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时光】商海泛舟(小说)
花蕊儿说:“是不是处女我自己清楚。徐笑春和我有没有啥你去问他。”
赵培乾说:“行,我和我老婆办手续,但你要给我一点时间。”
花蕊儿说:“我给你三年时间,多一天我都不等。”
赵培乾悻悻然,多么苛刻的条件!银行里钱多看在眼里到不了手里,眼馋。邻居家煮肉闻着味香吃不到口里,嘴馋。漂亮姑娘是人家的老婆眼睛干瞅着,心馋。
赵培乾想解馋。晚上,赵培乾给刘亚菲打了电话说他有客人晚上不回去了。他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花蕊儿的房门。
花蕊儿就住在办公室侧面的一间小屋里。房子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基本上就摆满了。这本来就不是一间正规住人的卧室,只是花蕊儿来了后老板才临时决定让她住这儿。
赵培乾拉亮了电灯,笑望着花蕊儿。
花蕊儿大惊失色地从床上爬起来,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前身,睁大眼睛诘问道:“老板,你要做什么?”
赵培乾虽然老道,见过的世面也多,但做这事毕竟还是第一次,未免有些心跳,他稳稳神,镇定一下情绪,放缓口气说:
“我今晚就睡这儿。”
“不行,绝对不行!”花蕊儿冷峻的脸上显得更冷峻。
“你不是说可以同居吗?”
“我说了。但我说的同居而不是同床。”
“那你叫我睡哪儿?”
“如果你一定要睡这儿,那你就睡到我的床上,我到外面沙发上睡去。我的名声已经给你坏了,但我的身体绝不能给你。”
“你的身体给谁?”
“我丈夫。”
“谁是你丈夫?”
“谁和我结婚谁就是我丈夫。”
“我要是你丈夫呢?”
“我等着。”
赵培乾知道和这样的女孩多说没用,自己从隔壁房间抱了条毛毯,在外面的沙发上凑合了一夜。他其实也一夜未合眼,他很沮丧,也很懊悔,他无法控制自己,他想要个儿子,即便是女儿。
一个美丽女孩的风波还没平息,另一个美丽女孩又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没过多久,锦华厂又来了位花枝招展的玉人儿。
花蓉儿是受父亲之托前来“监视”姐姐的。
开头的几天让她很失望,姐姐的名声已经坏了,厂里说啥的都有。
她和姐姐在她的小屋就是老板办公室侧面那个房间里作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
她动员姐姐回家,姐姐动员她留下来。
她说家里安全,有老汉(父亲)庇护。
姐姐说家里人是安全了,但精神不安全,吃什么,穿什么,总不能让老汉养活一辈子。
她说服不了姐姐,但她又不忍心撇下姐姐孤身一人单枪独马地在特区创世界,她决定暂时留下来。
姐姐建议她去库房,并认老关头当干爹,姐姐嘱咐她可以和徐笑春走得近一些。姐姐说不要计较名声,只要保护好自己的身子就行。
她不明白姐姐的意思,但她最终还是按姐姐的意思做了。
九
廖晖天天盼望着老板回来,老板回来已经好几天了,他仍然没能见到老板。起初他以为老板一旦回来他的噩运就会迅即结束,然而老板有老板的事做,老板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见他,第二时间也没有。甚至在楼梯上碰到老板,他兴高采烈地上前给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稍一愣神,立刻闪出一抹笑容:“啊,啊,你是,你是那个……你好。”老板好像没有怎么认出他。他非常亲热地去和老板握手,但老板并没有伸出自己的手,不握就不握吧,他总不能去抢人家的手。他想老板的事多,等他忙完了手头的工作,肯定会立即解决他的问题,他原谅了老板。老板在他的办公室亲切接见他的那个情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他断定老板决不是一个薄情寡义、口是心非的人。老板一时半会没时间,他闲暇无事有耐心。
他已经适应了他的倒垃圾工作。就是稍微脏点,但活不累,他人年轻,要不了几天就能胜任这项职责了。最让他不能容忍的是他的主管污辱他的人格,而且还带着一脸的讥笑讽刺挖苦人。那天他刚把一筐垃圾装到车上,碰巧主管从他身边路过,笑着拍拍他的肩说:“亏了你啦,你干这个活还不如一个俩驴。”人怎么能和驴比?而且还是两头驴。他想质问一句,县官不如现管,他忍了忍没敢发作。
车间里的工友们对他还算客气,尤其是他的几位湖南老乡。这些老乡大都是从乡下农村来的,个个皮肤黝黑,胳膊粗腿壮,论打架他肯定不是对手。但他们从不欺负他,时常还分给他一支烟抽。他不会吸烟,不过每次他都恭恭敬敬地把烟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攥在手里,等没人的时候再扔掉。他也不能白抽人家的烟,有时他们手头活忙顾不过来,他会去替他们打盒饭。工友们都叫他晖伢子,他是湖南人,当然懂得晖伢子是什么含义。
工友们的工资都比他高出许多,工厂每次出粮,他总要排到最后,他怕有人讥笑他那点微薄的薪水。会计部的工作人员对他却都很客气,因为这时会计室已经差不多没人了,女白领们闲着没事就拿他说笑。
“廖晖呀,你放着好好的调度助理不干,干嘛去扫垃圾?”
