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一座奇怪的房屋
　　
　　 苏巴什默默地屹立在却勒塔格山坡下，在年年岁岁爆烈的阳光下，在年复一年的狂风沙爆中，苏巴什佛寺遗址，就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蹒跚地行走在历史的长河里，牵引着一双双猎奇的目光投向这里，也招来贪婪无情的盗掘。除了舍利盒被日本大谷光瑞探险队盗掘之外，还有多少埋在地下瑰宝被盗掘呢？是无法用数据统计的，就连克孜尔佛教洞窟的壁画，都被德国人勒柯克切割走了，还什么不能盗走呢！再看看当时中国的政局，就可以知道为什么会发生盗掘的现象，大量的文物及稀世珍宝被外国列强运走。1900年6月，八国联军入侵津京地区，武卫各军损失甚重，未参战的武卫右军未受损失，实力得以扩充。1901年7月，自强军也从江南调赴山东，归袁世凯节制。1901年清政府与11国列强在北京签署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中国彻底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抗击八国联军入侵战争失败后，清廷为挽救其统治，被迫宣布推行“新政”，大规模改革国家军制。1902年，受当时三位朝廷重臣张之洞、刘坤一、袁世凯的联合举荐，沈家本与伍廷芳一道出任修律大臣。此时委任的修律大臣并不是为了拯救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兴亡，而是为了一个封建王朝的生死存亡，其实为时已晚。南方一些省分的新军，由于受到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潮的影响和革命党人的策动，在辛亥革命战争中反戈一击，成为推翻清王朝的主要武装力量。在这样动荡不安的时局下，没有人会在意那些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西方大批打着考古探险的旗号，实为盗取隐藏中国各地珍贵的文物和宝藏。
　　 我和谭现锁还没有从大殿宏大的气氛中走出，我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向西边走去。第一次来苏巴什可以说对什么都十分好奇，总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苏巴什装进自己的脑袋里和相机里。然而这样的想法只需一会的功夫，我和谭现锁就偃旗息鼓了。走在中午的苏巴什土路上，感觉很热也很费劲，虽然看上去土路的坡度并不大，可是踩上去总有一股软绵绵的感觉，脚下的沙土就像安了弹簧一般，总是让我们使不上劲。一瓶矿泉水喝完了，可嘴里还是口干舌燥的感觉。在苏巴什这个没有一点阴凉的地方，水的需求是非常重要的，无论我们心里有多大的好奇，没有水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我和谭现锁商量好了，到佛塔看看就回城了，有缘我们还会来的。七八月的苏巴什气温，实在让人忍受不了，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只能在烈日下忍受酷暑的煎熬。好不容易盼来一缕风也是滚烫滚烫的。
　　 在向佛塔缓慢行进中，一座座苏巴什不知名的遗迹，还是让我们停下脚步来驻足观看，猜想着这座看上去很不算高大四道大墙的遗迹，是僧房还是存放经卷的藏经房。然而我们心里很清楚，我们是不会得到准确的答案的，那些残留的高墙不会告诉我们，历史文献也没有只言片语关于这些遗迹的记载。我们只能怀着无限崇敬之心，打开想象的空间，为这些残墙描述一幅合情合理的画卷。这座房屋南北墙已经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东西残墙。最为奇怪的是，一座房屋却有四个东西墙。如果说四道墙三间房子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这三间房子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三间房子面积是均等。可这三间房子中间的一间比其它两间明显大得多，有十几米长。而东西两头的两间房子，却只有两三米长，南北宽度有六七米，感觉这两间东西房屋非常狭长。为何这样建造房屋呢？建造这样狭长的房间还有其它用意吗？
　　 我和谭现锁躲在狭长墙壁阴处凉快了一会儿。闲谈之中，看到墙壁上有几层原木的圆孔，忽然谭现锁突发奇想，这是不是一座存放经卷的藏经房呢？这些一层层原木孔，不就是书架的隔板吗！我顺着谭现锁的思路思考下去，感觉这样的猜测是有一定道理的，是有着在情在理的猜测。中间的大房间是存放日常用的经卷，而东西两端狭长的房间，存放的是比较珍贵的经卷，或者是从印度运回来的原译本经卷，译成当地文本经卷，原译本就用不着了，把它存放东西两端狭长的房间里，也算是最妥善的管理吧。
　　 这是那栋奇怪房屋最终的答案吗？我想，这只是我们的胡乱猜想而已，不代表任何研究机构的研究结果。至于它的真实建造用途和实用价值，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依然存在着。虽然它只是几堵残墙，却带给我们更多的思考和猜测。也许它永远都是一个不解之迷，但我更喜欢它的与生俱来的神秘莫测。
