱,还想怎么着!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死”嘛,要死自己死去!
25.
可是,靳岚一天天躺在床上,没有再死。
白天上班,元帅时常走神:靳岚是不是又开了煤气,靳岚是不是割了手腕,靳岚是不是吃下了一整瓶药……心揪着,顶在心口硬硬的一团,突然被叫“元主任”会吓一跳,盼着下班又想永远不要下班,插进钥匙开门的一霎那,像在下赌注:死,没死。
一天天过去,靳岚没死。
怎么回事,不是嚷着要死嘛!再看那张脸……真不想再见那个人!
窝在床上、吃饭解手,现在的靳岚,永远套在宽大的睡衣里,脸肿眼皮肿,眉毛似杂草……
你小子不能坏了良心,人家病了就想人家死。
是她自己要死!
A一句B一句,元帅心烦意乱。
妈也没再来。在忙着嫁女儿?以前妈逢人就说,我这女婿比亲儿子还亲。现在屁也不是!不就是看刘旭东有钱嘛,势利的东西!
忆书恼了,一改慢声细气,冲他嚷嚷:你哄我假离婚就算了,凭啥骂我妈!元帅心里一凉,真恼了:蔫人儿也敢冲我嚷!转脸骂向刘旭东:你什么东西,竟敢诱骗我家忆书!你家忆书?你好好看看现在是谁的忆书!刘旭东一撇嘴。蒙蒙也乍起双手,拦在刘旭东前:不许骂我爸!谁——谁是你爸?元帅彻底傻了。
幻觉、幻像,元帅快要被逼疯了。你怎么还没死?!看靳岚,满心满眼生厌,可是,还得陪她伺候她。
现在是你不陪她不去医院,你不叫她不知吃饭。长在床上了吗,装什么装!元帅感觉被人挟持了,窝火得很。这次去洗血,医生居然说:再不换肾,你媳妇真不行了。真不行了?!元帅尾巴骨一震,看向靳岚。靳岚一张脸像个大水泡儿,对医生的话毫无反应。
元帅盯着那“大水泡儿”,画眉画眼影画唇线,曾经画儿一样的那张脸呢?漂亮没了,靳大美人就死了?
死吧死吧,不管!不想!
现在元帅脑子里装不进半点儿“想”,一沾上“想”就烦得不行。
靳岚妈卖了房子,住了过来。
客厅一角,纸箱、编织袋……被杂七杂八的东西塞得鼓鼓曩曩,沙发上堆着几床被褥。两室一厅的房子,原来空得可怕,现在被靳岚妈抢占了每一份空气。这回倒没什么废话,只是天天垮着个瘦脸,弄水水哗哗响,做饭火开得像要烧了房子。
元帅看出靳岚妈在给他示威,肚子里“哼”一声:跟我玩这套!爱搞搞去,大爷就不卖房子!
守个破房子就守住了忆书?可笑。刘旭东撇过一眼。
去你妈的,你动忆书试试!元帅盯着那挂蛛网,狠狠的,恨恨的。
靳岚妈耗得起,靳岚耗不住了。娘俩住进医院。出门前,靳岚妈“鹰钩”啄过来:六指,你个挨千刀的,就把房子当棺材住吧!靳岚水泡儿一样的眼睛流泪也流害怕:帅哥,万一我死在手术台上……不等她说完,靳岚妈一拽她:不是你当初犯贱找上这么个不通人性的逼东西,咋会受这份罪,活该!
都走了,房子里,静得骇人,元帅晚饭也没吃,仰在床上。
那挂蛛网还真网了只苍蝇。苍蝇已剩个空壳儿。元帅直愣愣盯着,恍眼,自己变成那只苍蝇。房子空的,家空的,脑子空的,心空的,眼睛空的,元帅躺着,一动不动。
帅哥,换了肾,我好了!靳岚咯咯笑,撩起衣服,从腰间的口子里拿出肾。虾肉一样白嫩的手,血呼拉拉的。
忆书凑过去:你的肾真好呀,我的都没你的好。说着伸手从肚子里掏出肾。忆书一双手也是血呼拉拉的。
两个女人有说有笑。
元帅猛然惊醒,心狂跳不已,喉咙干得像要裂开。感觉不喝水就要渴死了,可一点也不想动。死吧,死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靳岚有钱换肾了,忆书要嫁人了,你还有什么想的?
蒙蒙,你也不要爸爸了?
问一圈,没人应,连那个和A争吵不休的B也不知去了哪儿。四周昏昏惑惑,元帅躺着,感觉真躺在了靳岚妈说的棺材里。尾巴骨一震,元帅想翻个身,却浑身没一点劲儿,动不了。
药,感谢你携礼来贺,娴被你感动了。
抱药。问候,祝福创作快乐!
文字中人,最好的贺礼自然是文字。同道同行,共享文字之光,也祝小娴之社团文友聚集,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