“廖崽啊,这回你就知道特区是啥样子了吧?”
“晖伢子,每天冲凉多打点肥皀,可别把什么病传上。”
见说一位岁数稍大一些的女士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在他的脊背上摩挲了几下,问他又像是给别人说:“哎呀,搞了半天你就是廖晖呀?怎么长得跟个俩驴似的。”
廖晖一阵脸通红。但他还是很礼貌地朝那位女士点点头:“谢谢阿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千万别叫我阿姨。再这样叫,我们老赵更不要我了。”
“这是我们刘总,老板夫人。”有人给他介绍。
廖晖这才敢回过头来粗略地打量刘亚菲一眼,恭恭敬敬鞠一躬,说:“刘总您好!”
“别刘总刘总的了,听着生份,以后就叫大姐吧!”
刘总和他男人一样,说话也挺随和,廖晖想。
廖晖接过出纳递给他的纸袋,数也不数,匆匆装进上衣口袋,偷了别人钱似地转身就往外走。
“哎哟,兄弟,来出粮了?”说话的是李凯。
“啊,啊,你好……”廖晖不想和他搭茬儿,随口敷衍了几个字,夺路就要走。
“急什么呀,兄弟?”李凯从后面拽住了他,并给他让了一支香烟。
廖晖推开李凯拿烟的手,没有任何表情地说:“我不吸烟。我还有事。”
“有事不在这一会半会。来,咱哥俩聊聊。”
廖晖最见不得的就是李凯这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因而也就无所顾及地回了一句:
“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他想,反正已经这样了,还能再怎样?无非是开除。开除?他还巴不得呢!
“阿凯,不出粮了?你不要我们几个可就分了,知道你钱多。”会计部的女白领们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凯。
李凯回头冲屋里一笑,然后又转身小声咕哝了一句:“一个臭垃圾工!”
已经走出几步的廖晖,分明听到了这句不恭之辞。他收住脚步,回头想分辩几句,李凯已经进了会计部。
廖晖突然升出一个念头:他想杀人!第一名是赵培乾,第二是李凯。同时他想起了马加爵,那个杀人犯!
晚上吃过晚饭以后,他跟到橱房里问花蓉儿,“俩驴”是什么意思?花蓉儿不加思索的回说,俩驴就是两头驴呗!花蓉儿心细,一看廖晖神色不对,急忙问道:
“你听到什么了?”
“有人骂我不如两头驴!”廖晖恨恨的回答。
“谁这样骂人?”花蓉儿也很生气。
“我们主管。”
“那个小伙子是广西人,平时待人挺和气,他不会平白无故地就这样骂人吧?你说说他是怎样骂你来着?”
“他就说我干活不如俩驴,这是原话,我一字未改。”
“你再学学。”
廖晖尽管不情愿,但还是按花蓉儿的要求学了一遍。
花蓉儿顿时愰然大悟。她毕竟在广东多呆了几个年头,虽然不是很会说,但听还是能听懂一些的。花蓉儿解释说:
“人家说你干活不如靓女,靓女就是女孩,你懂了吧?别生气了,人家和你开玩笑哩!”