　　 其实，谁也没有必要那么较真，无论我们的猜测有无道理，都只是我们对这片未知世界的探索，是我们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十二、龟兹美女
　　
　　 龟兹美女，这个听起来就让人想象无限的称谓，突然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实属第一次。在大西北，能叫做美女的古代女子实在不多见，特别在西域这块社会并不发达的大地上，美女更是少之甚少。其主要原因时代久远，又无文志记载，就算有了美若天仙一样的女子，又有谁会知道呢！其实，西域的中国大地不仅出产优良的马匹，也是一个从不缺少美女的地方。最著名的当属清朝乾隆皇帝的香妃，就是来自于西域这块土地。香妃的故事历来非常迷人的。传说她“玉容未近，芳香袭人，即不是花香也不是粉香，别有一种奇芳异馥，沁人心脾”。是新疆回部酋长霍集占的王妃，回部叛乱，霍集占被清廷诛杀，将军兆惠将香妃生擒送与乾隆。但香妃心怀“国破家亡，情愿一死”之志，始终不从乾隆，最后被太后赐死。死后，将其运回家乡安葬，故新疆喀什有香妃墓。这样凄美的故事一直是文人墨客不愿舍弃的写作素材，在无数次艺术演绎中，香妃成了西域美女的代言人，掩盖了西域群芳。
　　 就在我们走进库车王府龟兹博物馆之前，库车县旅游局局长肖天军说：大家都听说过楼兰美女了吧？不等我们回话，他就接着说：估计你们还没听说过我们库车也有一个龟兹美女，就在库车王府龟兹博物馆里。我们的兴趣一下子就被肖天军勾了起来，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拥进龟兹博物馆，都想一睹龟兹美女的风采。我的眼前立时之间，就有无数个美丽的面孔在我的眼前晃动，眉清目秀，雍容华贵，高鼻梁，深眼窝，肌肤白润，长发飘飘，扭动着细细腰肢的龟兹美女。耳边是节奏欢快的西域龟兹音乐声，眼里是一圈一圈旋转的胡旋舞，把我带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也许那就是遥远的龟兹古国，那就是令大唐王朝朝野上下青睐不已的西域龟兹乐，那就是唐玄宗最喜爱的胡旋舞。是呀，龟兹的乐舞对于中原文化影响太大了，在当时的大唐盛世，长安街上来自西域的胡人络绎不绝。他们带着西域的香料和宝石与长安商人兑换成茶叶和丝绸，赶着骆驼骑着马匹，穿过熙熙攘攘的长安街，踏上回归西域的征程。
　　 我还陷入在苦思冥想的时候，已经随着讲解员来到一个棺材和尸骨旁。讲解员说：这就是我们库车著名的龟兹美女。我忽然有一种大失所望的感觉，一副历经二千年岁月骨骸，我不知道怎样欣赏她的美貌，也不知道她背后凄美的故事。在讲解员陈述中，慢慢地还原两千年前的场景和发生在那个西域龟兹古国灿烂的盛世佛教。
　　 那是1978年的5月，连续几天罕见的暴雨，把库车大地笼罩在洪荒的恐怖之中。特别县城以北的库车河河水暴涨，湍急的河水外溢河堤，洪水以致侵蚀到河岸两边台地上一些古代建筑物遗迹。苏巴什东寺虽然高居台地之上，但汹涌的洪流似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把临库车河的河堤东岸高台冲垮了不少，苏巴什东寺院也不可避免地遭受到了破坏。具体破坏的有多么严重，没有人记载过。因此近年来，库车县拨了大批资金，在东岸修建防洪堤坝，亡羊补牢也不算晚，尽可能地保护现有的文化历史遗迹，也算是给子孙后代多留一点可看的东西，是功德无量的事情。那场暴雨实在太大了，就像天被捅了一个大窟窿，雨水就如同从天上往下泼似的，转眼地面上就积满了雨水。一场暴雨之后，库车县文管所的文馆员们对这场雨还是有所担心的，他们管辖的库车所有的文物遗迹，都是没有做防护残破的土墙，是经受不起这样一场暴雨的侵袭的。文馆员们雨一停就前往苏巴什进行文物巡查。在佛塔旁的一个高大的黄土堆下，文管员们发现了一处异常，经过雨水冲刷之后，那儿显露出一个黑洞。文馆员们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什么，却又一时无法确定。
　　 文馆员们对黑洞四周经过简单清理之后，一个墓穴就出现在面前了。墓穴已经坍塌了，但看得出来里面有一个木制棺材。这让文馆员们非常兴奋，在苏巴什佛塔下面竟然出现了一个棺材，当然是一个爆炸式新闻。文馆员们不敢迟疑，赶紧报告文管所领导，文管所领导再向县领导和地区文物部门汇报。这样一级一级汇报到了自治区文物局。专家们来了，一口彩棺就摆在专家的眼前了，下边还有一个棺床，彩棺的棺盖已经腐朽了，墓主人的骨架还是很完整的。
　　 专家们仔细察看了棺木，发现残存的棺板上绘有均有彩绘，像是一些菱形格的纹饰，这样一副华丽的彩棺，似乎暗示了墓主人身份不同寻常。通过鉴定，从尸骨的牙齿到骨盆看，果然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一个女性。生命在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年龄戛然而止，她就像一束娇艳的玫瑰花，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花瓣被雨滴打落，花柄也被无情的风儿折断，便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首先困扰专家的是亡者的身份，她的死因。她究竟是谁呢？她的死又有怎样的特殊原因呢？在她的身后留下了太多要解的迷了。专家们仔细搜索着尸骨上的信息，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颅骨上。这个女性的颅骨从侧面看，额头明显倾斜扁平，颅顶很窄，呈尖弧状，像是经受了某种挤压而形成的，这会是她致命的原因吗？不过从颅骨上看，并没有损伤的痕迹，这说明颅骨变形不会是一次突然的外力所致，很可能是一个逐渐形成的过程。那她被压扁的额头又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在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中，专家们找到了答案。书中记载龟兹国“其俗，生子，以木押头，欲其匾榹也。”也就是说龟兹人中存在着有意改变颅形的风俗，其做法是当孩子年纪还小时，用两块木板前后斜夹颅骨，待其慢慢生长而变形。这样做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表明他身份的不同。因为在同一族群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压额，而只是贵族才能这样做。这样看来出土在苏巴什的这个女性，最起码是一个贵族身份，倾斜扁平的额头就说明了一切。这不是任何平民百姓都可以做的事情，这是一种权力的象征，是王亲贵族的特权。
　　 在这具尸骨的胯骨部分，大家又有了新的发现，在那儿有一堆细碎的骨头，最初有人认为这或许是陪葬的小动物，但有经验的专家马上辨别出，这是一具婴儿的骨骸。他太小，肯定还没有出生，就随着母亲到了另一个世界去了。这样看来这个年轻的女性很有可能是死于难产！婴儿的骨骼正蜷缩在母亲的骨盆中，也许这应该是最好的佐证。面对一具两千年前年轻女子的尸骸，大家从没有停止过心里的猜测。无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们总喜欢按照自己的思路寻找答案，哪怕是我们寻找到的答案背道而驰，那也是一次心灵跋涉的历程，那也是我们最美妙的心灵旅程。
　　 这个悲惨命运难产而亡的女人，可能是一位龟兹王的公主，也可能是一位龟兹王的王后或王妃。当她因为难产死去之后，人们用那个时代最华丽的棺木埋葬了她。被盗过的墓葬虽然没了陪葬品。可是那个木制的龙头，依然显示着她与众不同的身份与地位。在墓穴上方，还残留着一个巨大的土堆，似乎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坟冢。但实际上，更早的考古调查已证明，这个地面上的大土堆并不是坟墓，它是一座佛塔！一般信仰佛教的僧俗，死后都实行火化，骨灰装入罐中，然后进行埋葬建塔。可为何她却是土葬的呢？而且葬于皇家的寺院之中呢？对于西域佛教国家的葬俗，后魏杨衔之的《洛阳伽蓝记》中曾记载，北魏时期，同样位于塔里木盆地南缘的佛国于阗“死者以火焚烧，收骨葬之，……惟王死不烧，直至棺中远葬于野，立庙祭祀以时思之。”从而可以推断，龟兹王室实行的也是这种的葬俗，苏巴什西区佛塔下埋葬的就是一位难产而死的王妃。
　　 这具龟兹国的王妃尸骨，如今就静静地摆在库车王府龟兹博物馆内，就停放在我们的眼前。来来往往游览的现代人们，当他们走过这位王妃遗骸前，他们是否感受到两千多年光阴的沉重，他们是否知道她曾经的荣华富贵和美丽。我知道，也许讲解员刚介绍完这位王妃的生平，转身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了。有人根据面部轮廓判断，这位王妃生前非常漂亮，可以说是当时的龟兹第一美女。当我站在她的面前时，我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队皇家仪仗，向苏巴什浩浩荡荡而来，王妃坐在高高的车账里。她那娇美的容貌和高贵的气质，都是那令人那么羡慕和崇敬。她那偏平的前额和前呼后拥的阵势，都透着那么一股威严与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王妃透过纱帘观看这一路风景，慢慢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十三、谜一样的佛塔
　　
　　 经历二千多年岁月的摧残，一座曾经宏伟的佛寺建筑群，在缭绕的香火熄灭后，僧侣慢慢地散去，佛事也渐渐地衰落，以至到了后来彻底被遗弃，只留下一座空寂的苏巴什佛寺建筑群，承受着时光脚步的践踏，感受着无情岁月的苦涩。也许在某一个夕阳如血的黄昏，或者是在一个寂静漆黑的深夜，一缕微风缓缓地吹过，僧房一角忽然地坍塌，或者一根房梁突然断裂，在那个静静的夜里发出了刺耳的响声，惊飞了夜宿在佛寺屋檐下的一窝鸟儿，飞进了茫茫的夜色之中，便没人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了；一只饥肠辘辘大老鼠引着几只小老鼠，正在空空无野的苏巴什里寻找着充饥的食物，忽然一面墙在一阵微风中轰然倒下，正好埋葬了可怜老鼠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