听花蓉儿这么一说,廖晖的气总算消了一半,刘亚菲说他长得像靓女也就不必再多计较了。可是“一个臭垃圾工”也是开玩笑的话吗?这话他给花蓉儿没说,他把这另一半气仍旧留在自己的肚子里,深深的掩藏起来。
十
富日子好过,穷光阴难熬,廖晖在特区捱过了自从他莅临到这个世界上以来最艰难的三个月。三个月最大的收获就是他从锦华领取了区区八仟多块钱的工资。工厂的借款自然是早就给人家扣清了,但欠徐哥和花蓉儿的人情却是越积越多,甚至都有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和花蓉儿耳鬓厮摩、朝夕相处,有时会让他不知不觉间产生一种“长嫂比母”的感觉。花蓉儿不但模样儿俊俏,而且心地善良,待人宽厚,同时又才思敏捷,善解人意,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什么缺点。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和徐哥的关系不密切,接触的次数太少。这都是他害的,廖晖想。等以后情况好一些他赶紧草草找个媳妇,好把人家花蓉儿“解放”出来,或者有了钱把母亲的病看好,也就不再拖累人家了。徐哥和花蓉儿嫂子的事不能再拖了。
早上一上班,他刚把一车垃圾倒掉,广西人主管通知他说,老板找他有事,让他放下手里的活马上到老板办公室去一趟。
老板还像他初次晤面时一样,一见他进来,立即满面笑容地起身让座,又是握手、又是递烟,又大声喊花秘书彻茶倒水,那情形真和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无二。然而此时廖晖并没有感激万分、受宠若惊的感觉,他的眼圈也没见发红、眼眶里好像也没有泪花儿要滚动的迹象。三个月的垃圾生涯让他长了许多见识,也成熟了若干倍,比他在书本上学过的知识要丰富多多了。
老板(非常和颜悦色、非常真诚诚恳)说:“兄弟呀,我知道这一段时间让你受苦了。年轻人嘛,谁没这段经历,谁不受点坎坷,我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听老板如此一说,廖晖的心里一动,他似乎觉得老板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他点点头,向老板不合时宜地回敬了两个字:
“谢谢。”
“其实啊,”老板仍旧是用那副诚挚的口吻说话,“你的事天天在我脑子里装着哩!我对你有愧疚,让你一个正宗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才生跑到车间里清扫垃圾,这也不是我的本意和初衷,我一直想重用你但我一直没找到这样的机会。”
“老板的话也许是对的。”廖晖想。一开始来老板就给他安排了一个不错的活干,之所以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底下有人撺弄的。他对老板的看法有些松动,灯不挑不亮话不说不明嘛,谁把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何况还读了四五车书哩!这回他是发自内心的说了两个字:
“谢谢。”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谢”字的含意,到底是谢老板对他人才的发现呢还是谢老板对他的没机会重用?
“老母亲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廖晖不是撒谎,他只不过是随话搭话的这么一说。老母亲的病好没好他能不清楚?老母亲的十万元手术费这阵还不知在哪位神仙的袖筒里揣着哩!不过老板这一声“老母亲”的称呼让他还是觉着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那就好。”老板话锋一转,立刻进入正题,“阿晖呀,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有这么一件事。厂里最近不是和美国那面有些生意上的纠葛吗?为了应对,以免到时措手不及我和几位有关人员商量了一下,决定成立一个资料室,让你来负责这项工作。资料室暂时就你一人,这样你也不要担心有谁和你过不去了。”
“原来地狱和天堂的距离竟然这么近?”廖晖的心里开始扑腾起来,他不敢插话,他怕打断老板的思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住的点头。
“和外国人做生意就得多动动脑子,你价格低了他说你倾销,你价格高了他说你物价卡特尔。我们请的律师是兼职,而且老先生对我们这一行也不是很专业,你的任务就是配合律师,给他提供必要的材料。”
为了表示他能胜任这项工作,为了表示他对老板的感激之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住地点头。
老板接着说:“听笑春说了,你是学国际贸易的,在这方面你是专家。”
专家?他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把他专家这个词和他联系起来。他是什么专家,刚倒了一车垃圾,手还没顾得上洗哩。这次他没敢盲目点头,他应该表现得矜持一些,因而他发出的字眼是:
“嘿嘿。”
老板说:“我们现在是两个拳头出击,一个拳头是打人,一个拳是自卫。美国那面的经销商拼命的要货,而另一家公司则起诉我们倾销。两件事哪一件办不好都会引起大麻烦。”
“两家公司?”廖晖并不清楚远在美利坚的这两家公司作何称呼?但有一条他明白,正是由于这第二家公司的出现,才把他从垃圾堆里刨出来,蓝领换成白领。他说不上是不是应该感谢那家公司一声,尽管外国人向来是不会主动为中国人做好事的,但这次人家还是无形中帮了他一把。心里是这么想的,他对老板的回答仍旧是点头。
“生产上的事你不用管,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搞情报。”老板说。
“搞情报?”搞情报的人不都是特务吗,廖晖从小到大一直恨特务,没料到最终他也成了特务。同时他深感到肩上担子的份量,他不知道凭他这点本事能不能斗过那些美国鬼子。这回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目光由赞同转为征询。